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有關呂素素大病一場, 如今還纏綿病榻的事情,何婉儀兩日後才知曉。只是這會子她卻沒那興趣扮什麽賢惠婦人,得知這事兒沉默半晌,最終也只是打發人送去些禮物, 借口妙蓮最近睡不踏實, 她要在家照看孩子, 竟是連去瞧一眼都不曾。不止她沒去, 她還不許身邊兒伺候的人去,便是朱兆平那裏也叮囑了一二,只說妙蓮年幼,不好過了病氣兒,也不願意他去。

朱兆平對呂素素的看法極差, 覺得這婦人心眼兒不好,實在不是個可以相交之人。故而何婉儀這般交代了,他便笑了起來:“她一個內宅婦人,便是要去探望,也該是婉娘親去,我去了算什麽。再者說, 自然是咱們妙蓮的身子要緊,不去便不去, 只把東西送過去,禮數做齊全了就是。”

何婉儀聽得這話沒出聲,只是掀起眼皮子看了朱兆平幾眼, 心說這人也知道男女有別,只是上輩子也不知道那呂素素玩兒的什麽花樣,這男人又是吃了什麽迷魂湯,竟是前院後院兒住在了一處, 也不怕人說嘴笑話。可這樣的心思也只是想了一回,到底上輩子什麽情形,她也無法得知了。

其實何婉儀的心裏最近不暢快得很,瞧見了朱兆平也不似以前那般讨好親近,每日裏抱着妙蓮,倒是漸漸生出了一些不甘不願,還有一些憤憤不平的委屈來。她心裏這般想了,難免臉上便要帶出來一些,這般沒過兩三日,便叫朱兆平察覺了。

這一日,何婉儀照常立在二門處送朱兆平去衙門裏辦差。朱兆平走了兩步忽地歇住了腳,回頭看了何婉儀兩眼,目光沉沉似有話要說,可默了片刻,卻還是轉過頭走了。

何婉儀被他瞧得有些心慌,見他甚也沒說去了,不覺松了口氣,渾身都跟着松快了起來。轉身回了正屋,才抱起妙蓮哄了兩句,一擡眼便瞧見宋媽媽正擰着眉默默望着她。

宋媽媽自是不知道何婉儀最近鬧得什麽情緒,依她看來,四爺待她這主子是極好極體貼的,待五姑娘也是極上心極喜愛的,她雖是個下人,可到底伺候的主子是她奶大的姑娘,見她看過來,緊緊眉便問道:“奶奶最近可是有了什麽心事?眼下四爺不在家,奶奶或是同老奴說上一回,若是有難處,老奴也好給奶奶開解開解。”

何婉儀便知道瞞不住宋媽媽,她垂下眼睫默了半晌,卻始終無話可說。這事兒的确沒法兒說,她能說她許是最近生了孩子,自覺有所依靠,原先被她故意忽視,故意壓制的那些怨氣和委屈就都蒸騰起來,在她腦子裏每日都要過上好幾遍兒,叫她再也無法心平氣和同朱兆平相處嗎?

宋媽媽見何婉儀不說話,便走上前溫言說道:“老奴瞧着奶奶心裏仿佛不快活,最近待四爺也冷冷淡淡的,老奴雖是不知道四爺哪裏得罪了奶奶,可不管如何,總得有個說法不是?這幾日四爺也有所察覺,奶奶這般下去,老奴瞧着極是不妥。”

何婉儀依舊覺得無話可說,她自是滿腹的情緒,滿腹的心酸,可這些事兒滾到嘴邊兒,卻始終沒法兒言說。她瞧了宋媽媽幾眼,在她殷切的目光下,終是慢慢吞吞道:“我也不曉得這是如何了,只是心裏不痛快,也不愛瞧見四爺,覺得心裏煩。”

宋媽媽兩道細眉又蹙了起來,不過她到底是過來人,想了片刻說道:“奶奶這樣兒的倒也不是沒聽說過,有些婦人生産時候疼痛難捱,心裏落下了根兒,再瞧見自家相公就會情不自禁的躲避,不願意親近。這倒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依着老奴說,奶奶不如出去逛逛,聽說這潭溪鎮有處極好的山谷,花開遍野,風光秀麗,奶奶去耍上一日,許是心裏暢快了,人也就跟着舒坦了,既是舒坦了,自然就不會想東想西心裏別扭了。”

何婉儀想想也是,她最近的情緒卻是有些不對頭,雖說她自覺這情緒事出有因,可這跟她以前打算的那些卻是背道而馳,若是能心裏發散一些,好叫她心裏舒坦些,倒也是極好的,于是點點頭笑道:“如此不如下了帖子,瞧瞧縣老爺的夫人,還有縣尉老爺的夫人是否得空,到時候結伴而去,倒比我一個人去了得趣。”

宋媽媽見着何婉儀面上露出笑意,不覺心裏也跟着松快起來,笑道:“奶奶這話說得極是,老奴這就去研磨,奶奶便寫了帖子差人送去便是。”

天降暗的時候,朱兆平一身疲憊地從外頭回了家來。他這裏下了馬,擡眼往門扉上看了看,心裏不覺有些發沉。

這幾日婉娘很不對勁兒,莫名其妙的就對他十分冷漠,他觍着臉說笑話逗她,或是故意說些有趣的事情惹她歡喜,她也都是淡淡的,這叫他心裏有些不舒坦,但更多的卻是迷惑。他這幾日前前後後想了許多,實在是想不出他哪裏做得不妥,就叫婉娘仿佛寒了心腸一般,總是待他不溫不熱。

