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世上,最是攔不住的事情,就是男人要納妾。”何婉儀将母親的肩頭輕輕拍了拍,柔聲道:“好在爹并非是個拎不清的,娘就依了女兒的話,把那孩子接回家裏照看。以後孩子大了,出息了,也是娘先享福,剩下的,才輪得到那女人。”

“想得美,想享福,也得瞧瞧我的心情,看我樂不樂意。”何夫人這麽一說話,何婉儀便笑了,知道母親這是肯了。

只是何夫人卻是生了疑惑,将何婉儀掰正,問她:“你瞧着像是個好性子,可知女莫若母,你卻是瞞不過我,你心裏是個有主意的,而且也是下得去手的。以前你未曾出閣之時,這事兒也曾拿出來說過,你父親還觍着臉求你,叫你同我商議商議,你都沒同意,今個兒怎是變了态度,倒是肯了。”

何婉儀沉默片刻,将頭又紮進了何夫人的懷裏,悶着嗓子道:“昨個兒我做了個夢,夢裏頭,娘最後也沒讓那孩子進了何府。為着這事兒,爹娘很是鬧了幾回,外頭也有人議論,說娘瞧着賢惠,實際就是個妒婦。後來,那女人還有孩子住着的院子,也不知道怎麽,就起了火。兩個人沒逃出來,都死在了裏面。大家夥都說是娘叫人燒死了他們,娘受不住氣,就病了。”

還有些話是沒說出口的,何婉儀将母親緊緊抱着,默默流着眼淚。上輩子娘病了之後,就一直沒好過,纏綿着熬過了冬日,在初春的時候便撒手西去了。娘病故之後,爹也跟着病了,沒過兩月,就也跟着去了。再然後,她就沒有娘家可以依靠了。

何夫人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抱着女兒,眼神呆滞地望着遠處。

好一會兒,何婉儀從何夫人懷裏掙紮起身,将何夫人的鬓發抿了抿,笑道:“娘,把那個孩子接回來吧,既能堵住了悠悠衆口,以後也能有個依靠。至于那個女人,她若是願意繼續為外室,何家每月給她錢財,供她吃喝穿戴,若是不願意,便給她一副嫁妝,由着她另嫁他人。”

何夫人目光慈愛如水,将何婉儀輕輕望着,手指纖柔,将何婉儀的臉頰輕輕拂過,嘆道:“娘的乖寶長大了,看得比娘清楚,安排得也比娘周到。”

何婉儀點着頭不斷地笑,可眼淚卻一直往下落,将母親的手緊緊拉住,說道:“還有家裏頭的那些妾,都賣了吧!生不出孩子,整日裏盡是争風吃醋,惹是生非了。女兒瞧着爹平日裏也不是很喜歡同那些女人說笑,倒是在娘的屋子裏待的時間最長。”

何夫人笑了,卻又忍不住更加傷心:“都是我不争氣,若是生出個兒子來,又哪裏有那些女人的事。”

在這點上,何婉儀也感同身受。上輩子若是她後來生了個兒子出來,腰杆也能硬挺些。可惜她無兒,唯一的女兒本是癡傻,後來又沒了。

“行了,就這麽辦吧!娘出去同爹商議一番,女兒剛好也在家,若是有個變故,娘也有個能商量說話的。”

何婉儀從後門走出了茶廳,羊腸石子小道,都是她以前走慣的。可惜後來這何宅二叔成了當家人,她這個出嫁女,就再也沒登過何家的大門了。

“二姑娘,姑爺已經從前頭回來了,正在姑娘的閨房裏坐着呢!”說話的是個圓臉小丫頭,何婉儀打量一番,仍舊想不起她的名字。

“知道了,你先去吧!”何婉儀笑了笑,從上輩子算起,她還真是有些日子沒來這何家了。

進得院門,入目皆是魂牽夢繞的舊事物,或是角落裏種的枇杷果,或是庭院當中的苗圃裏,種的那些子花草。父母還在的時候,這院子一草一物都保存得很好,每次她來,都是幹幹淨淨,亮潔如初。可後來這裏被改做了庫房,何家就再沒有一處她的立足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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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怎麽這麽快就轉回了?”邁腳進屋,何婉儀一眼就瞧出了,朱兆平正在生氣。只是他素來教養極好,并不曾将怒火遷怒到何婉儀身上,甚至還笑了笑,說道:“你也是呢,我還當你同岳父岳母敘家常,還得好一會兒呢!”

