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何夫人得了消息早早就守在二門處等着何婉儀, 故而何婉儀才下了馬車,就瞧見了自家親娘笑眯眯的一張臉。

“蓮兒呢,快帶過來給我瞧瞧,可是長肉了。”何夫人一見着何婉儀下了馬車就忙不疊迎了上去, 眼巴巴兒往馬車裏張望。

何婉儀見她娘急迫, 忙叫人将妙蓮抱出來給何夫人看。

何夫人将朱妙蓮抱在懷裏颠了颠, 仰頭笑道:“瞧着又重了許多。”

何婉儀扶着丫頭小心地下了馬車, 含笑道:“她吃得多,自然長得快。”

何夫人笑得慈愛又滿足,點着頭說道:“吃得多好,小孩子就該多吃,才好長個兒長肉。”說着又問道:“你如今胃口可還好?”細細打量一番, 笑道:“瞧你氣色還成。”

何婉儀抿着唇笑了兩聲,瞧見鄒氏從馬車裏下了來,忙拉了何夫人一把,嗔道:“瞧娘,我一來就問東問西的,我家二嫂子也來了, 娘還不過來見見。”

鄒氏忙笑着上前見禮。

何夫人從何婉儀處也是聽說過鄒氏的,忙将妙蓮給了身旁的丫頭, 上前将鄒氏拉起來,把她上下一番打量,笑道:“果然好品貌, 叫人瞧了就喜歡。”說着引了衆人進了宅內庭院,又命丫頭上茶奉果。

朱妙蓮最喜歡何夫人,見她只顧着說話冷落了自己,便從丫頭懷裏掙着下來, 一搖一擺就到了何夫人跟前,拃着手道:“外,外祖母,抱抱。”她說得慢,卻是吐字清晰,一字一頓,竟半點都不含糊。

何夫人歡喜至極,将她抱起來笑道:“這丫頭說話早不說,還說得清楚。”

鄒氏便趁機湊趣兒:“可不是,都說五姑娘是個聰慧過人的,等着以後大了,必定是了不得的。”

何婉儀含笑看着鄒氏誇贊朱妙蓮,目光在朱妙蓮細白的臉皮上打轉,心裏也跟着歡喜起來。

幾人正在花廳說着話,忽的來了一個妙齡少婦,纖腰楚楚,行動婀娜,懷裏抱着個男娃娃,一身雲紋錦布衫,頭上還戴着一頂瓜皮帽。

何夫人笑着招呼道:“柳娘快來。”又笑向何婉儀道:“你既來了,就去看看你弟弟。”

何婉儀因懷着身子,也不好去抱那孩子,就起身站在柳娘身邊逗了逗那孩子,心說這下好了,外甥女兒比舅舅還要大上幾個月,說出去倒也有些好笑了。

朱妙蓮忽的扭頭看見了這麽個比她還小的娃娃,一時間眼睛瞪得溜圓,便松開了扯住何夫人衣擺的手,轉身慢吞吞走了過去。

何婉儀走過去拉住她,笑道:“這是你小舅舅呢!”

柳娘見了,忙抱着孩子彎下腰,把孩子給朱妙蓮看。

朱妙蓮松開手走了過去,細嫩的小指頭輕輕點在了那剝殼雞蛋般的小臉蛋兒,忽的擰起眉疑惑了起來,不對呀,她怎的不記得還有這麽個小舅舅了。

何婉儀見她小臉板得跟個老學究一樣,竟有幾分愁眉苦臉之态,就又笑着上前拉起她的手,引着她回了座位上坐着,笑道:“這小丫頭,難得碰上個比自己小的,瞧這小臉兒擰的,倒好似瞧見了什麽了不得。”又向柳娘道:“姨娘快請坐。”

柳娘自來是個規矩的,含笑道:“多謝姑奶奶賞臉,只是廚房那裏還熬着老爺的湯藥,我得去看看。”

何夫人笑道:“既如此,你就去盯着吧,把寶哥兒留在這兒我看着就是了。”

柳娘應是,便将何金寶給了奶娘,轉身提了裙角出了前廳,往廚房那裏去了。

何婉儀瞧着那抹倩影緩緩離去,微微蹙眉,她爹病了?又瞥了一眼那柳娘,心中疑惑更盛。怎的聽這話音,爹爹倒跟這個柳娘關系還挺親近的,不覺将眼睛看向自家親娘。卻見她半點愠怒不悅也無,正将奶娘叫過來細細交代了一番,吩咐她帶着何金寶在庭院裏玩兒,還囑咐旁處不許去。

何夫人回頭瞧見何婉儀正看着自己,目中似有疑慮,不覺一怔,又笑了起來,轉頭向鄒氏道:“給二奶奶備下的客房已經收拾妥當,我這就叫丫頭引了二奶奶去瞧瞧,看看可有不如意的地方,只管給丫頭說就是了,來了這裏便如來了自己家,二奶奶千萬不必客氣,萬不能忍着掖着委屈了自己。”

鄒氏忙起身笑道:“夫人客氣了。”

何夫人便笑着招手叫來了丫頭,囑咐丫頭好生帶着鄒氏去了臨時住下的客房。

等人走了,何夫人幹脆叫旁邊伺候的丫頭也都下去了,這才将妙蓮抱在懷裏笑道:“得了,別眼巴巴瞧着我,我沒事。”

何婉儀垂一垂眼,暗想之前捎去蒼桐鎮的信裏可不是這麽寫的,還有上回她來何家,也沒看出來她爹對這個柳娘多有親近,怎的就過了幾月,瞧着這府裏的風向倒是變了。

何夫人見何婉儀眼珠子不動,似在沉思,将朱妙蓮的小臉蛋兒親了親,說道:“別想了,沒事兒的。”

何婉儀皺眉道:“娘說沒事兒,可分明是有事兒的,娘不說,這是有意叫女兒着急呢!”