朱兆平長長地嘆了口氣,擡擡手示意茗雙前去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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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極是殷勤地接過了缰繩,吩咐兒子周榮軒将馬牽去馬廄吃食兒,回頭就看見朱兆平站在垂花門前似有遲疑,最後卻是轉過身,往書房去了。

這是想去後宅,卻又想起什麽公務要處理嗎?周平立在如意跺上凝思片刻,搖搖頭轉身回了屋裏。主子們的心思七纏八繞的,他一個做奴才的,可是管不了這麽許多。

朱兆平去了書房,往書架上随意抽了一本書出來,轉身坐在書案前掀開書頁慢慢看着。可他心裏煩亂,眼前的字兒也好似長了翅膀不停地亂飛,他擰着眉默了半晌,将書本往桌子上一丢,起身大步往後宅裏去了。

何婉儀下午睡了一覺,起身後自己又尋思了半晌,頓覺自己這幾日的反常實在是無趣又沒必要。她既是打定主意要好好過日子,之前的事情自然是能忘則忘,這般僵着,鬧不好這輩子還要重蹈覆轍,跟朱兆平又要夫妻陌路。

想起上輩子過的那種日子,何婉儀不禁打了個寒顫,忙将妙蓮抱在懷裏逗弄了幾回。見妙蓮雙目黝黑發亮,對她的逗弄反應也極是熱烈,不覺心裏安穩又舒坦了許多。這輩子她沒胡亂吃藥,她的妙蓮果然機靈了許多,一雙眼睛瞧着也不似上輩子那般呆滞無光。

朱兆平進得屋裏的時候,就見何婉儀正舉着撥浪鼓笑嘻嘻地跟妙蓮說話,那撥浪鼓被她連連轉動,發出“咚咚”的聲響,引得妙蓮的一雙眼睛也緊盯着那撥浪鼓看,這般的情形卻是瞧着溫馨非常。

何婉儀也擡眼瞧見了他,心裏忽地一堵,待要撇開臉,又想起下午時候自己想的那些事兒,頓了下,擡起臉沖着朱兆平笑道:“四爺回來了。”又吩咐玉葉道:“伺候四爺淨面洗手。”

看見妻子的情緒仿佛好了許多,還沖着自己笑,朱兆平心裏猛地就是一松,待要綻開笑容回應,卻見那女人已經撇開了眼睛,雖臉上還帶着笑,卻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那笑比之剛才的疏冷了許多。

玉葉一雙眼左右看了看,回頭看向宋媽媽,目露出擔憂來。

宋媽媽遞給玉葉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兒,便上前接過了水壺,往隔間裏去了。

朱兆平聽見隔間水房裏“嘩啦啦”水聲作響,将臉上還未綻開的笑容收起,默默往隔間裏去洗漱。

宋媽媽備好水正等着朱兆平過來,一面伺候了他淨面,一面低聲陪笑道:“四爺莫要惱怒,生完孩子的人,性子都是有些古怪的,過些日子便會好了。”頓了下又補充一句:“四爺只瞧着奶奶生養一場不容易,且寬待一二才是。”

朱兆平倒是沒覺得心裏不快,只是覺得想不透,接過宋媽媽遞過來的帕子擦了臉,疑惑問道:“果然生過孩子的婦人都會如此嗎?”嘆了口氣道:“我這幾日想了想,确實想不出哪裏沒做好,卻惹得她這般在意不快的。”

宋媽媽忙接過帕子,笑道:“四爺莫要多想,生養過的婦人都這樣子,也不過是傷風悲月多了些,喜愛耍耍性子,四爺多哄哄,日子久了就沒事兒了。”

朱兆平擰眉點點頭:“若只是使性子卻也罷了,我就是擔心她心裏憋了事兒,倒怄壞了身子。”

宋媽媽見朱兆平不曾惱怒,反而多了幾分關切,不覺心裏歡喜起來,笑道:“不礙事不礙事的,四爺不必多想。”又笑道:“奶奶自己個兒也覺察了出來,這不,已經下了帖子,邀請縣老爺夫人和縣尉大人的夫人一道兒往外頭散散心,老奴想着,許是心裏寬慰了,就沒事兒了。”

朱兆平聽得這話點點頭,臉上也漸漸泛起了喜色,說道:“如此甚好。”說罷,便轉身出了隔間。

那隔間不過是拿屏風隔開的,裏面細細碎碎說着話,何婉儀雖是聽不清楚說得甚,卻知道這必定是宋媽媽在替她同朱兆平說好話,不覺長長嘆氣,想起上輩子宋媽媽也是如此,每每她同朱兆平吵了架,便堆着臉去替她同朱兆平說軟話兒。

罷了罷了,何婉儀将妙蓮往懷裏攏了攏,雖說她如今生下了妙蓮,也是有了依靠,可到底她想要好好過日子還是離不開朱兆平的,再者說,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依着這輩子的情形,朱兆平待她确實是不錯的,她也該是滿足,不該又起了性子,便故意冷落朱兆平,叫他心裏不暢快。

于是等着朱兆平走過來笑着同她說話的時候,何婉儀也收攏了情緒,笑意盈盈地同朱兆平聊起了準備出游的那些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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