何婉儀笑道:“母親有事要同父親說,我這個做女兒的,自然不好在跟前礙眼,就只好回避啦。”

朱兆平見着何婉儀說話調皮,神色竟是這幾日未曾見過的舒爽,心說果然是回娘家了,這女人瞧起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卻不知什麽事,可是商議着,今個兒中午要給我們安置什麽好吃的?”

何婉儀笑道:“就你貪嘴。”說着坐下,拎起水壺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說道:“放心吧,這可是我出嫁後第一次回娘家,保管今個兒吃到的,都是何家廚子最是拿手的飯菜。”

朱兆平聽罷不禁神采奕奕,小聲問道:“可有那道紅燒肘子?話說上回吃到後我就念念不忘,外頭哪裏都沒吃到那味道。”

何婉儀拿起帕子掩在了唇角,瞧了兩眼朱兆平,心說上輩子他們兩個可沒這麽多的話,笑道:“有的有的,四爺可真是的,在家也不是沒給你飯吃,瞧你饞得這幅模樣,活像是八輩子沒吃過肘子一樣。”

朱兆平笑道:“肘子倒是尋常,可何家的這道肘子,卻不是尋常能吃到的。”

何婉儀笑了兩聲,似是不經意道:“四爺回來得這麽快,可是與我那兩個堂哥話不投機半句多呀?”

朱兆平一愣,四下看了看道:“你還真的什麽都敢說。”

何婉儀無所謂地笑了笑:“眼下何家還是我爹當家,我娘管着後院的中饋,別說我小聲的說了,便是大聲叫喊,也沒人敢把我說的話傳了出去。”

朱兆平點點頭,笑道:“岳母管束家宅有道,可是潭溪鎮出了名的。”

這倒是沒錯,若是娘再生出個兒子,那娘必定是這潭溪鎮的十全娘子了。何婉儀捧起茶碗慢慢嘬着,想着前頭爹娘那裏,也不知道說的如何了。

前院茶廳,何老爺感激地幾乎要給何夫人下跪了,說道:“夫人只管發賣,為夫半點留戀也沒有。當初若不是為了生兒子,便是夫人肯,為夫也不願意納了這麽多女人在府裏。為夫心裏就只有夫人一個,夫人該是知道的。”

何夫人說不清楚心裏頭這會兒是該喜,還是該灰心喪氣,她千般好萬般好,可也抵不住無子這一條。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說道:“老爺也不必如此說,她們到底伺候老爺這麽久,便把那幾個成日裏挑事生非的賣了便是。還有外頭那個,卻不知老爺可同意我的那些主意?”

何老爺笑道:“自然是同意的,只要夫人肯把兒子接回府裏,那女人便歸夫人處置,為夫再沒半點異議。”

何夫人點點頭,看來那女人便是生了兒子,也翻不起什麽波浪了。

“只是一點,為妻的,還是要多嘴問一句。”何夫人湊過身去,小聲問道:“那女人聽說是個清倌人,跟着老爺的時候,也是清白之身,為妻素來聽說,她們那條路子上出來的,手裏頭什麽東西都有,便是破過身的女子,也能有法子裝成了黃花閨女。為妻擔心,這孩子的血脈……”

何老爺立時笑道:“夫人有所不知,那女子并非真是青樓妓館裏出來的,卻是為夫花錢在鄉下尋來的黃花閨女,兒子必定是何家的血脈,夫人不必擔憂。”

這話一出,卻是把何夫人吓了一跳,忙問道:“可有賣身契?”

何老爺摸着胡須道:“自然是有的,為夫這就去尋來給夫人收着。以後這女子究竟如何,都看夫人的意思。”

何夫人聽罷這話,才長舒了一口氣。幸好是買進來的,若是給了聘禮,即便再少,那也是聘進家門的良妾,她眼下生了兒子,便是身為正妻,也是不敢輕易打發了的。

“如此,還請老爺趕快将那賣身契給了為妻才是。”何夫人說着就站起身來,笑道:“聽說女婿已經從前院回來了,為妻這就去尋了女婿,讓他去書房同老爺喝茶說話,老爺就讓下人把那東西,直接送去婉儀的閨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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