何夫人臉上的笑便有些窘迫,沉吟了片刻,說道:“就是你爹總是過來糾纏,我不耐煩,失手砸傷了他,他惱了,這陣子便一直在柳娘屋子裏歇着。”

何婉儀臉上一怔,這事兒又該怎麽說?看了看何夫人,見她臉上半點傷心之意都沒有,心說難道她娘果然大徹大悟,對她爹半點兒情分也沒了?想着便問道:“娘以後就準備一直這麽着了?”

何夫人沒好氣道:“那還能如何?我都快五十的人了,如今你大了,也有個兒子養在膝下,旁的我也沒甚好求的了。”

何婉儀沒吭聲,只是因着父母鬧得這般生疏,心裏到底有些不好受。

何夫人瞧見她那臉色就知道她心裏難受了,想了想說道:“你也別多心,我倒覺得這日子如今好過得很,以前沒兒子,為了生兒子,家裏頭養了那麽幾個添火燒柴唯恐家裏不亂的,我心裏難受又煩,又沒法子,只能生生忍着。如今家裏可清淨了,柳娘雖得寵,卻是個安生的性子,再說還有她弟弟呢。我這心裏呀,再沒有什麽不高興的了。”

何婉儀見何夫人這話說得一點也不勉強,知道她心裏是真個兒想開了,默了片刻也笑了:“是女兒魔障了。”于是話題引開,又說起了鄒氏的事情。

何夫人冷笑道:“你那婆婆以前瞧着還是個人,如今你們家老太爺和老夫人眼見着不成事了,她便抖開了,這般不管不顧心眼兒忒壞的,也不給自己積福。”瞅了何婉儀一眼,又道:“只是她雖不好,你到底是兒媳婦,不好這般跟她對着幹,便是你有理,說出去也成了沒理,你得為了蓮兒的以後着想。你名聲壞了,以後蓮兒的婚事可要怎麽辦。”又道:“依我說,便是四郎也不好總是跟他娘頂上,萬一你這肚子裏是個小子,朱家的名聲壞了,以後也不好說上好女子做了媳婦兒。”

何婉儀擰着眉沉默片刻,說道:“那要如何,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萬一逼死了人命,朱家的名聲不照樣好不了。”

何夫人嗔道:“你這死腦筋,老太爺跟老夫人管不了,你不還有公公嗎?依我看,倒不如讨好了你那公公,叫他出面管着,準保風平浪靜,再無波瀾。”

何婉儀幹笑了兩聲,搖搖頭道:“娘你是不知道,我回來這麽久了,就沒見公公在家裏多待上兩日的,我瞧着我公爹那做派,這家裏倒好似是旅店,外頭那青樓豔館倒好似他家一樣。”

何夫人見她如此口無遮攔,忙咳了幾聲。

何婉儀面露讪笑,忙捧起茶杯喝了幾口。

何夫人緩了緩說道:“他再是不着調,想來也是不願意家裏鬧出人命官司的,你聽我的,就叫四郎跟他爹商量了這事兒,可比他一個做兒子的出頭兒強。到時候弄不好,你那婆婆失心瘋了,就鬧出來,一個孝道壓下來,你們還要不要活了。”

何婉儀沉吟半晌,雖猶自覺得朱大老爺是個靠不住的,可若說試上一試,倒也不費什麽功夫。于是等着回了屋裏,便寫了信叫人拿回家去給了朱兆平。

朱兆平正坐在書房裏捱着頭苦坐,心想要安置了二哥一家倒也容易,朱家外頭的生意那麽多,随便哪一處就叫二哥去料理了就成,只是一條,他那個娘。

事到如今,他也有些明白他娘心裏的那些怨氣,只是他娘的做法,他卻一個也瞧不過眼。害人性命,折磨兒媳,就為了發洩心裏的怨恨。可是,青柳又何其無辜,二嫂又何其無辜。

慢慢嘬了一口茶,朱兆平正冥思苦想着,茗喜從外面送了兩封信過來。往信封上一瞧,一封是婉娘的,一封卻是潘雲的。

何婉儀打發小厮送了書信回去,便少了一樁心事,見她娘果然跟着鄒氏學那雙面繡的手藝,雖不感興趣,卻也在旁邊瞧了幾眼,愈發覺得眼花頭疼,遂起身出了門去,招來玉葉帶了帷帽,便往府外去了。

之前在蒼桐鎮,何婉儀跟着劉氏算是沾手了生意場上的事兒,雖說她多的是眼看着,更多的是劉氏在操持,可因着這麽個緣故,等何婉儀回了潭溪鎮後,倒對生意經生出了幾分興趣來,如今不在朱家,而在何家,就更多了幾分自在。

玉葉小心翼翼扶着何婉儀上了馬車,皺眉道:“奶奶還有着身子呢,這會兒非要出去,可是不合适呢!”

何婉儀笑了笑道:“無事。”将裙角扯了扯,又端起青瓷茶碗抿了口水,笑道:“咱們又不是往鬧市裏去,我就去看看我那幾家鋪子,往日裏只見着掌櫃過來報賬,今個兒我想親自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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