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念。”常岱将信給到顏起。
顏起掃過信上的內容,方才念道:“殿下尊鑒,受殿下所托,審訊奴隸有兔一事已有結果,有兔戴罪之身,為孤尋得一證物,殿下應已見藍色麻紡破布片一塊,孤遣人問過織造,打結處織法為下京織法,殿下可查近些日子下京往來,另附審問明細,殿下可閱。”
顏起所查與姜青鸾所查不謀而合,常岱的心結今日總算解開。
“顏起。”
“在。”
常岱道:“查通關一事你交給別人,速去找大司馬霍顯,從他那裏調來下京的軍事動向,另外将所查結果一字不差的告訴他,速去!”
“喏!”
常岱眉頭一緊,雖然諸侯之間總有摩擦,征戰不斷,但對辛國的尊重在表面上維持的還是很好,每年的供奉,十六路諸侯中除了符國都按時繳納,天子生辰,從諸侯也會派使臣祝賀,可在辛國的領土上動手卻是第一次,無論對方的目标是誰,這已經觸犯到了作為父國的底線。
常岱急忙起身,喚來侍者更了朝服,直直的往他父皇處去了。
奴隸有兔打死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活着,而救她的女人不僅給他換上了幹淨的衣裳,還讓他住在天平城最好的望明樓裏,雖然只是望明樓的柴房,但卻比奴隸棚子好上太多。
“喝點酒。”姜青鸾将杯子遞給有兔:“活血化瘀。”
“男人別扭扭捏捏的。”巴勒交刀往飯桌上一放:“喝了。”
有兔跪着接過酒,謹慎的怕灑了出來,又猛的灌入了嘴裏,先是一陣酒香,接着只覺得喉嚨燙燙的,他都快忘記酒是什麽味道了。
“謝……謝小姐。”有兔将杯子放回桌上,又伏跪在了地上。
姜青鸾看着這孩子,身材瘦小的不像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另說是蠻族人,連這中原人的身體都比不過,順手将自己的肉碗放在了有兔的桌上:“再吃點肉補補。”
“不…不敢。”有兔說道:“我就是個奴隸崽子,哪敢于小姐同席。”
“無妨。”姜青鸾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拉到桌旁:“去了這身皮,我也是個奴隸。”
“讓你吃你就吃,明明是個蠻人,怎麽和中原人一樣不痛快。”巴勒道。
此時有兔膽子才大了些,但也不敢入席而坐,他端着肉跑到一旁,安靜的吃了起來。
姜青鸾也不再管了,也自行吃了起來,自從離開了孔家,她已經在這望明樓生活十日有餘,每日好吃好喝,公主還配了一個女奴給她,她并不常常使喚,但女奴也是個極懂眼色的人,凡事給姜青鸾處理的都極好。
“殿下,望明樓住的可習慣。”
青鸾回頭,只見常岚已經站在門口,今日倒是一身素衣,頭上也是極簡單的髻,與鄰家姑娘無異,不過反而更顯脫俗,姜青鸾見慣了她如國之芙蓉,今日卻是出水之蓮,便不由的多看了幾眼,都忘記了繁缛之禮。
巴勒拍拍左胸,是為行禮,有兔自然也知道那是貴人,也乖乖的跑到了角落跪下。
姜青鸾這才回過神來,道:“公主怎麽來了,也不讓人通傳一聲,我與巴勒吃飯,也未準備什麽。”
常岚也不客氣,直接走到了姜青鸾身邊,阿離則将一方席子放在地上,常岚似乎也理所當然的坐在了姜青鸾的身邊。兩人倒也不是第一次坐在一塊,但今日姜青鸾卻覺得有幾分尴尬。
“公主,用膳麽?”姜青鸾問道,可自己跟前的桌子上連肉都沒有,筷子也只自己這一副,她雖相信只需少時常岚的女奴就能将桌上放滿菜,碗筷也不在話下,但此時這桌上,确實太簡單了。
“今天早食用的晚,倒可以随便吃些。”說着常岚拿起姜青鸾的筷子,試了一口菜,道:“這望明樓的東西确實不錯。”
姜青鸾倒是暗自佩服,這一動作若是哪家皇子來做,估計要被人說禮賢下士,看來這常岚在辛國确實是個角色。
“還是公主為孤選的住地好。”姜青鸾勾起嘴角,還是那副微笑。
“本宮倒是又為你選了另一住地。”常岚換了稱呼:“今天親自來請殿下移駕。”
姜青鸾如何不知常岚要讓自己住進她公主府,其實她從搬出孔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決定跟在常岚身邊了,只是常岚的真實的目的尚不清楚,至少現在看來,常岚至少自己也并無惡意。
