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朱兆平過來後宅的時候, 手裏拿着那花箋,一派的喜氣洋洋。何婉儀還沒瞧過他這般激動振奮的模樣,視線在那花箋上飄過,心裏驀地生出些不安來。

宋媽媽和玉葉也一同瞧見了朱兆平手裏的那花箋, 再瞧見朱兆平臉上的神色, 眼睛一同看向何婉儀, 也都有些擔憂。

何婉儀強自穩住心神, 面露出笑意,問道:“四爺這般歡喜,可是遇上了什麽好事?”

朱兆平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着手裏的花箋眉眼間不掩興奮地問道:“這是哪裏來的?我瞧着放在了我的書桌上。”

何婉儀不受控制地又往那花箋上瞟了一眼,再去看朱兆平臉上的笑容, 雖覺礙眼,卻又覺得他仿佛一無所知的模樣,于是緩了緩笑道:“四爺竟是忘了嗎?四爺前些日子英雄救美,不是救下了一個姑娘嘛!這是那姑娘親手寫的,以示感謝之意。”

朱兆平想起來了,立時笑道:“我還真是忘了。”舉起那花箋待要說些什麽, 忽地察覺何婉儀眼中似有深意,那般将他望着, 叫他心裏忽然一動,又想起方才何婉儀那話,頓時嗅出了話裏話外的濃濃酸意, 于是手上的花箋就放了下來,亦是意味深長地看向了何婉儀,勾起唇角慢條斯理地笑道:“英雄救美嗎?”說着眼露戲谑,抿着唇只默默盯着何婉儀。

觸及朱兆平這樣的眼神, 何婉儀也不知怎的,忽地心裏一跳,立時收回視線轉過頭來。只是心裏卻冒出一絲不甘來,緩了緩又微笑道:“可不是英雄救美,聽說那姑娘長得長眉玉眼,相貌極是出衆。”

朱兆平臉上的笑意更濃,故意咳了兩聲,笑道:“如此啊,說來我還沒留意過那姑娘的相貌,得尋個時候去看看,可是真如婉娘之言,是個形貌極佳的美人兒呢!”

何婉儀擡起眼便看了過去,朱兆平眉眼彎彎,正笑得促狹。也不知怎的,何婉儀忽然心跳得厲害,被朱兆平這般看着,竟覺得有些窘迫,于是沒說話低眉看向肚皮,擡起手裝模作樣撫着肚子。

朱兆平盯着何婉儀看了一會兒,擡頭見着玉葉和宋媽媽都一臉笑意地看着他們倆,忽覺得臉皮也有些微燙,擺擺手道:“我和你們奶奶說會子話,你們先出去吧!”

宋媽媽和玉葉忙笑着應下,聲音響亮,臉上皆是心知肚明的笑意。

朱兆平覺得有些不自在,等着她們二人離去,才又咳了兩聲,轉而拿起那花箋向和何婉儀笑道:“婉娘你看,這花箋上的字寫得如何?”

剛才在何婉儀心裏冒出來的絲絲興奮和歡喜一瞬間消失個無影無蹤,她頓了頓,才臉上堆笑地擡起頭來,說道:“我來看看。”她已經看過這花箋了,可此時此刻卻是裝模作樣又看了一回,笑道:“這姑娘的字寫得真漂亮。”

朱兆平立時興奮起來:“可不是,我也覺得這字兒寫得可真好。”又嘆道:“寫得可真是不錯,我還沒瞧見過姑娘家能把字兒寫得這樣好的,便是潘家姐姐也是比不過的。”

潘家姐姐?潘雲?何婉儀瞧着朱兆平那模樣,心裏忽然竄起一股子火兒來,只是将要脫口譏諷之際,她猛地打了個寒顫,舌尖一頓,說出來的話就變了副模樣:“看四爺這麽喜歡,想來等着那姑娘進了門兒,四爺該是日日陪伴左右,談論書法如何的。”

朱兆平臉上的笑忽地一滞,不解道:“什麽進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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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婉儀似有所指地笑道:“自然是被四爺救起的那位姑娘呀!四爺英雄救美,那姑娘以身相報,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呢!”

