第6章 叫喚的羔羊
【若是想讓自己這輩子的人生不一樣,不就得做上輩子不會做的事嗎?】
亂糟糟的屋子。
肥胖的男人壓在白皙的胴體上聳動着身子。
劉小雲大張着腿任由大腹便便的醜陋男人在他體內進進出出,他揚着下巴呆呆地望着剝蝕了的灰暗天花板。
再找到這樣三四筆單子,這個月的房租就能交上了吧,連着兩個星期都只能吃泡面,昨天他甚至昏倒在了一位客人的床上,但也算好運氣,客人以為是自己太過英姿勃發,得意洋洋地多給了他20塊錢。
等下走之後,去吃一碗牛肉面吧。
腦海裏胡思亂想着,身體被掰成各種屈辱下流的姿勢,除非實在是痛了哼哼兩聲,少年憋着都不怎麽發聲。
客人卻不滿意,一個巴掌就揮了下去。
“咬着嘴巴幹嘛?出來賣還想立牌坊,給老子叫幾聲聽聽!”
劉小雲整個頭都被打得栽進了枕頭裏,猝不及防間應該是咬到了舌頭,口腔裏全是血腥味。
少年攢緊了拳頭準備發出些低賤的聲音,然而在他開口之前,卻已經有了他人的嘶鳴,來自別人口中掙紮的慘叫。
劉小雲駭然擡起頭,卻看到原本還猙獰馳騁在他身上的男人被一只大手抓着頭發往後扯住,他的客人驚慌慘白的頭頂,是一張冷笑着的臉。
這張臉英俊而粗犷,像是某種古樸而鋒利的兵器,左臉頰上的一道疤痕将這人含而不漏的戾氣宣洩而出,森森然的血腥味。
“欠我們錢不還,卻還有精力在這蹂躏祖國的花朵,膽子很大嘛你這肥豬。”
男人的聲音也是低沉的,他冷笑着拿出一把小刀,牙齒咬住刀鞘,将刀鋒順着肥胖男人的嘴巴的弧度,竟然橫向将男人的整張臉鋸成兩半。
男人的動作流暢至極,表情輕松的仿佛在剁一棵白菜而不是劈開了一個人的臉,然後他抓着男人的頭發将眼前赤裸肥胖的身軀整個拖下了床。因為動作的劇烈,劉小雲甚至看到流滿了血的肥胖男人的下巴咯吱一聲脫離了上颚,鮮血噴了他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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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臉鮮血的劉小雲驚駭地已經失去了尖叫的能力。
沒有人管他,跟着刀疤男人進來的幾個人利索地閃進了所有房屋中開始搜刮,最後搜齊了幾沓現金和三四張銀行卡。
殘忍虎狼一般的刀疤男人面無表情地開口,“趁他沒暈過去前讓他把所有的銀行密碼寫下來,每慢五秒就剁他一根腳趾頭。”
幾個手下立刻點頭蹲在了在地板上嘶嚎的肥胖男人身前,劉小雲依舊赤身裸體地坐在床上,看不到那些人對他三分鐘前還厭惡至極的客人做了些什麽。
太過殘忍,太過血腥,劉小雲已經喪失了幸災樂禍的任何可能,他甚至懷疑自己之後是不是會被殺人滅口。
就在他這樣想的當口,臉頰上有着長長刀疤的男人斜眼瞥了他一眼,毫無溫度的眼神。
劉小雲的手心裏的汗,都在這一刻歸于冰涼。
他慘白着臉看着男人湊近額仔細看着他的面容,甚至掀起了他的劉海端詳着,像是在鑒賞商品。男人粗糙的手指摩擦過他的額頭。
劉小雲摒着氣不敢呼吸。
“你賣給他多少錢一晚上?”
“5……50。”劉小雲沙啞着嗓子回答道。
“50?”刀疤男人驚訝地張大了嘴,“你當自己是根爛白菜呀,就算是出來當鴨子,老子也沒見過你這麽自賤的。”
劉小雲不得慘笑了一下,還不是因為自己……只是個只值50的賤貨吧。
一定會被殺掉吧。
似乎這樣活着……也确實沒什麽價值。
刀疤男人不再看他,從口袋裏拿出煙盒,取出根煙叼在嘴裏,立刻有人為他點上了火。
“跟着我怎麽樣?到我手下做,我可以讓你一晚上至少賣到5000,甚至50000,三七分成,怎麽樣?”
