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玉葉回來的時候臉色有些讪讪, 何婉儀笑着招呼她:“我記得有個箱子裏放着兩塊兒雲緞,你去尋了來,咱們看看怎麽給娃娃裁兩件兒小衣裳。”
若是何婉儀數落她一頓,玉葉倒還覺得心裏舒坦些, 這不聲不響要揭了過去, 她反而不肯了, 上前跪下:“是奴婢誤了奶奶的大事。”
何婉儀先是一怔, 後又一嘆,起身将她扶起,溫言說道:“你這丫頭哪裏都好,就是心思重了點兒。”又道:“又哪裏是大事,起先尋思着先買了丫頭調.教好了再送過去, 總是得叫那丫頭知道一回,這宅子裏究竟誰才是她真正的主子。後來我想了想,便是這麽一遭,許也是白費力氣,再鬧出了痕跡出來,怕是那位有所察覺, 倒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玉葉心裏稍緩, 擡手抹去了眼角的淚漬,輕輕回道:“奴婢知道了,多謝奶奶不怪罪。”
何婉儀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 輕聲道:“只是你尋了機會,将這事兒透給宋媽媽知道。一則周叔管着門子,若是那邊兒出了門,我這裏也能知道, 省得她挖空了心思,自覺家裏沒了機會,便去外頭堵了四爺。二則,我瞧着四爺身邊兒的茗雙同榮軒哥好,若是有了事兒透上一兩句的,也省得咱們叫蒙在了鼓裏。”
見玉葉應下,何婉儀卻只覺不放心,頓了頓又道:“你好好和宋媽媽說,莫要叫她心急。”又嘆道:“可惜關媽媽那家子到底是老太爺給的,不是咱們何家的人,你同宋媽媽說說,他們兩家住在一處,叫她平時和關媽媽也多說說話,四爺出門不是帶着茗雙,便是帶着王忠,都能交好了,才對咱們更有利。”
漸漸到了深秋,冷風蕭瑟,天氣轉涼,偏呂素素卻漸漸煩躁起來。
住在這東廂,隔着一堵牆,她根本就見不着平郎。便是偶爾見着了,也是在正房的堂屋裏,何氏守着,還有一幹丫頭婆子看着,壓根兒就說不上兩句話。還有這宅子裏,除了她身邊的姜婆子還有荷香,竟沒一個是自己人。
這不好,這很不好,呂素素輕輕撫着肚子,心裏生出了悔意。當初就不該跟着一起住進了這宅子裏,不然這會子何氏有了身孕,她也可借口何氏行動不便,叫荷香直接去尋了平郎說話。便是三五日的,平郎能來她這裏坐坐,問上一問,也好過在這東廂房裏熬着。眼下她跟個瞎子聾子一般做了井底之蛙,這麽長久下去,還如何了得?
這般心躁了兩日,便是荷香和姜婆子都察覺了呂素素的情緒不穩,荷香一面端上了山藥雞蛋羹,輕聲勸道:“也不知娘子這兩日焦心的什麽,眼看着肚子都這麽大了,還是要好好保養才是。”
呂素素瞧了一眼荷香,心知她這話說得極對,若是肚子裏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是得不償失了。
輕輕攪動着羹湯,呂素素問道:“四奶奶那裏這幾日都在做什麽?”她心裏不快,已經有幾日沒去正屋同那何氏說話了。
荷香忙道:“尋了些布料在做小衣裳。”
呂素素“唔”了一聲,這個何氏還是這般的無趣,也不知平郎那個性子究竟怎麽忍下的她。頓了頓又問:“四爺呢?”
荷香面露遲疑,呂素素擰眉喝道:“只管說就是了。”
荷香只好回道:“奴婢不知,奴婢已經好幾日沒見過四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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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素素不快道:“那你去門上問啊?問問四爺什麽時候回來的,都去了哪裏,瞧着可歡喜?”
荷香沒說話,卻是小心翼翼偷瞧了呂素素一眼。
呂素素待荷香自然是極好的,上輩子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呂素素見了自然心生親近。
荷香當然也是投桃報李,待呂素素一心一意,只是日子久了,她便漸漸發現了這位主子的心意。她家這位娘子,竟是屬意這家的男主子的,一時間冷汗淋漓,也漸漸生出了旁的心思。
呂素素擱了湯勺,皺眉看着荷香。也不知怎麽回事,這輩子她總覺得這個荷香不如上輩子精明聰慧,做事情也不似以前那樣,她只要略使個眼色,這丫頭便能無所顧忌全力以赴。
想了片刻,呂素素忽然了悟,上輩子荷香的賣身契是在她的手上,可這輩子,那賣身契卻是在何氏的手裏。
呂素素沒說話,只把勺子拿起來重新吃了起來。是她心急了,這輩子的情形已經變了一副模樣,她還是要有些耐心才對。正想着,一個不小心,那湯羹竟是灑在了身上。
荷香小心翼翼上前去,拿了帕子給呂素素先擦了擦,又輕聲道:“娘子先吃,吃完了奴婢伺候娘子換衣服。”
呂素素沒說話,只是看了一眼荷香,沉默地點點頭。
正房內卧裏,何婉儀躺在床上,準備小憩。
玉葉幫她拉上被子,又在一旁小聲道:“上回荷香借着去廚房要湯水,便去門上打聽四爺的行蹤,叫周大叔好一頓冷嘲熱諷,這幾日已經不見她去那裏探頭探腦了。”
何婉儀“唔”了一聲閉上眼,很好,這宅子小,人口也簡單,不似以前在朱家,便是她有三頭六臂,也保不準哪個就生了二心,投靠了呂素素。更何況如今她同朱兆平夫妻和順,朱兆平如何着緊她這也是有目共睹,這四奶奶的位子,她可比上輩子坐得穩當容易多了。
玉葉輕輕落下了簾子,輕手輕腳出了屋門,才到了垂花門那裏,便瞧見荷香端着托盤正從那小門裏走出來,瞧見她立時一縮脖子,随即屈膝福了福,便低着頭小碎步很快走了。
德性!玉葉不屑地哼了一聲,荷香聽見那一聲哼,小碎步走得更快了。
荷香心裏不好受,要是能選,她也想跟着四奶奶,或是能在廚房裏做活。雖然呂娘子待她很好,可她的身份到底尴尬,再說她又起了那種要不得的心思,實在是叫人想想便要發愁。
關媽媽瞧見她來了,使眼色叫丫頭接過了那托盤和空碗,又笑道:“這會子朱大嫂可是歇了午覺?有沒有說一會子要吃什麽?我這裏也好先準備起來。”
荷香忙笑道:“娘子說今個兒的山藥雞蛋羹細滑味兒鮮,叫我先謝謝媽媽了。”說着一福。
關媽媽忙笑着攔住,說道:“你家娘子的夫婿可是四爺的救命恩人,好生照料你家娘子和她肚裏的孩子,原是我們家報恩的,自然是要精心。”
原先這報恩兩字聽着還覺得自得,可等着察覺了娘子的那心思,荷香每每聽說,總要生出一身的冷汗。也不知道這事兒若是鬧出來,旁人還要如何看待她家娘子呢!
