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選好料子，定好樣式，再到做成成衣，以這斑斓坊做事的仔細程度，沒個半月功夫是拿不到的，如果常岚不是公主之尊，估計還得排在別人的後面，曾經有一外郡的貴族前來制衣，誰想到這一等竟是等了半年。
出門已是酉時，酉時過了便是宵禁，但是天平城的街上還是人來人往，特別是這北市裏不少酒樓和一些脂粉地，宵禁再嚴也管不着別人關上門熱鬧，所以貴人們也都不急着回去，總有溫柔鄉給讓他們過夜。
姜青鸾在天平城裏住三年，由于懷中無銀，又擔心随時被刺客殺害，從而極少出門，今日看着北市左右，都是歡聲笑語，商販們與過客們臉上都是喜洋洋的感覺，稚子們奔跑着，仆人們在後追趕，貴人家的姑娘們手拉手結伴而行。
“可有看上的東西？”常岚察覺出了青鸾的神色，好奇問道。
青鸾擺手：“只覺得熱鬧罷了。”
常岚自知對方深居簡出，想來這幾年都屈居人下，二人第一次相見時，姜青鸾的王服下還打着補丁，同為貴胄之身，若換位而居，常岚也不敢想象自己能否承受住這份委屈，今天姜青鸾站在自己身邊，以客卿自居，這是比在孔府好過了千萬倍，但常岚知道客始終是客，她自己倒為青鸾添止了一分心酸。
“覺得熱鬧我們就四處看看。”常岚提議，又給阿離使了個眼色。
阿離十一歲起就侍奉在常岚身邊，雖然是個奴隸，但出身也比好些仆人要高些，為人也機靈，常岚一個動作便知道主子要什麽，阿離點頭回應常岚的眼色，小聲給馬夫安排了幾句，只見馬夫便改了道，接着往北市內而去。
“這是去望明樓嗎？”姜青鸾還隐約記得這路。
“去那幹嘛，全是常岱的探子。”常岚道：“本宮做了什麽，一會就傳到他那裏了。”
“那是去？”
“樊樓。”常岚說道：“也是吃宵食的時間了，這個店師傅的手藝，算的上天平頂尖。”
姜青鸾倒是聽過這店子，是個極有名的地方，她不由的向街兩邊看起，說是上好的酒樓，可哪家又不是呢？想來都是天平城的貴人們所開吧。
接着常岚又沿途介紹了天平的風味，例如哪家的幹果口味第一，哪家的師傅制的琴音最是精準。
常岚的車穿過人群，就像推開浮萍的小舟，這裏熙熙攘攘，姜青鸾的心裏空了那麽久，好像總算被填了些什麽。
“不愧是天下之都。”姜青鸾感嘆道。
“可對殿下來說，最美的應該還是栖鵬吧。”
栖鵬城是符國國都，常岚并沒有去過，不過列國國都，又有哪個不繁華的呢？
“自然。”姜青鸾坦誠說道，只是那故國，應該再也回不去了。
常岚看出了青鸾眼中的失落，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做到，卻脫口而出道：“若是他日我能入這大辛廟堂，率領群臣，一切為殿下鋪路。”
“謝過。”姜青鸾右手按在胸前，以符禮回應，這樣的話聽着自然舒服，但真要做到她自己也知千難萬難，但常岚能這樣說，也是有心。
接着車到了樊樓，與去斑斓坊一樣，主事的自然也認識來的每一個貴人，直接便把常岚帶上了二樓正中的雅室，那正對着一樓表演的舞臺，而又不受左右的幹擾，既然已經是常客，主事的自然記得常岚的喜愛，也無需要客人點餐，樊樓也自有安排。
姜青鸾與常岚同桌而坐，不一會餐食就呈了上來，每一樣都不多，但擺盤精致，一眼下去倒是讓人食欲大增。
“記得符人愛飲酒。”常岚道。
姜青鸾點點頭，不過這天平一直沒什麽好酒，她道：“好肉配好酒，我們喝的比較烈。”