年幼的少年驚愕地睜大了眼,他坐在滿是體液和血跡的床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懶散抽着煙的男人。
他說什麽……?至少5000?三七分成?那他一次能拿到一千五?他這輩子就沒擁有過超過一千塊錢,那把錢給了養老院那些吸血蟲們,他們一定會對奶奶好些吧……
僅僅是設想了下,劉小雲的臉就興奮地紅暈起來。
刀疤男人看着一臉激動的白皙少年,不屑地冷笑了一下,伸手彈了彈煙灰,留下了自己對他的最後一句話。
“那你記住我的名字,我叫陳隧。至于你的名字,我現在不感興趣,但你以後得想辦法讓我記住,不然你可能會和這頭蠢貨一樣,無人問津地死在肮髒的地板上。”
劉小雲第一次見陳隧的最後一幕,就是他将煙頭随意丢到地上,冷酷地離開了淌着淋漓鮮血的破舊出租屋。
——
走出出租屋的陳隧在接到一通電話後,很明顯地皺了皺眉,總是處變不驚的眼底明顯有了驚訝的神色。
“果然是不明白現在的祖國花朵兒們都在想什麽,不是做鴨就是做小白臉,沒一個幹正緊事的……”
陳隧嘟囔着,立刻用手機播出了一通電話,因為慎重和緊張,他特意往下走了一層樓,這樣就沒有手下們吵吵鬧鬧的聲音。
他清了清嗓子,才敢一字一頓地開口:
“喂,老大,是我,陳隧,有蘇岸少爺的消息了。”
“……說。”
對方只回了一個字示意。
“蘇岸那小子——不,蘇岸少爺離開後後去了在市郊東陽區租了間小公寓,治安環境什麽的都不錯。”電話另一頭傳來了陳隧刻意過頭的尊敬而讨好的聲音。
“所以呢?”蘇西棠冷冷地問了一句。
電話那頭明顯噎住了,又立即狗腿地笑了起來,“這當然不是重點,重點是蘇岸少爺半個星期前給瑪爾斯投了簡歷。”
向玻璃杯中倒入勃艮第紅酒的手頓了頓,“瑪爾斯的哪家子公司?”
“瑪爾斯……娛樂。”電話另一頭的陳隧音調奇怪地回答道。
将紅酒瓶塞上木塞,放回酒櫃原處後,蘇西棠舉着高腳杯坐回到沙發上,“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性情大變的兒子,準備進娛樂圈當明星?”
“唔,不出意料……應該是這樣,而且據我剛剛得到的消息,瑪爾斯已經通知他過初篩了,讓他明天去面試。”
面前的紅酒色澤深沉,具有淡淡的醬油香、花香和甘草味,芳香濃郁,沁人心脾,若是讓評酒家們見到了,就如同小提琴手遇到最為瑰麗華美的篇章一樣瘋狂。
然而在蘇西棠的眼裏,所有的酒不論品種,不論貴賤,只有一個作用,那就是取暖。
“既然我的兒子總算有了些人生追求,我這個做父親的肯定不會攔着,他的情況你繼續關注,”頓了頓,蘇西棠繼續說道,“不過如果不是大事,不用通知我。”
陳隧立刻應了下來,但他也自然知道,世間萬事,除了生死,哪件不是小事?