“媽媽。”荷香忙堆起笑,說道:“娘子一會兒想吃魚羹,不知道可還方便。”
“方便方便。”關媽媽笑道:“如今家裏有兩個有了身子的婦人,東西自然備得極多。”又笑道:“四奶奶這幾日胃口好得很,不似前兩日害喜厲害,什麽也吃不下去。你都不知道,四爺歡喜得跟什麽樣兒了。我也是朱家的老人兒了,就沒見過四爺這樣喜形于色的時候!”
荷香一旁聽着,只堆着笑連連點頭。等着一時出了廚房,那臉色立時愁苦起來。她怎的這麽倒黴,便叫呂娘子給看中了去,這以後的日子可要怎麽走,若是跟着呂娘子一起胡鬧,怕是出了事,呂娘子還能占着救命之恩好端端的,她這個買進來的丫頭就不好說了。這朱家不錯,是個心慈良善的人家,她可是不想再被賣了。
夜裏,朱兆平很晚才回來,身上帶着酒味兒,人卻還精神奕奕。
宋媽媽一瞧這模樣,趕緊打發玉葉去西廂房收拾床褥,又叫了小丫頭去廚房要醒酒湯,回過身來又同何婉儀小聲道:“奶奶,這時候可是不能大意的,四爺醉醺醺的不比尋常,還是叫他住去西廂房最好了。”
何婉儀抿唇笑道:“我心裏有數,媽媽別擔心。”
宋媽媽含笑點點頭,忽又想起一件事,附耳道:“還有一件事,那邊兒的姜婆子,說是出門去買料子,我叫我家那小子跟着,那婆子卻是去打聽附近正在租賃或是售賣的屋子,不知是不是那位動了出去的心思。”
何婉儀抽了一口涼氣,若是呂素素出了這門,依着朱兆平的性子又哪裏能放心他們孤兒寡母自己過,必定是要常去問候,這一來二去的,難保不出事。
宋媽媽見她臉色不好,低聲又道:“瞧着奶奶的意思是不願意她出去的,只是依着老奴說,倒不如出去。四爺的性子再是方正不過,那女人若是要迷惑了四爺,必定使得都是下作法子,四爺知道了那是個什麽性子的,便會自己遠了她的。”
何婉儀還是愁眉凝神,這話卻也沒錯,但是呂素素那樣的人,會做出這等蠢事嗎?便是手段下作,怕這手段也難以讓人瞧了出來。
“容我再想想。”何婉儀輕聲說了一句,聽見屋子裏朱兆平再叫她,忙應了一聲就要進門去,卻被宋媽媽一把拉住。
宋媽媽低聲道:“奶奶莫要憂心,那女人眼見着要生了,便是奶奶肯她出去,四爺也不會允許的。等着她生了孩子,再做了月子,那已經是三四個月以後的事情了。奶奶月份還小,這時候可萬不可勞心費力,再傷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何婉儀猛然一悚,手指輕撫在肚皮上,連連點頭應了下來。
周榮軒到底年輕了些,一個沒留神,叫姜婆子發現了行蹤去。姜婆子不比荷香,還存了好些心思,她卻是心思簡單了許多,既是給了呂娘子,那她便是呂娘子的人了,于是忠心耿耿地将這事兒說給了呂素素聽,同時還告了荷香一狀,把荷香前陣子叫門子上的周大叔譏諷的那回事,也說給了呂素素知道。
呂素素見姜婆子忠心,和顏悅色同她說了好多話,又保證,等着她找到了機會,便把姜婆子的賣身契要了過來,到時候她便是姜婆子名正言順的主子,姜婆子忠心,她一定不會虧待了她的。
姜婆子自然也是千恩萬謝連連保證,等着夜裏躺在床上,想起荷香來,呂素素皺了眉。
因着有了何氏,荷香這丫頭并沒有對她一心一意,雖說姜婆子也很能幹,但是比起荷香來,卻還是差了那麽一些。瞧着這情形,還是時機不對,罷了,罷了,她不如先蟄伏起來,等着生了孩子,問平郎要了這二人的賣身契後又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