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顯貴所居之所，都處于一地。從長公主府至霍府也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不過霍顯既然讓人放了話一切從簡，常岚自然也十分低調，從後門出府，簡車出行，赤甲衛也褪去了铠甲，一副府兵的模樣，混跡在朱雀大道那些貴人身邊，還真看不出來是天家子女。
馬車也順理成章的停在了霍府的側門，霍顯貼身仆人見常岚來便迎了上去，卻注意到常岚身邊的姜青鸾，這可是個生面孔。
“自己人。”常岚知道霍府的規矩。
仆人總是有些不放心，但常岚一直是霍顯最得意的弟子，又是帝國最顯赫的公主，自然也沒有理由阻攔。
姜青鸾擡起手放在常岚身邊，讓常岚挽住自己，溫柔說道：“公主，小心腳下。”
姜青鸾的體貼常岚并不意外，只是有些不習慣，那與仆人們的摻扶不同，那更像是一種無微不至的照顧。
仆人也看出了常岚腿腳不便，在前面小心帶着路，霍府也是三開門的大院，從中自然也不缺小道，姜青鸾帶着常岚小心跟着，直到走到一個暗門處，仆人推門而入，點亮了手中的燈。
“腳下小心。”
燈光确實昏暗，看不出地面是否平整，姜青鸾見常岚小心的樣子，倒有幾分擔心，辛國的女兒家不似草原的女孩，從馬上摔下來也只是拍拍衣裳的事，昨天也就是小扭了一下，常岚的腳就腫上了一大塊。
“失禮了。”姜青鸾說着走到常岚身邊，一手抱在她的腋下，一個彎腰再次将常岚抱了起來。
“殿下，”常岚語氣中帶着幾分叱責：“這不是在府裏。”
“方才公主說自己人。”姜青鸾挑起眉毛：“自己人那就是無妨了。”
主仆總是有別，那仆人只當什麽也沒有看到，只安心帶路，走了少時可見一木門，仆人也不急着開門，倒是恭敬的向常岚說道：“到了。”
姜青鸾将常岚放下，透過燈火，也能見到常岚臉色緋紅，姜青鸾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逾越了，但現在點出來倒是更讓人為難，于是只清了清嗓子，推開門道：“走吧，公主。”
二人進門，果然屋子裏的人對于姜青鸾的到來有些詫異，但很快也回複了平靜。
“坐吧公主，還有符王殿下。”霍顯果然大氣，雖然只是一身書身打扮，但舉止之間，總是透露着三分霸氣。
“老師，”常岚還是規矩的行了一禮，對看向其它兩人道：“邱大人，白将軍。”
“長公主，符王殿下。”
四個各自行禮後便入席而坐，這房間沒有窗戶，倒是點滿了燈，房間的正中是一張皇朝的地圖，地圖的正中間正是天平城，而霍顯正好坐在地圖下方，他摸着唇上的胡須，臉上透着些憂慮。
“老師，有話請明言。”龍牙将軍白玉說道，他正是大辛第一龍牙軍的首領。
“老師極少讓我們三人同來，”邱成附和道：“怕是有大事吧，不會又要操幹戈而戰了吧？”
上一次霍顯聚來這三人，正是龍牙軍北上與下京反賊做戰，說是反賊，其實是下京三個郡的郡首想自立，于是反了下京的國君。
“問題還是在這下京之上。”霍顯說道，又将太子的調查一一給這三位學生說了。
“所以，下京要反？”龍牙将軍白玉挺直了身子，就差拿起身邊的劍了。
“上京一直抑制着下京的發展，就他們那國力，怕是不敢反吧。”上造邱成說道。
霍顯點點頭，他又擡頭看着地圖：“怕要反不是下京一處。”
下京國以北，還有兩個諸侯國，分別是庸國與趙國，此二國國力與下京不相上線，近些年來更是被北夷的游民打草谷，搞得民不聊生。
“難道北邊那兩小國還準備一塊？”邱成質疑道，卻無半點看不上這兩國的意思。
“說不準。”白玉道：“估計是看南邊的成國稱霸，北邊的也有些眼紅。”
沒有确鑿的證據常岚并不輕易說話，而是問向霍顯：“不知老師怎麽看？”
“現在并無證據。”霍顯想的與常岚一樣，接着道：“只是出了端倪我不得不上心，大辛想來以禮治天下，但禮怎麽能真的服人？以大辛的國力，就算用力用劍，也怕不是比不過霸主成國吧？”
常岚點點頭，她又別過頭悄悄看了眼身後的姜青鸾，這人還真是裝傻，全程閉目養神中。
常岚卻偏不喜歡她這副樣子，倒是提起嗓音問道：“殿下，您是如何看的。”