挂掉電話後,蘇西棠沉默地看着玻璃杯中的紅酒,深沉得仿佛搖搖欲墜的黃昏。
腦海中忽然浮現起黃昏中少年瞪着自己的樣子,真是像只還沒來得及長出爪牙的幼豹,和所有的幼崽一樣無用柔弱,卻已經有了不同的潛力和未來了。
蘇西棠對驟然浮現的回憶不予置評,只是一口飲盡了杯中醇香的美酒。
然而再如何馥郁濃醇的汁液,都不能為這個蒼白的男人增添哪怕半分血色。
——
嘩啦啦,嘩啦啦。
蘇岸低頭看着水龍頭下自己浸潤在水流中白淨的手,進入了發呆的第十分鐘。
他一直有這樣一個算得上怪癖的小習慣,每當緊張的時候,他就喜歡洗手,洗很久的手,看着水滑過皮膚,感受着陣陣清涼,他就會莫名地鎮定下來。
上輩子進娛樂圈就不夠輕松,這輩子雖然換了具好皮囊,可就一定能讓自己的荊棘之路走得順暢些麽,蘇岸不知道。所以他緊張。
蘇岸深深地呼了口氣,關上水龍頭,用紙巾将手擦幹淨,轉身準備走出洗手間。
身後的隔間裏卻傳來叫喚的聲音,軟軟糯糯的,柔弱得像只小綿羊。
“那個……請問外面還有人嗎?”
蘇岸挑了挑眉,應了下來,“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立即補了一句,“是你的隔間裏沒有紙是嗎?”
隔間裏的人頓了一會,才用明顯羞赧的語氣應道:“……是的,可以幫我拿些紙嗎,謝謝。”
果然是這個爛梗。
蘇岸直接去了隔壁,抽了些紙蹲下身就從隔板的縫隙裏将紙遞了過去。
立刻有手将他的紙巾接了過去,軟嫩的皮膚觸感。
“謝謝……”隔間裏的人讷讷地又道了聲謝。
至少沒讓他接到一坨翔,已經是人間喜劇了,蘇岸無聊地想到。說了句沒事,就直接走出了洗手間。
又等了半個小時,很多面試者已經無聊地開始玩起了手機。
蘇岸不動聲色地坐在座位上,觀察着所有人。
4月20日是瑪爾斯娛樂春季招募新人的日子,因為瑪爾斯在娛樂圈坐擁半壁江山的地位,面試廳門外排着隊的人有百多人。而真正讓人啧啧稱奇的是,前來面試的年輕人,全是俊男美女,無一不是面貌上等,甚至氣質都與普通人不一般,甚至有好些個男孩,蘇岸自認自己的皮囊都是比不上的。
然而蘇岸相信,只要見過那個叫做蘇西棠的蒼白如鬼的男人,所有人會和自己一樣,不覺得身周的這些張着好皮相的年輕人有什麽惹眼的,說的直白點,簡直是雲泥之別。
腦海裏的回憶告訴他,20歲的蘇西棠收留了6歲成為孤兒的他,他26歲的靈魂裝在這具19歲的身體裏,那麽蘇西棠,今年其實有33歲了。然而重生時蘇岸所見到的蘇西棠,就像一具身軀冰冷的吸血鬼,永葆着二十來歲的青春容顏。
蘇岸忽然皺了皺眉,對自己忽然想起自己名義上的義父這件事不太高興。
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了,那個人也是樂得畸戀着自己的義子遠遠離開的,皆大歡喜。
蘇岸呼了口氣。
面試廳的大門忽然被打開了。
門外等候的面試者們都擡了頭,他們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走了出來,大抵是因為這個男孩太過白嫩,看起來像只畏縮驚懼的綿羊。綿羊般的少年對着門外排着隊面無表情看着他的陌生人們,憋了一會才鼓起勇氣開口:“那個……面試官要求我找一位面試者合作,你們……有人願意幫幫我嗎?”
沒有回應。
開玩笑,每個來面試的人都準備了自己的絕活,怎麽可能允許自己出現在面試官的面前是一個陪襯的形象,說不定還要展示自己根本不熟習的題目,他們是來當明星的,又不是來當菩薩普度衆生的。
蘇岸微微擡着頭看着門前從緊張開始絕望的男孩。
他認得這個男孩的聲音,是之前廁所裏請求他遞廁紙的男孩。
蘇岸看着眼前長得如同某種溫順可愛生物的男孩,心底忽然有微弱的電流劃過。
若放在他上輩子,他肯定也會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管不顧。然而他若是想讓自己這輩子的人生不一樣,不就得做上輩子不會做的事嗎?