這說的什麽話!朱兆平心生不悅,把那花箋擱在桌面上道:“你在胡說什麽呢?”

何婉儀淡淡瞟了朱兆平一眼,忽然嗔道:“四爺惱什麽呢?”又繼續笑道:“前些日子我讓榮軒哥往朱大嫂那裏送些米面絹布,榮軒哥見着裏頭張燈結彩極是喜慶,便問了一句可是有了什麽喜事兒,丫頭說是四爺救下了一個姑娘,預備着要做二房呢!”

朱兆平驟然變色,不快道:“胡說八道,我可從來不知道有這等事兒。”

何婉儀觑了一眼朱兆平,又接着說道:“可不是,我也想着這不像是四爺的行事,便是要納妾,也該同我說上一回,怎會偷偷安置二房,還安置到了朱大嫂的家裏去。”

朱兆平無語地斜了何婉儀一眼,片刻後還是覺得不高興,說道:“我說過的,我沒想過納妾。”頓了頓眉頭皺起:“哪個胡說八道亂嚼舌根的。”

何婉儀笑道:“四爺莫惱。”說着眼睛往那花箋上看了看,又道:“既是四爺沒這想法,若是那姑娘以後又去衙門尋四爺,四爺能不見還是不要見面得好,也省得叫人看了去說閑話。”

朱兆平聽得稀裏糊塗,不由得疑惑道:“你在說什麽呀?”

何婉儀斂起笑意,故意輕哼了一聲,說道:“四爺還不知道呢,這花箋原是那姑娘親自送去衙門的,正好我命玉葉去尋你,便要了過來。依我說,那姑娘也是,便是感激四爺,寫了這花箋,也該給了朱大嫂,再命人送來我這裏就是。偏偏也不知怎的,朱大嫂有事便喜歡叫人去衙門尋你,這位姑娘也是一般的行事。有時候想想,我也不知道我哪裏做得不好,便叫她們一個兩個的都如此忌諱我。可是瞧着我這張臉,便覺得我是個可惡的妒婦不成?竟都喜歡背了我去衙門尋你,也不怕人瞧了去污了自家的清譽。”

朱兆平這才知道這回事,兩條眉毛也皺了起來,不悅道:“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這時候也不耐煩看那花箋了,說道:“你讓宋媽媽再買幾個丫頭回來,教好規矩了再送去朱大嫂那裏,那幾個嚼舌根的都打發出去,看哪個還敢胡言亂語。還有那個,那個誰……”拍了拍桌上的花箋,擰着眉繼續道:“就這個人,朱大嫂說是她家的遠房親戚,既是孤苦伶仃投奔了她來的,便叫她好好教導着。我一個外男,便是心生感激,也該是朱大嫂替她出面道謝,哪裏輪得到她親自寫了花箋送去衙門的。這種私相授受的事情,鬧出來我是個男人不怕什麽,她可要毀了名節的,以後還要不要嫁人了。”

這話一出,何婉儀立時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那姑娘是朱大嫂的遠房親戚?”

朱兆平道:“是呀,朱大嫂這麽說的。”

何婉儀不可置信地笑了一聲,她清楚地記得,這個錦娘可是出身風塵的,怎麽這輩子卻成了呂素素的遠房親戚了。她想了一會兒,疑惑道:“不是說朱大嫂孤苦無依,再沒有什麽親戚了,這姑娘又是哪裏蹦出來的?”

