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許是淩氏将要生産, 急于将這糟心事兒給迅速解決了,故而何婉儀的帖子還沒開始寫,淩氏的帖子便叫人送了來。
“縣令夫人要辦菊花宴。”何婉儀将帖子給了朱兆平,見他眉宇間依舊有些不展, 思索再三, 還是說道:“若是四爺這官兒做得不開心, 咱們家也不欠這每月幾兩的俸祿, 倒不如回家去吧!”
朱兆平略有遲疑:“我倒也這般想,只是十年寒窗,我于仕途上,到底還是存了些心思的。”
何婉儀嘆了口氣,便是有些心思, 等到後年老太爺的病再也瞞不住的時候,還是得回去。總是也沒甚建樹,倒不如早早回去,一來不受氣,二來,也好擺脫了那個呂素素的糾纏不休。
于是, 何婉儀便将何夫人寫過來的書信,拿給了朱兆平看。
縣令夫人的菊花宴擺在了縣衙後宅的花園裏, 上百盆各色各樣的菊花争豔盛開,饒是何婉儀心有疑慮略有不安,瞧見了這些花也不禁微微含笑, 心裏跟着歡喜了起來。
過來唱戲的戲班子還是翠喜班,黃老板一身白娘子的裝扮,正立在臺上咿咿呀呀唱個不休。
何婉儀眼尖,瞧見鐘老夫人扶着淩氏往偏閣裏去了, 心裏疑惑,也不知縣令夫人尋了鐘老夫人做甚。于是招招手叫來了玉葉,低聲囑咐了一番。
沒多時,玉葉轉回身來,伏下身低聲道:“沒聽見多少就叫人察覺了,恍惚說的是鐘二老爺,還有什麽說媒拉線的。”不覺疑惑道:“說媒拉纖不都是媒婆做的事兒嗎,又跟鐘家二爺什麽幹系,難道縣令夫人要給鐘家二爺說媒?可那位二爺不早就成親了。”
何婉儀咬了咬唇,也滿心困惑。
等着瞧見了鐘老夫人同淩氏走出來後,何婉儀眼裏一亮,便想着尋個由頭,跟鐘老夫人說幾句私房話。偏鐘老夫人一回來便告饒,只說腰上閃了一下,這會兒疼得厲害,便叫丫頭簇擁着離開了。
何婉儀等了個一場空,不由得神色落落,很是有些不快。還沒坐下,便有淩氏身邊的小丫頭過來請她,只說縣令夫人尋她過去說話。
暖閣裏還有荷香粉的殘味兒,何婉儀嗅得這是鐘家女人素來慣用的香粉,猜着方才淩夫人便是在這裏尋了鐘老夫人說話的。
淩氏正坐在軟榻上,挺着大肚子似有不适,臉色也不好。
何婉儀看她不過幾日的功夫,眼下便起了一片青,人也憔悴了,不禁勸道:“夫人還是要靜養一番,眼看着要生了,瞧着氣色不大好呢!”
淩氏苦笑一聲,嘆道:“沒法子,憑空跳出來一個狐貍精,鬧得家裏不安寧。”說着柳眉倒豎,不快道:“你說那位朱家大嫂品行不端,可是沒屈了她。你可知她先是勾搭了鐘家二爺,要銀子要東西的,可叫鐘老夫人頭疼了一回。如今鐘家倒是安生了,你猜怎的,她又踩着鐘家二爺勾搭上了縣令老爺。如今我家老爺鬼迷了心竅,非要納了她做妾。”
何婉儀再沒想過這個呂素素竟是如此的神通廣大,狐貍尾巴竟是勾到了縣令老爺。這會子才明白,方才提起的那說媒拉纖的,竟是鐘家二爺。又不禁嘆氣,難怪縣太老爺瞧見四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找麻煩,原是給姘頭出氣呢!
忽然想起了呂素素手段毒辣,唯恐淩氏不明所以引狼入室,何婉儀不由得急聲說道:“這女人心黑,夫人可萬不能允了她進門,不然以後家宅難安,夫人也不得清淨。”
淩氏見何婉儀關切着急之意不似佯裝,沖她溫柔笑了笑,說道:“別怕。”又勾起唇角冷聲道:“勾欄裏頭出來的東西,自然是心黑的多,心善的少。”
何婉儀一怔,呂素素是勾欄裏出來的?
淩氏一瞧何婉儀這模樣,不禁嘆道:“瞧你那老實巴交的樣子,好在朱四爺是個不貪戀女色的,不然這玩意兒進了你們家,你老實,四爺性子又直,若是叫她拿住了,以後呼風喚雨的,将你們家折騰的天翻地覆不得安寧。”
何婉儀一噎,淩氏倒看得明白,上輩子那個呂素素,可不就是把他們家折騰得天翻地覆。不由得問道:“那夫人待要如何?”
