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背叛
【黃昏将至。】
墓園。
過度驚吓的蘇岸險些摔了一個趔趄,坐倒在自己買來的那束百合花上。
他看看站住身,看着暈在地上的男人,心有餘悸地開口道:“真是謝謝你了,救了我一命。”
“我要不是看他……”栗色頭發的高大少年狠狠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我還以為你們是鬧着玩的吧,不過怎麽可能是真的,這男的是個神經病吧。”
韓東雲撿起被自己砸中後腦勺昏迷的男人身邊的手槍,一邊翻轉着一邊嘟囔道,“這一看就是玩具槍——”
“別亂動!”
蘇岸大驚失色地接過槍,“我剛剛看到他拉套筒,這是上膛的意思你知道嗎,你在這瞎轉要是扣動扳機了怎麽辦!”
韓東雲被也蘇岸吓了一跳,接着才硬着頭皮裝作不屑的語氣說道:“你還真以為這是真槍?”
小心的把手槍放在地上,蘇岸蹲下身拿起昏迷男人手中攢着的幾張照片。
蘇西棠,蘇岸,陳隧……還有幾個蘇岸說不出名字,但記憶裏都是見過的蘇西棠的手下。
有人要向蘇西棠下手?看着這幾張照片,還有剛剛那個男人毫不掩飾的殺意……
這是要……死人的吧。
蘇岸低着頭愣愣猜測着自己完全無法想象的事情,直到有人叫了他兩聲,看沒有回應,幹脆拍了把他的肩膀。
蘇岸猛地擡起頭。
韓東雲看着臉色慘白的貓眼少年,忍不住想剛剛難道拍肩的力氣真有這麽大?是這小子太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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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發什麽呆呢!這個人怎麽辦,就放這?”
“試一下就知道了。”蘇岸忽然開了口。
“你說什麽?”韓東雲對這莫名其妙的話語完全不能理解。
蘇岸把地上的槍撿了起來,“試下這把槍,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如果這把槍是真的,那麽有人有對付蘇西棠這件事,肯定也是真的。
對方已經動手了,他該怎麽辦?躲起來,眼睜睜看着?哪怕蘇岸之前就告訴過自己,如果蘇西棠出了事,他一樣活不久,可到了這樣,解除了生死危機的能讓他松一口氣的時刻,蘇岸的第一反應,也依舊是躲。
不論是重生前重生後,闖蕩娛樂圈這件事在別人看來多驚世駭俗,但他絕對是所以意義上的“良民”,如果當明星叫做驚世駭俗,那麽混跡黑道與生死仇殺,絕對是不現實的傳說。
即使存在,但凡有一絲選擇餘地,誰想接觸這些?完全是把命交代進去的賭博,一場不死你死就是我死的博弈。已經死過一次的蘇岸,對死亡這個詞只會有更深重的敬畏之心。
他該怎麽辦?
“你,你說什麽,試一下這把槍!?”韓東雲雖說口上說着這是把玩具槍,聽到這句話後還是勃然變色,“我說蘇岸你別亂開玩笑啊。”
蘇岸沒有再說話,直接雙手緊握槍支,将食指慢慢放在扳機上,槍口慢慢朝下,對向了昏倒在地面上的男人。
“你要幹什麽!停手!”趁着貓眼被自己的忽然的大喊驚了一下,韓東雲連忙從蘇岸手中奪過了手槍,“你竟然朝着人打!你要殺人嗎!”
蘇岸的臉色更加慘白了,卻咬着牙一字一頓道:“是他要殺了我,如果不處理,他醒了之後肯定還會找我,到時候可就未必有人來救我了,還不如——”
“你給我閉嘴!你知道這是什麽嗎,這是槍!這是能殺人的東西!之前見都沒見過還敢拿着!”韓東雲猛地雙手握住了槍,對着地面就猛地扣下了扳機——
砰!
叢林裏忽然撲騰起來了大量的飛鳥,這些容易受驚的鳥類扇着翅膀迅速離開了這個傳出了極大聲響的地方。
地面被炸出了個極深的小坑,硝煙從四濺的土塊中升起。
如果打在人的身上……
蘇岸猛地看向被手槍的後坐力往後震退了一步的高大青年。
還不等蘇岸詢問,韓東雲就先開了口。
“就你這小身板,光後坐力都能把你那細胳膊給震斷了,你以為這是玩呢,我一摸就知道這是真槍!”
