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沒過兩日, 錦娘果然在呂素素的授意下,再一次往衙門裏尋找朱兆平。這一回如她所願,她終于見着了朱兆平。然而此次會面卻不似她和呂素素想象中的那樣,朱兆平看見了那花箋上的字對她另眼相看, 再聽說了家中妒婦隐藏花箋的事情, 便愈發對她心生憐惜, 卻是板着一副面孔, 眼睛壓根兒沒往那花箋上瞟去,冷冷看着她似泣如訴的娓娓道謝後,便說了一句舉手之勞,不必記在心上,轉過身兀自離去了。

錦娘不知所措地左右看了看, 荷香雖是跟着她一道前來,這會兒卻低下了頭,并不願意給她說上一些主意,她又回過頭看向前方,男人已經遠去,漸漸的, 連背影也看不見了。

荷香這會兒才擡起頭說道:“回去吧!”

錦娘極是不快,轉過頭瞪起眼道:“這會子你倒是會說話了, 剛才卻為何不出言攔下四爺?”

荷香聽了這話也有些惱了:“我不過一個丫頭,你當四爺會理會我嗎?”又憤憤道:“你既是不肯走,想要站在這裏讓人指指點點, 便随了你的意,但我可不願意繼續留在這兒了。”說着轉過身,還當真走了。

錦娘待要發火兒,卻瞧見遠處立着幾個男人, 果然眼睛看向她這裏,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眼中神光四閃,叫她心裏極是不舒服。于是忙擡起腳,也跟了上去。

回了家中,錦娘心裏還悶着一口氣,幹脆跑去呂素素跟前告了荷香一狀,卻是把朱兆平對她不搭不理的罪責全都怪到了荷香的頭上去。

呂素素倒沒順着錦娘的話去責備荷香,知道朱兆平的反應後,眼睛一眯,立時明白過來,自己許是被那個何氏給哄了,平郎那裏必然是知道那花箋的,至于為何無動于衷,想來也是何氏在裏頭搞得鬼。

斜眼兒看了一眼還板着臉的錦娘,呂素素知道,這女人八成是沒用了。平郎的性子他知道,但凡在他眼裏有了污點的,想要再改變了他的看法,卻是難上加難。

呂素素擰眉想了片刻,心想着,難道這會子就要把雯娘和筱娘也尋了來嗎?只是雯娘倒罷了,筱娘這會子應該還是個富家小姐,又如何會聽從她的意思,去做旁人家的妾侍。

心裏很發愁,呂素素擡眼又瞧見了荷香垂着腦袋,端着一碗甜湯走過來,不覺眉頭一皺,愈發覺得這個荷香真是不頂用,也不知道這輩子怎麽回事,竟是大不如印象裏的聰慧能幹了。

等着從衙門回家來,朱兆平雖是滿心不快,迫不及待地想要同何婉儀說道一回那個又去尋他的錦娘,可又想着何婉儀高挺起來的肚子,在書房裏坐了一會兒,只好憋在了肚子裏,佯裝出高興的模樣,往後宅裏去了。

偏巧今個兒跟着他出門的正是茗雙,茗雙自知朱兆平心中的不快,便轉頭向周榮軒說了這回事,還将錦娘罵了一通,說就沒見過這麽臉皮厚的女人,當着一個陌生男人的面兒嬌嬌滴滴的各種作态,那行徑倒不似是正經人家出來的,卻跟勾欄裏頭的女人路數有些相同。

周榮軒本就是依着自己親娘的意思,有意同茗雙交好的,知道了這些事,必然一五一十告訴給了宋媽媽知道。于是第二日等着朱兆平又去衙門後,何婉儀很快就從宋媽媽嘴裏頭聽說了這回事。