姜青鸾一愣，這常岚還真不給自己臺階下，她本想嘻嘻一笑打個幌子過去，掃眼一看，以霍顯為首，其它兩位将軍也正目光直視的盯着自己，若是文臣倒好對付，這一屋子的武将，哪個不是認死理的人，這一下卻把笑容收了回去。
這些躲都躲不開的眼神的壓力下，姜青鸾走到了地圖前面，她指着大辛北方的一隅道：“此處西接浮山，比鄰與符國，北與上京相接，無論下京是否動作，此處可以多上上心。”
白玉看着姜青鸾指着之處，卻無奈的晃着腦袋，霍顯說道：“上裏便是百裏郡。”
姜青鸾記得這郡的名字，當時查牛便是在百裏郡查出來的，她道：“這在大辛之北算是要地了。”
“不過此地卻是動不了。”常岚說道：“這是常氏家老的屬地，也就是宗室的地。”
姜青鸾立即就明白了白玉的為難，宗室之長被稱為家老，掌管一切宗室之事，家老雖沒有官職，卻是有實權，就是國君也要敬其三分，在符國就更別說了，自己便是被家老廢了。
“不過符王所言甚是。”霍顯又道：“如果我們能拿下百裏郡，倒是可保大辛西北無戰。”
“宗室的地天子管不了。”邱成道：“讓他們把這地吐出來，哪有可能。”
“倒是不無可能。”常岚說道：“百裏太貧瘠了。”
“那公主可有計策了？”白玉問道。
常岚搖搖頭：“暫無，如果有一處好地與之交換，到也不無可能。”
辦法雖是有的，但執行起來卻不易，房間裏的四人又安靜了下來，唯獨姜青鸾安靜着不再說話，她現在準備幫的只是常岚，而非這大辛，自強富國強兵，弱肉強食，這大辛已經平靜的活了太久了，若不是經歷戰事，怎麽又能長治久安，如何又能是衆國之父國呢？
姜青鸾乖乖的回到了常岚身後，她安靜的坐着，眯起雙眼，帶着別人看不出來的笑臉。天下，真是殘酷又有趣。
出了霍府，常岚倒不急着回去，只差人往北市而去，說是要給姜青鸾置辦兩套衣裳，姜青鸾知道推诿無用，倒是欣然接受了常岚的好意，今日常岚沒有執龍旗出門，倒了北市還有些擁堵，過了好些時間才到了斑斓坊，那是天平城最好的制衣店，店內的用料、工人的裁剪、繡娘的針線，無一例外是天下第一。
進了坊門，坊主還是一眼認出了常岚，立馬将她請入了雅室，奉上茶點，點上好香，随即而入的便是坊內的繡娘，捧着各色料子進了屋裏，将料子放下之後人便出去，坊主知道這貴人們最不喜歡的就是打擾，于是自己只在一個角落裏适逢，凡事有問必答，不多說一句。
“殿下，可曾想過做兩套衣裳。”常岚看着眼前那绛紫色的料子，她從來只見過姜青鸾穿蠻服，沒曾見過她穿中原的衣裳。
“诶……”姜青鸾有些為難，她還真穿不習慣那裙子，有時不明白，這中原的男人穿着裙子是如何舞劍的。
“看來殿下還是忠愛蠻服。”放下紫色的料子，常岚選了一件淡缃色的面料，那料子是最近天平最流行的花色，也不知道做成蠻服是否好看。
“公主也不是覺得盤腿坐自在嗎？”姜青鸾說道：“蠻服可跑可跳，可上馬可駕車，方便。”
常岚拿起那淡色的料子坐到姜青鸾的身邊，她提起料子往姜青鸾身上比着，姜青鸾的皮膚與公卿之女相比要稍黑一些，但卻更為健康，配上着淡色料子，倒是另一種風情。
“擡手。”常岚說道。
姜青鸾擡起手，常岚拿着面料從她的手臂上略過，常岚還是過于溫柔，不像宮女那樣幹練，卻偏讓她覺得舒服。常岚又移了幾分位置，将手覆于姜青鸾腰上，将料子從她腰間環過。
“殿下轉身。”
姜青鸾專過身來，與常岚面對面而坐，常岚在她的腰上拉着布料，又嫣然一笑：“合适。”
“公主說合适便合适。”姜青鸾在做國君時自然有嬷嬷打點，成了囚徒之後自然也無心打點，如今常岚如此用心，自然說什麽都好。
“其實這绛紫的料子襯着做褲邊也是極好。”坊主還是時宜的說着。
常岚一對比，确實也覺得般配。
“都要了。”常岚說道。
坊主這才又打量了姜青鸾一眼，常岚來買面料從來都是只身一人，不像其它公卿女兒家最結伴而來，再看姜青鸾，極是好看，卻是眼生的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難得見公主對一人如此上心。”坊主說道：“這料子制衣了，我們更不敢馬虎了。”
常岚看着姜青鸾，對方眉目漂亮，眼若明星，這樣一個妙人，又怎麽忍見她堕于淤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