話音一落,就不知道韓東雲怎麽一弄,就把彈夾卸了下來,拉了幾次槍機,又扣動了扳機擊發,确認槍膛內無彈,關上保險,才把裝彈夾重新裝回去。
“我小時候玩過槍,當然,都是在射擊場裏,”韓東雲低着頭說道,“你以為我叔叔韓成只是個娛樂公司的大股東?他幹的最多的是和我爸一起倒賣文物,那是能判死刑的大罪,我聽說我爸以前殺過警察。”
栗色頭發的青年轉頭看向一臉震驚的蘇岸,“你又是誰?一個剛出道的小藝人,為什麽有人來殺你?”
蘇岸知道,韓東雲把自己的身世告訴他,已經給予了他莫大的信任,雖然是他并不理解的信任。
“我的父親是……蘇西棠。”
韓東雲猛地睜大了眼,張着嘴好一會才閉了回去,苦笑道:“難怪……”難怪韓成叔叔說蘇岸身後是他都惹不起的人。
那到底是誰敢招惹蘇西棠的兒子?甚至還想殺了他的兒子?
“你別問了,現在,立刻,馬上走。”蘇岸忽然冷冷開了口。
“槍給我,如果可以,不要和你的父親或者韓成談這件事,因為你救了我,所以我坦白講,我現在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在韓成家見過我父親,所以這件事你們家有沒有參與我不确定,但我謝謝你。”
蘇岸忽然深深吸了口氣,指尖都在發抖,但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如果我今天之後能活下來,一定找機會報答你,這是我的承諾。”
“你要去幹嘛?”韓東雲逼問道。
“幹嘛?”蘇岸忽然笑了起來,褪盡血色的臉上忽然揚起的笑容幾乎讓人挪不開眼,“有人來殺我,那肯定也有人去殺我老子,我肯定得去找我他啊。”
“你這人究竟知不知道——”韓東雲氣急之下簡直想把眼前這個瘦瘦小小的人給拍醒,連他都猜得出這肯定是場黑幫勢力的火拼,這傻小子居然還想去救人——除非他知道,還是要去。
“你……不怕死?”
“怕。”
出乎意料的,少年回答的十分幹脆,“我絕對比你所能想象的害怕更害怕死亡,我現在心髒都在抽搐,疼的厲害。”
“可我知道一點,我現在還能站在這裏,我過了十多年錦衣玉食的生活,手上沒有一點繭,最近開始演戲一定是我吃過的最大的苦,這一切,都是那個人給我的,不管是不是為了我,都是我欠他的。”
“而不論是他死了還是我死了,我都不會有回報的機會了,現在把槍給我。”
韓東雲怔怔的看着眼前不如他高不如他撞的少年,他看得出來蘇岸在發抖,他看得出來蘇岸怕到了極致,可他眼神的堅決和執拗銳利的讓他自愧不如。
韓東雲忽然笑了起來,忽然反手把手槍塞進了後腰裏。
“你剛剛可是說了的,要是今天活下來了就會報答我,我要你以後教我演戲,你這個小的年紀,擁有這種演技簡直是個怪胎,必須得教我。”
等等,等……
今天整個劇情走向要不要這麽一波三折啊!
蘇岸被跌宕起伏的狀況變化折磨得有些精神衰弱,虛弱得還沒來及開口,就又目瞪口呆地看到韓東雲把地上依舊昏迷的人向樹林裏拖去。
“這樹林裏有藤條,我們随便把他綁到棵樹上,活不活的下去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蘇岸一邊跟着韓東雲走進樹林,幫他扯着藤條,一邊組織着語言:“你到底——”
韓東雲霸氣側漏地打斷了他:“就算我剛剛沒把你手槍搶過來,你小子肯定也不敢射那個人,你就是個色厲內荏的混小子,哼。”
等等,等……
我要問的不是這個……還有這位騷年你是哪來的自以為十分了解我的信心?
“我不是——”
韓東雲霸氣側漏地打斷了他:“你現在要幹嘛,我和你一起,我叔叔他最近在和你爸合作,你可以不相信他,我也可以不聯系他,但是我留下來幫你。”
把男人纏在樹上後,韓東雲又把男人身上的布料撕了一大塊,掰開昏迷男人的嘴巴就塞了進去,“……好了,接下來我們要幹嘛?”
“你——”
“別廢話了!”韓東雲一臉嫌棄道,“你不是要救你爸嗎,就你現在磨磨唧唧這效率,我要是你爸到現在說不定死四五個來回了,趕緊說正事。”
“……”尼瑪!