韓嘉彼在等待了半分鐘卻依舊無人回應後,終于有些死心了。
回去和那個奇怪的人說自己沒找到人幫忙,然後收獲一句“感謝你前來面試,面試結果我們會電話通知”,結果就被拒絕在瑪爾斯的大門外吧。
明明之前的面試那麽成功,幾個面試官對自己的歌聲那麽滿意,卻半路沖出來一個大叔提這麽為難的要求。
韓嘉彼抿了抿嘴唇,松開了自己緊緊握住門把的手,低着頭準備回到面試廳。
“——我跟你去。”一個男聲忽然響起。
這不是之前在洗手間裏幫自己遞紙的那個——
韓嘉彼睜大了眼,看着一個之前在角落裏的年輕男孩站起了身,向自己走來。
“合作的題目是什麽?”
在韓嘉彼還愣着回不過神的當刻,面前的男孩已經問出了聲。
“沒,沒說……”韓嘉彼這才讷讷開口。
男孩皺了皺眉,只一個倏忽間又平複了鎮靜的面容,“那就進去吧。”
Bjork坐在面試官的辦公桌上無聊地彈着腿,看着門口的男孩遲遲沒有動靜,終于開始有些煩躁,但想想少年的嗓音,又硬生生忍下了,從口袋拿出包煙就準備抽一根出來叼上。
“副總監,面試期間是不讓抽煙的,要不您……”辦公桌後被Bjork擋個正着的面試官沒有絲毫憤怒,哪怕背對着他的男人根本看不到,他也端着極其谄媚讨好的笑意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Bjork低頭看了看指尖的煙,眼中閃過一絲暴戾,然後一臉煩躁的将煙随意丢在桌上,立即有位面試官像位小助理一樣将煙收進了抽屜裏。
接着,門口的少年終于轉身走了回來,後面還跟了個年輕的男生,走路姿态落落大方,還不忘将面試廳的門帶上。
瑪爾斯娛樂集團大中華區的藝人副總監毫無形象地坐在辦公桌上,翹着二郎腿神色莫名的望着走向他的兩個年輕男生。
韓嘉彼他剛剛已經見過,初生羔羊一般線條柔和的長相,不論男女老少都看着喜歡,嗓音卻與他柔弱的外貌大相徑庭。
而走在韓嘉彼身後的少年,颀長的身段、白皙的皮膚、煙色的發色和精致的五官放在大街上當屬頂尖花美男,在見識過無數藝人的Bjork看來倒不是如何驚豔,只是他嘴唇薄而粉,劉海下一雙眼光暈潋滟,圓潤的眼型到眼角的地方忽然上挑,顯得極是慵懶甚至魅惑。像是貓一樣,而少年看到自己後眯起眼的樣子,又仿佛年幼的豹子。
Bjork居高臨下的望着面前的兩個人,開口向後到的少年冷冷發聲:“……你叫什麽?”
蘇岸微微擡起頭看着面前坐姿不端胡子拉渣的中年男人。
他不認識蘇岸,蘇岸卻認識他。在他重生之前叫蘇安的時候,是個落魄潦倒的三流演員的時候。
這個人別的事跡或許不出名,卻僅僅憑着帶出了一個藝人就讓他當上了瑪爾斯娛樂大中華區的藝人管理部總監,因為那個藝人是視帝、影帝更是樂壇天王,前無古人如日中天的娛樂圈帝王。
那個人叫張琉白,年僅26歲就已經登頂娛樂圈毫無争議的時代偶像。
而在将張琉白送上巅峰後,這個只知道英文名是Bjork來自香港的神秘男人卻辭退了自己張琉白經紀人的職務,同時把自己總監的位置拱手讓人,頂着副總監的職務遠去美國說是去總部學習深造。
現在竟然回到了中國,還在瑪爾斯招募新人的面試現場。
機會來了。這是蘇岸見到Bjork的第一反應。果然做些自己以前不敢做的事會帶來幸運麽。
“各位面試官下午好,我叫蘇岸,A市本地人,今年19歲。”
立刻有助理将蘇岸的簡歷翻出來,識時務的直接遞給了坐在辦公桌上的中年男人。
Bjork低頭随意地瞟了一眼,似笑非笑地望向鎮靜的貓眼少年:“……特長是演戲?”
“是的。”少年簡潔利落地回答道。
又随手将簡歷丢到桌子上,Bjork打了個哈切,懶洋洋地開口:“那你和他合唱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