淩氏冷笑道:“不過一個玩意兒,我已經寫了書信給我哥哥,這兩日我家裏便會來人。縣老爺要納妾沒得說,我親自給他挑那等貌美賢惠的去服侍他,只是這個女人要進府,那絕對不可能的。”
何婉儀點點頭忙道:“就是這個話,可不能叫她進府。”唯恐淩氏不知底細,拗不過縣太老爺,又說道:“夫人不知,許是朱大嫂記恨她家夫君是為了四爺而死,又或是平日裏我哪裏慢待了她,她竟是懷恨在心,伺機報複。以前尋了個窯姐兒叫錦娘的,哄着她去衙門裏尋四爺,借機污了四爺的名聲。我那時候懷着孩子将要生産,她還叫錦娘上門故意氣我。一計不成,反被錦娘反咬一口,四爺知道了她的性子,便再不肯理會她,只命我每月裏将銀子送去。”
淩氏聽得目瞪口呆:“竟是這麽個歹毒性子?”
何婉儀連連點頭:“可不是這麽歹毒?夫人不知,還有更歹毒的呢!因着我同劉姐姐好,她就暗地裏尋了個勾欄裏的姐兒,迷得鄭大人五迷三道的就納進府做了二房。這便罷了,她還教了那二房下.毒迫害劉姐姐。我也是後來才打聽到的,才知道這二人私底下竟是有了這些陰私。眼下我還沒告訴劉姐姐知道,她遭此橫禍根源卻在我家,我只怕說了這事兒,劉姐姐以後便再不會理我了。”
淩氏是知道這回事的,卻并不知道裏面的內情,扶着肚子連連搖頭:“這麽個性子,決計不能叫她進門,這可是條毒蛇呢!”将眉緊了緊又道:“都說打蛇不死,自遺其害,這女人不是個好惹的,又沒心肝,這回對了上手,勢必要處理個幹淨,不然後患無窮。”
何婉儀心裏一駭,聽着這話音,縣令夫人這是預備着要弄死呂素素嗎?乍然之下,心裏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似有興奮,似有不安,還有些說不出的茫然。
淩氏眯着眼自己個兒尋思了一回,再回頭看向何婉儀,不覺笑道:“說你是個老實的果然還真老實,不過蟲蟻一般的東西,也值得你左右為難的。”說着抿唇一笑,說道:“得了,扶我起來吧,咱們倆躲了這麽久,再不出去,可是要人說嘴了。”
等着從這菊花宴上回去,何婉儀心神不安了一晚上,夜裏睡覺的時候,朱兆平便問她:“今個兒可是生出了什麽事兒,瞧着你竟是魂不守舍的。”又握着她的手道:“我已經遞了辭表,想來很快便會有接替我的人過來,你且安心等上些時日,我便帶了你往家裏去。”
何婉儀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朱兆平将她仔細端詳了一番,笑道:“你同我說說,你今個兒到底遇上了什麽事兒,瞧着你這幅樣子,晚上妙蓮啊啊了好幾回,想要你抱,你都沒理她。”
何婉儀這才瞧了朱兆平一眼,抿了抿唇,低聲道:“你可知縣令老爺要納妾?”
朱兆平将何婉儀往懷裏攏了攏,好笑道:“倒是聽了些消息,只是到底是旁人家的私事,我也不好多問。”
果然如縣令夫人所言,她這個相公原是個呆的,何婉儀不禁道:“是朱家大嫂呢!”說着動了動身子,在朱兆平懷裏躺好,又道:“那位朱大嫂可是了不得,先是勾搭上了鐘家二爺,後頭又勾搭上了縣太老爺,瞧着縣令夫人挺着大肚子還折騰着這些事兒,那個朱大嫂實在可恨。”
朱兆平自以為已經見識過了天底下最惡毒的婦人,沒想到這個竟比他娘還要厲害。只是到底不幹他的事,于是道:“這般聽着,我倒是可憐言哥兒,跟着這樣的娘還不定學成什麽樣子呢!”
何婉儀想起朱嘉言那麽小的時候就會跟着呂素素一道來陷害他,不覺嘆了口氣:“投胎到這樣女人的肚子裏,原也是他前世的債。”
兩人唏噓了片刻,何婉儀到底還是沒把淩氏算計的那事兒說給了朱兆平聽,心想着呂素素要是死了,她抱着健健康康的妙蓮回了朱府,也算是揭去了先前的事兒,以後就都是太平日子了。
到底是縣令老爺後宅子裏的私事兒,淩氏說給她聽她就聽,不說的,她也不敢随便打聽。何婉儀只叫周榮軒盯着呂素素那裏,唯恐亂打聽再惹禍上身。
原本是風平浪靜的,可這一夜,呂素素住的那宅子莫名其妙就起了一把大火。夜裏頭吹着風,那火勢很快蔓延開來,“噼裏啪啦”的燒紅了半邊天。因着火勢太大,竟是打水也救不下。
朱兆平囑咐何婉儀好生待在家裏,自己穿了衣服便騎馬過去查看。
何婉儀站在自家庑廊下,肩上搭着一件披風,看着那漫天火霞,猶自不能相信,呂素素這樣的人,就憑着一把火,這麽容易的就能把她弄死了?她失神地看着那在雨中猶自蒸騰不休的火焰,心想着,難道在後宅裏,就只有枉顧了良心,将人命示為蝼蟻,輕賤為草芥,才能好端端的活下去嗎?
靜靜站在這寒風中,何婉儀攏緊身上的披風,只覺得一顆心都跟着冰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