知道韓東雲說的沒錯,蘇岸不再磨叽,拿起手機開始翻閱寥寥無幾的通訊錄。
第一個電話打給了蘇西棠。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在嘟聲響起後留言……”
第二個電話打給了陳隧。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在……”
“媽的!不會是老子手機出問題了吧,”蘇岸情急之下毫無顧忌地飙出了髒話,滿手心都是汗,幾乎讓他握不住手機,他連忙在褲管上胡亂擦了兩把,繼續打下了第三個電話。
手機音孔裏一片寂靜,沒有半點聲音,在蘇岸急的想要砸掉它的時候,忽然又傳出了正在接通的彩鈴聲。
尼瑪尼瑪尼瑪尼瑪!蘇岸自以為歷經磨練的金剛石心髒都快碎成渣渣了。
“……喂,是少爺嗎?”音孔裏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
“是我,黃管家,我父親是不是出事了?你現在怎麽樣?”蘇岸單刀直入地問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黃管家才緩緩說道,“能接到少爺你的電話我很高興,說明少爺沒有出事,您應該也已經知道了,有人在對付王酬集團,老爺他聯系不上,但估計……情況不容樂觀。”
蘇岸握着手機的手猛地收緊了。
“老管家我現在沒有事,但是……少爺你千萬別回來,蘇家別墅已經被包圍了。”
站在一旁的韓東雲只看到拿着手機的少年嘴唇猛地顫抖了一下。
“那麽……”
“少爺!”黃管家忽然打斷了他,刻意壓抑的聲音洩露了一絲焦急,“您既然已經脫險,就盡快藏起來,這件事不是您可以解決的,您現在要做的就是保障自己的安全,等一切平息,老爺肯定會派人來找你的。”
等一切平息,老爺肯定會派人來找你的。
可要是蘇西棠死了呢?
蘇岸顫抖着的手指顫抖得更厲害了,卻不是因為害怕,是另一股更為強烈的情緒。
他受夠了等待,別人讓他等待,自己讓自己等待。
他長得不好看,就從不敢去争取任何一部熱門影視劇的主角,他告訴自己,要等,等一部不會要求外表的電影,那會是自己人生的轉機,結果他沒有等到。
他的聲音難聽,就從不敢和導演和一起合作的演員多講話,他告訴自己,要等,等自己紅了,這些人就不會介意自己難聽的聲音,他就能交到朋友,可是連人脈都不去營造,哪裏有他紅的機會。
他所有的等,都是畏懼都是膽怯,都是被動的等待命運的垂憐。命運憑什麽會垂憐他這樣的懦夫?
“黃管家,告訴我,對付我們的是誰。”蘇岸忽然開口問道。
“少爺——”黃管家還想焦急地勸說。
“告訴我。”蘇岸堅決地說道。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過了一會,傳來嘆息聲,“是王東,昭會集團的董事長,最近在和王酬合作,我們以為他們是最近才起了歹心,但是現在看來,對方的籌備至少超過一年,我們的據點已經被擊潰了一大半了,總據點獵潮夜總會那邊,正在血戰。”
“我知道了,黃管家,你一定保重。”蘇岸說道。
在耐心聽完老管家的囑托之後,蘇岸挂掉了電話。
把通訊錄拉到最下面,蘇岸抱着僥幸心理打出了最後一個電話。
在蘇家服務了十幾年的老司機的電話。
竟然打通了,手機中傳出正在接通到的彩鈴,蘇岸慢慢屏住了呼吸。
明明司機的電話能打通,管家為什麽說聯系不上蘇西棠?司機還活着的話,難道不和蘇西棠在一起?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在嘟聲響起後留言……”
韓東雲看到一臉驚喜等待着接通電話的蘇岸忽然變了臉色,連忙問道,“怎麽了?”
“我父親的司機挂了我電話……”
蘇岸連忙按了重播,又打了回去。
“喂你就這麽打回去啊!”韓東雲急道,“電影裏沒少演本來都藏起來的主角被一個電話暴露了身份。”
“如果他還是蘇家的司機,就肯定不會犯這種錯誤。”蘇岸冷冷說道。
還是蘇家的司機?韓東雲完全不懂蘇岸在說什麽。
電話又被挂斷了,蘇岸抿着唇又打了回去。
在蘇岸死了心之後,電話那頭忽然傳出了聲音。
“小少爺!趕緊逃!”熟悉的老司機的聲音,此刻壓低了聲調急促地向他說道。顯然是躲在角落裏悄悄在講話。
蘇岸正準備講話,卻聽到電話那頭遠遠傳來一個粗犷的男聲:“太好了!蘇西棠那個白鬼往董家巷那邊去了,叫那邊兄弟們準備好了,我們包了那個白鬼,殺了我們那麽多兄弟!”
