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朱兆平不好女色,可他的後院裏,卻是住着好幾個女人。何婉儀想着那幾個女人,不禁出了神,若是她這輩子能耐住了性子,只将那幾個人當作這宅子裏的擺件兒,是不是就能同朱兆平和和順順白頭到老了?

珠圓見着主子臉色不太好,倒了水輕聲道:“奶奶,喝茶。”

何婉儀觑了她一眼,将那水接了過來。

到了朱家,自然是要去給長輩請安的。一進妙心堂,何婉儀便覺得一道鋒利如刃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不必看,便知道是大太太。

二太太黃氏也在,瞧見兩人立時笑意盈腮:“可算是回來了,老夫人白日裏還念叨呢,快過來,給老夫人瞧瞧。”

兩人上前見禮,朱兆平笑道:“倒叫祖母憂心了,實在是孫兒的不是。”

朱老夫人笑意盈盈,正待說話,大太太老毛病卻是又犯了,插嘴便道:“知道不好還不趕緊家來,可見都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并不是誠心的。”

朱兆平臉上的笑因着這話就淡了幾分,何婉儀更是将頭垂得低低的。

滿屋子的歡喜因着這話散了個幹淨,朱老夫人不悅道:“瞧你這性子還跟以前一樣,可見還是佛經抄得少了些,打明個兒起翻倍便是。”

大太太一哽,臉色就不好看了,旁邊兒的二太太拿了帕子捂在唇上,卻還是遮掩不住臉上的笑意,這番看在大太太的眼裏,她心裏不由得更是羞怒,将眼睛一轉,便瞧見了正縮手縮腳站好的何氏,滿腔的怒氣恨意,就全都撒在了這人身上。果然是這兒媳婦沒娶好,命裏就是同她犯沖的,不然怎的這女人嫁進門來,她就開始倒黴了。

何婉儀只覺那道炙熱的視線幾乎要将她烤焦了,心裏淡淡的嘆氣,這個大太太,旁處生了閑氣,便要躲在院子裏虐待兒媳婦出氣,公爹待她不好,她固然是個可憐的,可也是個可恨的。

二太太的眼睛從大太太身上轉向了何婉儀,想了想,上前将何婉儀的手拉了起來,溫聲道:“你母親可還好?這幾日鎮子裏都傳遍了,可是把我給氣壞了。這世上竟也有這等黑心肝兒的人,瞧着兄嫂心善,不說感恩戴德,竟是恩将仇報。也是苦了你娘,若非如此,怕是你還能有幾個弟弟妹妹呢!”

這番話,實該是大太太來說的,朱老夫人觑了大兒媳一眼,見她板着張臉,聽見這話也只是撇嘴,滿臉的不忿不屑,不由微微皺眉,轉眸看過去,臉上便堆起慈愛的笑,招招手道:“婉娘過來。”

二太太忙松了何婉儀的手,笑道:“去吧!”

何婉儀在朱老夫人身邊兒坐下,朱老夫人握了她的手笑道:“乖囡別傷心,總是已經知道了人心險惡,比一直蒙在鼓裏可不是強多了。你放心,等你們走了,我會時常去瞧你母親的。”

這卻是老夫人自家的心意了,何婉儀起身福禮,感激道:“多謝祖母挂念,孫媳心裏不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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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夫人往前探了身子,拉了何婉儀重新坐下,笑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何必見外。”又看向朱兆平:“過得幾日便要出門去了,明日裏去陪你祖父說說話,便不要出門了。”

朱兆平扠手道:“孫兒記下了。”

二太太瞥眼見着老夫人斜眼兒去瞧大太太,偏大太太歪着頭在瞧一旁條案上的水晶花瓶,心裏一笑,忙上前說道:“此番前去蒼桐鎮,四郎務必要小心再三,路上不可貪快,白日裏行路,夜裏好生歇息。記得要走官道,莫要學那些不知所謂的,總往那偏路小道兒上走,說什麽綠水青山好個光景,再碰上了強盜,可不是玩鬧的。”

朱兆平忙作揖道:“多謝二嬸叮囑,小侄都記下了。”

二太太含笑點頭,睇眼瞧去,大太太的臉色更難看了,将臉偏在一旁,竟如三歲小孩兒一般生起了悶氣。偏老夫人一而再地瞧她,見她如此,目中怒意更勝。

真是個傻子!二太太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溫柔地看向了正乖巧坐在老夫人身邊兒的何氏。這丫頭還真是個福星,若非是她進了門兒,鬧出了這些事兒,老夫人整日裏守着妙心堂吃齋念佛,又哪裏會知道她這個大嫂子,原是這麽個德行,只當她還是個好的呢!

見過了朱老夫人,朱兆平便帶了何婉儀回了棠梨閣。進得院門,便瞧見宋媽媽同玉葉帶着幾個丫頭正守在門前頭候着。見着他們二人,齊齊矮身福禮。

朱兆平這兩日雖是不曾操勞,卻也是日日陪着丈母娘說話讨趣,不得清閑。此番歸了家來,到底還是自家住着舒爽些,擺擺手笑道:“不必多禮。”又瞧着滿院子還散落着箱籠,笑道:“你們手上有事就繼續忙碌,叫人備了熱水送去書房就是。”說着兩手背在身後,便往書房裏去了。

等着朱兆平離去,宋媽媽等人才湊到何婉儀身邊,宋媽媽紅了眼,低聲問道:“太太可還好?”