何婉儀拎着勺子正慢慢吃着一碗水晶蝦餃,聽見茗雙說那錦娘似是勾欄裏頭的女人,不覺一笑,心想這個茗雙倒是長了一雙慧眼,于是擱了勺子同宋媽媽道:“回頭讓榮軒哥去打聽打聽,那個錦娘究竟是個什麽來歷。那女人以前說過的,她分明就是孤苦無依,再無親眷,又哪裏尋來的遠房親戚,不定便是她胡編亂造的。”

宋媽媽到底年紀大了些,聽了這話立時生出了疑惑,驚訝道:“難不成她是故意尋了這女人過來尋釁生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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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婉儀沒說話,低頭将一個晶瑩剔透的蝦餃喂進了嘴裏。

宋媽媽立時氣急敗壞道:“什麽東西,心眼兒又壞又多。”

何婉儀将蝦餃咽下,慢慢說道:“媽媽何必惱怒,總是我不曾上當,四爺也沒被她們迷惑了去。”

宋媽媽卻猶自氣憤不休,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憤然道:“也不能總是由着她作惡,咱們也得像個法子給她一下才是。”

何婉儀正要說話,忽地肚子裏的孩子踹了她一腳,叫她先是一愣,後是一喜,笑道:“前幾日媽媽還勸我呢,囑咐我以靜制動,怎的眼下我倒是沉住了氣,媽媽卻浮躁了。”說着撫一撫肚皮道:“我馬上就要生了,媽媽只要看緊門戶就是了,有了上回那件事,四爺心裏已經有了疙瘩,便是那女人再作妖,也興不起什麽風波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呂素素果然老實了,宋媽媽心裏雖還有氣,可眼下最要緊的卻是何婉儀生孩子這事兒了。如此剛進了四月,宋媽媽便命人将産房布置了起來。拿了油紙将窗子嚴嚴實實地遮擋起來,又買了幹淨細軟的麻布,洗過後在滾水裏燙了一回,又太陽底下暴曬幾日,這才收拾起來放在産房裏頭備用。

在宋媽媽的帶領下,家裏頭的人都跟着忙忙碌碌起來,便是玉葉,有時候何婉儀看過去,也發現這丫頭的眼睛總是她的肚子上打轉,目光中盡是憂慮和擔心。相比于衆人,何婉儀卻是冷靜了許多。她時常會撫着肚皮陷入沉思,背過人去,還會同菩薩禱告,盼着這孩子一定得是妙蓮。

因着将要生産,故而宋媽媽命人把東廂房收拾出來給朱兆平住。朱兆平起先萬般不願,只說他夜裏機警,若是何婉儀要生了,他必然能很快察覺。

對于朱兆平的說辭,宋媽媽心裏滿意,臉上帶笑,卻是堅決反對,然後在她的堅持下,朱兆平只好住去了東廂房。何婉儀這裏,玉葉和宋媽媽輪流守夜,又将産婆早早請進了家裏住着,但凡有些風吹草動的,都會仔仔細細問上一回。

這一日正是四月初八,夜裏何婉儀忽然驚醒,覺察腹中一陣一陣的疼痛,立時便明白過來,忙喊了一聲,玉葉很快便從隔間走了進來,将屋子裏的燈燭點亮,臉上盡是緊張和害怕,上前握住何婉儀的手問道:“奶奶哪裏不舒坦了?”

何婉儀見她眉眼皺在一處,手心都緊張地出了汗珠,忙沖着她笑了笑,溫聲道:“別怕。”頓了頓又道:“去叫了宋媽媽和接生婆過來,約摸是要生了。”

玉葉瞧見了何婉儀那笑本還松了口氣,很快聽見了後頭的話,立時又緊張起來,忙道:“奴婢這就去。”還沒走出房門,便見朱兆平慌慌張張走了進來,一看見玉葉便問道:“你家奶奶如何了?”