“周司機,你現在在哪。”蘇岸冷冷地開了口。
“小少爺,你聽我說——”周司機壓抑的急促的聲音陡然停止了。
“……老周,你在和誰講話?”電話另頭傳來一個冷冽的男聲。
“王,王董……”周司機的聲音充滿了慌亂。
聽到這裏,蘇岸立即挂斷了電話。
韓東雲看着貓眼少年挂掉最後這個讓他表情變化最劇烈的電話後,直接扣開手機後蓋丢掉手機,把電話卡拿出來掰斷,将手機和電話卡一起扔在地上。
“我老爹被跟了他十幾年的司機出賣了。”蘇岸語氣輕松地說道,臉上僵硬得幾乎扭曲的表情暴露了他真實的心情。
“我老爹現在大概被包了餃子,看樣子兇多吉少,王酬的所有人都在決戰,肯定抽不出人來,我現在打算不自量力地去救他,八九成機會得死,你現在确定還要和我一起?”
貓眼少年挑着眉看着他。
韓東雲也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連個後悔的機會都沒給自己,就用力點了點頭。
“好吧我就不罵你有多蠢了,因為我覺得自己現在也挺蠢的,”少年搓了搓手,用力呼氣吐氣了好幾下,繼續說道,“老爹現在在董家巷,走吧,先去墓園大門口買兩把水果刀,有刀子在身上總是能派的上用場的。”
“就買兩把水果刀!?”韓東雲一邊跟着蘇岸疾步向墓園門口走去,一邊低聲質疑道,“你爸以前沒教過你怎麽面對這種狀況?比如哪裏給你留了人手,哪裏留了幾把什麽逆天武器給你?”
“現實點吧騷年,你看看胳膊上拎不出的幾兩肉,就知道我有沒有這方面經驗了。”貓眼少年無差別毒舌到。
韓東雲立刻閉上了嘴。
媽的,這次要是沒死,本少爺我天天都去健身房!蘇岸惡狠狠地想到。
——
“……老周,你在和誰講話?”
周司機拿着手機,站在角落裏,一臉僵硬地看着眼神銳利如隼的男人慢慢向他走來。
他連忙裝作驚慌之下松開手,手機就猛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王,王董……”
王東似笑非笑地低頭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手機,沒有再理會蘇家資歷極深的司機,擺了擺手道,“來人,把這人給我帶上。”
立刻有人上前抓住了周司機,不顧他掙紮的拎着他的雙臂反折到背後,推着他跟着王東走去。
一路上王東不停地接着電話,全部是A市王酬各個據點的情況回應。
“陳隧沒有死,還回獵潮了?廢話我也不說了,推平獵潮,這件事我不計較。”
“蘇家別墅先別急着動,你放心,黃管家那只老狐貍最清楚他現在的處境,他也不會亂動的。”
“蘇岸那小子沒找到?韓嘉彼?什麽玩意兒,先別殺,帶過來,總會有點用處的。”
挂掉電話後,王東回頭對着臉色蒼白的周司機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說道:“周司機啊,今天情況能這麽順利,可多虧了您的幫忙啊,我這就帶你去見你主子去。”
黃昏将至。
坍圮剝蝕的街巷在曛黃的光芒下顯得愈發荒蕪,董家巷一帶屬于城郊拆遷重建地區,廖無人煙。更別提王東已經提前清過了場。
王東轉過了一個又一個街巷,在一個轉角之後,他的嘴角揚起了滿意的笑容。
前方的一個死胡同裏,一群人拿着槍支和砍刀如臨大敵地将一個人圍在了中間。那明明只是一個人,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圍着他的那一群人,才是真正緊張的哪一方。
“媽的,都圍成這樣了,這個白皮鬼肯定跑不掉了吧,他明明槍都沒有刀也沒有,怎麽就聽着追他的兄弟都死得差不多了?”