朱兆平皺皺眉,不耐煩道:“誰知道呢!不都是朱大嫂自己說的。”頓了頓也覺得這朱大嫂前言不對後語的,行事古怪,卻又沒耐心去深究,于是說道:“一切都是看在朱大哥的救命之恩,咱們就只管給他們母子一處落腳的地方,不讓他們母子忍受饑寒貧困,或是受了欺辱,至于旁的咱們不必多管,便是再添上幾個親戚,也不過是多費些米面錢財,不算什麽,給她就是了。”

何婉儀愣了愣,眼睛向朱兆平那裏看去,定睛再三,才确定了朱兆平确實是不耐煩,并非是為了敷衍她。頓了頓說道:“好的,我知道了。”

朱兆平這會兒覺得心煩得很,再看見那花箋上的字,雖猶自覺得那字寫得真好,可這時候卻再也沒了欣賞談論的念頭,于是将這花箋推到了何婉儀那邊,說道:“你寫封信給朱大嫂,再把這花箋送回去,就按着我說的那樣,叫她好好管束了她那親戚,不許她再往衙門裏去了。”說着站起身:“我去書房裏坐坐。”

等着朱兆平憤憤離去,何婉儀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沒想到這輩子,朱兆平竟對呂素素母子半點的憐惜情意也沒,全然就是一副報恩的模樣。她不禁又想起了上輩子,如果沒有那三年多的相處,怕是朱兆平也不會那般護着呂素素母子吧!心裏忽然亮堂了起來,微笑也漸漸爬滿了臉龐。

何婉儀又拿起那花箋看了看,忽地心裏生出了一個疑惑。難道說上輩子這個錦娘也是憑着這個,才叫朱兆平起了憐惜之意,将她放在後宅裏養了起來。

疑雲彌漫心頭,何婉儀擰着眉想了一會兒,也沒想起來什麽有用的事情。只記得這個錦娘仿佛身世十分悲慘,性子也膽小懦弱,每次她才剛瞪起眼睛,這女人便會露出一副戰戰兢兢害怕至極的模樣。自然的,這情形瞧在了朱兆平的眼裏,便又認定她欺辱了這女人,便要上前同她争吵。

這麽一想,何婉儀驟然發覺,好像每一次她才沖進那幾個女人住着的碎花堂,朱兆平緊跟其後馬上便會尾随而來,剛好就看見了她發脾氣的模樣。

有什麽在心頭忽閃而過,何婉儀忽然瞪起眼坐直了腰。難道上輩子,這個錦娘便是呂素素找過來專門破壞他們夫妻情分的不成?這輩子呂素素想要故技重施,故而将這錦娘又尋了來。因為她清楚,這個錦娘寫得一手好字,這正是朱兆平喜歡的。

這麽一想,越想越覺得可能,何婉儀不禁又想起了後來的雯娘和筱娘,她們呢,也是呂素素專門尋過來對付她的嗎?卻不知道她們身上,又有哪些地方得了朱兆平的歡喜。

正想着,門處忽然一響,何婉儀擡起頭看見玉葉端着一個青花小碗走了進來。

玉葉瞧着何婉儀臉色不太好看,忙上前詢問道:“奴婢瞧着四爺出去的時候臉色不好看,眼下奶奶也瞧着似有心事,可是四爺同奶奶吵架了?”說着眼露出擔憂,莫不是四爺真個兒動了納妾的念頭?

何婉儀見玉葉擔心得不行,笑了笑搖搖頭:“你莫要亂想。”頓了頓又道:“你把宋媽媽叫進來,我有事要說。”

看着玉葉出去,何婉儀忽覺得上輩子的自己蠢得可笑。那呂素素想來是看上了她的正妻之位,這才嘔心瀝血想了法子對付她,那幾個女的,想來不過是她的手段罷了。

何婉儀想明白了,不覺長長嘆了口氣。呂素素的手段其實算不得高明,偏偏她就跟條蠢魚一般,那麽容易就咬了鈎兒。

這般想了一會兒,何婉儀忽然想起了被她留在朱家看院子的王媽媽,那時候便是這個人,總在她耳邊挑唆是非,每一次聽了她的話,心裏便要火冒三丈。便是原先想忍忍的,最後也都忍不下去了。

何婉儀不覺露出一絲苦笑,果然主子蠢笨,身邊兒的人也要生出了二心來。這個王媽媽,約摸早早的就是呂素素的人了。

正想着,宋媽媽走了進來,見着何婉儀便笑問:“奶奶尋老奴做甚?”

何婉儀眨眨眼笑了:“媽媽快過來坐,我有事同媽媽商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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