玉葉忙道:“奶奶說約摸要生了,命我去喚了宋媽媽和接生婆進來。”

朱兆平一聽急得不得了,忙道:“快去快去。”自己腳下不停,便進了內室。

何婉儀不意朱兆平到了這時候竟還醒着,見他衣衫不整,知道也是剛醒,笑道:“四爺怎的來了?”

朱兆平在床沿上坐下,握住她的手同她五指交纏,眉眼間皆是掩不住的焦慮和擔憂。

何婉儀見狀心裏一軟,溫柔笑了笑,說道:“早就叫四爺往前院去睡,偏四爺不肯,這會子被吵醒了,怕是明個兒要沒了精神。”

朱兆平本是心亂如麻,可見她眉眼彎彎,笑容柔和,略略有些心安,卻仍舊滿臉的擔憂,說道:“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你生了,然後醒過來便瞧見你這屋子裏的燈亮了。”

何婉儀心知他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溫柔笑道:“還早着呢,四爺不如往外院去睡,不是說這幾日衙門裏事多,別耽誤了正事。”

朱兆平卻搖了搖頭:“我年輕不怕的,便是一夜沒睡,明個兒也能精神滿滿,不會耽誤衙門裏的事的。”說着眼中又流露出擔憂來:“聽說生孩子疼得很,你這會子可有覺得疼痛難忍?”

這話問得單純可笑,卻叫何婉儀心裏軟軟的,上輩子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生孩子,除了宋媽媽玉葉幾個忠心的仆人,又哪裏有人會記挂着問她一聲疼不疼。

“沒事。”何婉儀才剛笑着說出了這麽一句,疼痛驟然襲來,她忽地緊皺起眉頭,臉色也瞬間變得雪白,唬得朱兆平立時從床上跳了起來,沖出去便扒着門框喊道:“要生了,快來人呀!”

宋媽媽本來就到了庑廊下,聽得朱兆平這麽一嗓子,立時提起裙角就奔進了屋裏去,鞋子跑掉了一只都不知道。等着進得屋裏一看,立時直起腰沒好氣地瞪着朱兆平:“還早着呢!四爺這是亂叫什麽呢!這麽一驚一乍的,驚到了奶奶可是了不得了。”說着又去趕朱兆平:“生孩子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說生就生的,四爺還是去前院兒裏住着,省得吵到了你一夜不能安眠。”

朱兆平被說了一通臉上有些讪讪的,但是仍舊不肯走,重新坐回去說道:“知道了,我不吵就是了,我再坐會兒。”

宋媽媽雖是覺得一個大男人這麽黏黏糊糊的,還賴在産房裏不肯走實在不妥,只是看見他這般在意,心裏卻是覺得滿意,想了想說道:“四爺說兩句話便回去睡吧,說多了話傷神,奶奶這裏也得養足了精神才好生孩子。”

朱兆平點點頭應了,宋媽媽才轉過身走出門外,同接生婆一同預備起待會兒要用的東西。

這般熬着很快便到了四月初九的醜時三刻,朱兆平已經回到了東廂房的屋子裏躺下,可怎麽也睡不着。耳邊不時傳來何婉儀斷斷續續的凄厲慘叫聲,他幹脆坐起身在屋子裏走了起來,宋媽媽不許他過去,也不許他在窗格外站着,怕他咋咋呼呼吓到了裏頭正在生孩子的何婉儀。

又坐了一會兒,耳邊猛地刺入一陣慘叫,朱兆平再也忍不住,沖出去便要往産房裏去。被守在外頭的關媽媽攔住,笑道:“四爺這是做甚?奶奶正在生孩子,正是要緊的時候,四爺可不能添亂。”

朱兆平立在院子中央直勾勾看着正屋,一聲接着一聲的慘叫傳入耳裏,叫他心亂如麻。正是緊張時候,一個小丫頭卻從外頭走了進來,對着朱兆平福了福,說道:“四爺,朱大嫂那裏來了兩個丫頭,說是朱大嫂家的小哥兒起熱了,燙得不行,求四爺趕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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