“你看他滿手的血,我看到了一個兄弟的屍體,喉嚨是直接被他撕開的……”
“誰能相信這個好看的一個人,殺起人簡直像個怪物!之前老子還有那麽點別的想法,現在只想看着他快點死,不然簡直要做惡夢,太可怕了……”
“閉嘴,老大來了,要讓他知道你對這人有什麽想法,老大直接崩了你。”
守在遠處竊竊私語的人群立刻陷入安靜,躬下腰接待他們首領的到來。
王東一步步地靠近,走進他連續一個月晚上都會夢到的人。
現在眼前的人和他夢裏的樣子可差的有點遠,總是冷漠鎮定的面龐,因為過量的激烈鬥争有了明顯的氣息不平,臉頰上還沾着一絲濺落的血跡,愈發襯托着他蒼白的可怖的臉色,即使在劇烈運動下也未能泛出一絲潮紅。
總是纖塵不染的鞋履布滿了灰塵,褲腳甚至有了破損。最令人震驚的還是他的手,布滿了紅得發黑的血跡,簡直讓人不敢想象這雙手結束了多少人的性命。他記憶中永遠是鋼琴家一般潔白幹淨的手,竟然成了這副魔鬼利爪一般的模樣,食指上的紅寶石戒指也不見蹤影,不知是丢了還是收起來了。
恨不得能了解眼前人一切的王東自然知道,這個戒指是蘇西酬送給他的,那個讓他嫉妒的發狂的男人,幸好在他動手前下了地獄。
可即使這樣,這個顯得落拓的、窮途的、憔悴的、可憐的、可怖的、血腥的退無可退的魔鬼一般的人,站在夕陽下依舊美麗得讓人不能挪走半分視線。他手中依舊穩穩拿着他的象牙文明杖,依舊優雅鎮靜得有如中世紀的歐洲紳士。
王東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他緩慢而矜持的一步步走進,最後在距離被武器圍住的男人五米遠的距離停住了。
“蘇董,很榮幸今天又見面了。”這是王東籌備了很多年的臺詞。從他第一次見蘇西棠開始。四年前。在一次酒會上。
即使沾染了些許污垢也依舊蒼白猶如霜雪的蘇西棠,擡起眼看了王東一眼。
即使是王東,同樣一個草莽出身的傳說,甚至比蘇西棠資歷還要老上十年的枭雄,他被蘇西棠看上一眼,也會不自禁地戰栗一下,被壓迫得不能呼吸。
廢棄的死巷裏擠滿了人,可這些人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這場面寂靜的有如一場葬禮。
王東再次笑了起來,他笑得興奮極了,甚至都沒注意到自己的面孔由于過于誇張的笑容而扭曲了起來。
他努力保持着聲音的溫文爾雅,他以為此刻的自己是個足夠能匹配得上蘇西棠的同樣的紳士。
“今天這樣和蘇董接觸,還全靠了貴家司機的幫助,聽說他為您開了十三年的車。”
王東一側身,臉色蒼白而懊悔的老人被推了出來。
一切都解釋的通了,為什麽自己這邊得到的消息幾乎全部是虛假的,卻針對他們模拟得那麽真實,讓所有人包括蘇西棠都以為這只是次昭會集團臨時起意的行動。因為這個在蘇家呆了十三年的老司機,旁聽了無數車中重要會議的老司機,兒子因為替蘇西棠擋槍而英年去世的老司機,背叛了他,背叛了王酬集團所有的人。
誰想得到呢。那些冷漠無情的枭雄都會說,誰都不能信,但哪怕最冷漠無情的人,一輩子都會毫無保留地信任那麽幾個人。
哪怕其他人都這樣評價,蘇西棠從來不認為自己做到了冷漠無情。
他輕輕掃了一眼蘇家曾經的老司機,就沒有再多看一眼,也沒有講一句話。
可周司機卻因為蘇西棠那輕如鴻毛的一眼而崩潰了,他忽然就流出了眼,渾濁的眼淚順着皺紋橫生的蒼老面頰流下。
“老爺啊,是老周對不起你,也對不起那些小兄弟們,可你不知道這幫禽獸們,他給我鄉下整個村子的人都吸了毒,整個村子的人啊!我真的沒辦法啊!老爺你——”
老人蒼涼而忏悔的聲音戛然而止。
周司機瞪大了他飽含着淚水的雙眼,慢慢倒在了地上。
王東微笑着收起了槍,看着蘇西棠說道:“他雖然幫了我,但是竟然背叛了蘇董,簡直罪無可赦,所以鄙人就代勞了,還望蘇董不要介意。”
王東的手下們,看着倒在地上的已經死去的老人,只能繼續沉默。
自己家鄉的小村落所有鄉親們都被陰謀着吸了毒,他們沒有一個人敢去想象那種場景。
簡直是最深重最黑暗的夢魇吧。
為了這個蒼白的男人,他們曾經崇拜的這個男人已經瘋了,瘋成了一個更加喪心病狂的魔鬼。
黃昏将至,黑夜不久之後,就要吞沒所有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