“那便随公主意了。”
姜青鸾東西并不多,從孔府中帶走的也只有她較為貴重之物,一件王服,一些禮器,就是一個車都沒有裝滿,從北市出發到朱雀北街公主府時正好午時末。此時的公主府已然初具規模,皇帝賞賜了不少珍奇玩意,常岚又以自己的喜好再加以裝飾,一門外院還是一別莊重嚴肅的模樣,入了二門便見不同,已能見種了諸多新樹,左右兩院雖是奴仆衛士所居,但常岚也花了不少心思,看得出來中院的用度也十分大方,而內院就更是不同了,說是家眷住地,其實也人有常岚與姜青鸾兩人,四處挂着紗幔,精致的盆景、山景四處可見,屋內的裝飾皆來自名家之手,可謂豪華二字。
姜青鸾的院子在常岚院子後,那是曾是長安君夫人的所住,兩院之間還打通了一條小徑,不用走院門,從小徑而過也只需幾步路的時間。
巴勒與有兔把僅有的行李放好,房間倒也無需收拾了,裏面應有盡有,常岚又派了男女奴隸各四人在她院裏行事,有兔的奴籍還在宗伯那邊,所以暫時還是只能住在柴房,便讓巴勒看管着。
“這院子,殿下可還滿意。”常岚說道,她比姜青鸾矮上半個頭,但一家之主的氣勢倒是已經有了。
“滿意。”姜青鸾也坦誠了起來:“記得初來天平時,皇帝陛下賜我西郊的冬宮,後來才聽說曾經有好幾個妃子在那裏自殺,随後有人來刺殺我,我才又搬到了孔府,那裏的日子更不用提。”
“殿下放心,入了我府,有本宮的一天,便有殿下的一天。”常岚頗為自信。
常岚的話也是說的明白,她多次向姜青鸾抛出橄榄枝,而這句話無疑便是暗示二人已經在一艘船上,但姜青鸾卻一直不明白,這個受天子、太子所寵愛的長公主,若想要風要雨都是常事,究竟有什麽所圖的。
“公主,所以你究竟想讓孤為你做什麽?”姜青鸾側頭看向常岚,這位公主有着極明亮的雙眼,似乎充滿了希望。
常岚也看向青鸾,她挑起嘴角,這裏已經是她的公主府,她想要的還有其它。
她說道:“身為女子,我想一身朝服立于廟堂之上,為天下良相,身為女子,我想提刀入陣,位列四海名将,身為女子我更想如我兄長一般入主東宮,承天子之位。”
話畢,常岚看着姜青鸾,再次問道:“殿下以為呢?”
常岚說的話放任何人耳中都是大不敬之語,何況這裏天下的都城天平,是一切正統的根源大辛,這裏容不下禮制被破壞,君臣、父子、嫡庶,那都是不能破壞的規則。姜青鸾原本只是以為常岚只是獵奇自己的經歷,哪曾想過竟然有如此野心。
“殿下覺得可笑?”常岚見姜青鸾不語。
青鸾搖頭,這些話她絲毫不覺得可笑,曾幾何時她心裏也是這樣的波瀾壯闊,奈何現實就是那樣讓人窘迫。
“不曾覺得好笑。”姜青鸾嘆息道:“只是覺得公主未來面對的必将是千難萬險。”
常岚卻是會心一笑,果然沒有看錯了,姜青鸾若是池中之物,肯定會将她的話當成笑話,更不會想到什麽是千難萬險。
“本宮深知不易,不然也不會請殿下出山。”常岚說着将姜青鸾往自己的院裏引去,她道:“其實莫說入廟堂了,其實多數大臣也不屑與我多說國事,只有我的老師霍顯,及他的幾位門生暗中支持。”
姜青鸾做過國君,自然知道一點,誰做國主不重要,重要的是國力強盛,百姓有福,現在看,大辛表面繁榮,實則千瘡百孔,但畢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加之辛國又是天下諸國的父國,并不會像其它諸侯國一樣陷入戰亂之中,但看常岚的态度,仿佛有變法之意。
“那敢問公主有何主張?”
常岚的主張自小便确立,她随口一答,卻聽得出話中的堅毅:“對內治國,以法而治,而治天下則是合縱連橫……”
二人一邊說着,一邊在這府邸中慢慢走着,這府邸內四處均被奴隸仆人們收拾幹淨,可誰又能注意到這院落之間的小道裏還留着一些幹枯的根莖,常岚倒是說的開心,竟然一不小心絆住了腳,常岚一個踉跄直直往前摔去。
姜青鸾一把攬住常岚的腰,柔聲說道:“公主小心。”
二人私話,自然沒有仆從跟上。話畢,姜青鸾又将常岚扶在一旁的花臺處坐下,剛才那一絆雖然常岚沒有摔倒,但腳也是硬生生扭了,青鸾擡頭,看着常岚有些咬牙,也知道那一下來得不輕。
“失儀了。”常岚忍疼說道,明明剛才還在闡述自己胸中大志,這下還覺得有些丢臉。
“無妨。”姜青鸾埋頭,掀起常岚的裙擺,跟着說道:“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