這個太太并非是朱家的大太太,說的卻是何夫人,何婉儀将宋媽媽的手拉住,嘆道:“勞煩媽媽記挂了。”又輕輕笑道:“瞧着清瘦了許多,精神也不大好。只是太太想得開,想來過些日子就好了。”

何夫人是如何待何老爺的,從何家來的一幹下人心裏最是清楚,宋媽媽自是知道這裏面的挖心痛楚,不由嘆氣:“太太想得開就成。”頓了頓又嘆道:“太太命苦呢!”

說得何婉儀心裏又酸澀起來,眼圈也跟着紅了。

玉葉忙笑着扶了何婉儀往屋裏去,說道:“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奶奶不如先去沐浴一回,看會子冊子,便要用晚飯了。”

宋媽媽自知失言,也忙跟了上去,笑道:“急什麽,等奶奶好好歇一歇,明個兒再看也是一樣的,總是還有幾日好收拾的。”

雖則大太太将何婉儀視作了眼中釘肉中刺,可她眼下被老夫人拘在了妙心堂,便是想出幺蛾子也是艱難。這會子伺候了老夫人用過參湯,便在一旁坐下,笑道:“眼見着四郎就要走了,媳婦心想着,何氏到底是年紀尚輕,不如把桃香給了何氏,我們在家也好安心一些。”

見着老夫人一個眼刀甩過來,大太太立時站起身,略有些怯懦道:“那桃香是兒媳身邊的老人兒了,若非是憂心何氏伺候不好四郎,再叫四郎吃了苦頭,兒媳也是不願意割愛的。”

朱老夫人将手裏的佛珠串子重重摔在桌案上,沒好氣道:“你既是不願意割愛,便留着自己個兒用就是了,又有哪個逼着你割愛難受了?”又擔心大太太拿了這件事又來煩她,又說了道:“老太爺已經給四郎準備了一房得力的,便是王忠那一家子,一家三口都是能幹的。再者何氏自己個兒也帶了一房,那位宋媽媽我是知道的,她自己個兒就是個靠得住的,丈夫和兒子也都是正幹的。再加上貼身伺候的一個丫頭,一個小厮,八個人伺候兩個主子,怎麽都盡夠了。”

大太太唇瓣嗫喏了一回,到底沒敢再開口。她又哪裏真是擔心下人伺候不好朱兆平,原就是打算給個美豔的丫頭過去,若是能被朱兆平收用,惡心一回何氏,自然是心裏又解了一回恨。再則,兒子跟前擱了個自己的人,以後也好吹些枕頭風,不至于兒子的一顆心,就只向着那個何氏。

朱老夫人焉能看不出大太太的打算,瞧着她那副蠢模樣就忍不住生氣,冷聲道:“原以為你是個好的,誰知道竟如此的不知事。眼見着四郎要走了,天高水遠的,一兩年是回不來的,連隔房的嬸娘都知道噓寒問暖叮囑一番,你這個親娘呢,卻只幹看着,半句暖心話你都不肯說。那到底是你的親兒子,我卻不知道,四郎哪裏不好,竟叫你如此對待!”

說得大太太臉上漲得通紅,半句話也說不出口,不由得暗罵二太太刁滑,朱老夫人卻已經不耐煩,擺擺手道:“你去睡吧,明天記得早早起來抄佛經。”

大太太無奈,只好福了福離去了。

安媽媽笑着去給朱老夫人揉肩,勸道:“大太太瞧着也是有些長進的,有老夫人看着,以後會好的。”

朱老夫人卻是連連搖頭:“我老了,也沒那麽多的精力了,老大家的不成樣子,老二家的也不是什麽好人,你瞧着吧,以後有的鬧呢!”

翌日,天朗氣清。

朱兆平一大早便去了朱老太爺那裏,何婉儀手裏拿着冊子,正仔細地點着箱子裏的東西,門上忽然有人敲門,卻是朱宛如帶着個小丫頭走了進來。

這可是稀客,何婉儀将冊子給了玉葉,迎上前笑道:“妹妹竟是來了,快請屋裏坐。”

面對着何婉儀的熱情,朱宛如顯然有些不自在,臉上猶自帶着幾分怯弱,将院子裏的箱籠看了看,輕聲道:“嫂子眼下可忙?”

何婉儀笑道:“總是理得差不多了,也不必多費功夫。妹妹既然來了,快請屋裏喝茶!”又吩咐玉葉:“去把新得的玉龍茶沏了來,再上幾碟子甜糯的果子點心。”轉頭向朱宛如笑道:“走吧,我們往屋裏坐。”

朱宛如只覺這位四嫂子待自己熱情又周到,心裏感動之餘,想起此番前來所為何事,不禁皺了眉頭。碎步跟在何婉儀身後,長長眼睫垂下,眼中就露出掙紮難受的情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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