“樊樓什麽都有。”常岚說着便吩咐人去尋符國烈酒，果不其然，酒窖裏還有不少，雖然說符國與辛國并不交好，也不認辛國為父國，但符商人卻是遍布天下的，走到哪裏都喜歡喝符地的酒。
一樓的歌舞随着樂器一同起來，酒也送了上來，姜青鸾一聞，果然有家鄉的味道，心中又比剛才暢快了些，她為自己滿上酒，卻又看常岚杯中空着。
“公主不飲酒？”
常岚酒量一般，酒平時也沾得少，不過還沒來得急開口，只見姜青鸾奪過她的杯子便倒上了一杯。
“一杯，無事。”姜青鸾道，這酒确實是符國的味道，而這一次她想把這樣的味道同常岚分享。
見姜青鸾一臉盛情，常岚也不好推诿，只好接過杯子。
“敬公主，願公主所願，早日成真。”姜青鸾拿着杯子一飲而盡，順手又給自己滿上，估計辛國也沒這麽喝酒的，看着常岚一臉茫然，她指着杯子說道：“你随意。”
姜青鸾這敬酒确實随意，但酒送到嘴邊不喝顯得有些失禮，她舉手喝下半杯，只覺得喉嚨處灼熱異常，有如火燒，不由的嗆得厲害。
“随意就好。”姜青鸾也不勸酒，反而壓下常岚執杯的手：“符國酒烈。”
“無妨。”再一次學着姜青鸾的口氣，常岚回答道。
既然無妨，姜青鸾也不再管常岚，既然酒杯空了那便要滿上。此時臺下歌舞齊演奏，桌上又是美味佳肴，不知不覺得的二人又是談了許多，大有酒逢之已千杯少的意思。雖然臉上是笑着，姜青鸾卻是越喝越覺得有些難過，若沒有常岚照顧，自己淪落他人宅中或許還不會有這樣的感覺，只是擔心每日三餐，冬夏衣物，現在不顧及溫飽了，心中能想的卻全是自己在符國的過去，那些與心腹臣子的暢飲，如今那些人啊，卻是死的死，散的散了。
是借着酒興，姜青鸾也直接了當起來，她向常岚問道：“公主，你究竟希望讓我為你做什麽？”
“出仕。”常岚回答道，此時的她已經是滿臉緋紅。
“在辛朝做官？”姜青鸾确認道，但很快的也明白了常岚的意思，常岚想進廟堂不易，而自己曾經執掌一國，話語權自然要高上許多，若自己能開女子為官的先例，便是為常岚鋪好了路。
“可我是符國國君。”姜青鸾有些為難，雖然天下諸侯皆是天子臣子，以前也有別國王子在大辛為官的先例，但若有一天辛國與符國産生摩擦，自己又應該在什麽位置？至少在她看來，符國的百姓依然是自己的子民。
“不會…太久。”常岚已有些醉了：“我走入朝堂…你…你便可下來。”
常岚說的話讓她覺得有些遙遠，不過常岚的為人似乎比想象的更讓人信任，她現在已不為三餐憂慮，也是常岚之恩，知恩應當圖報，就算遙遠，她便盡力而為。
“公主醉了，不如回府了吧。”姜青鸾說着便換來阿離：“讓馬夫準備一下。”
阿離看着窗外，天色已暗，四處的酒樓上已挂起了燈，她答道：“已是宵禁了，今日殿下簡出，未帶龍紋旗。”
這裏是北市，樊樓是最好的酒樓，如果回不去，自然有地方住的。
“那讓店家安排上房，帶公主住下。”姜青鸾又轉身對常岚，常岚臉上緋紅，雙目也有些失神，姜青鸾柔聲問道：“今日暫住此處可好？”
“殿下…安排便是。”話畢，常岚執起酒杯又是一飲，其實共計只喝了三杯，卻已有些不成樣子了。
阿離道：“方才店家說，只有一間餘房了，其它的都是下房，估計也是沒想到公主今天簡車出行。”
其實沒有龍紋旗，常岚身上也不缺證明身份的東西，只是城衛夜巡，難免有檢查嚴苛，怕是公主的醉态被傳了出去，也辱沒皇家家風。
“派人送公主回房吧。”姜青鸾扶着常岚的腰，讓她站了起來：“公主，那回房休息了。”
阿離起身去接常岚，常岚卻靠在姜青鸾肩上不動了。
“阿離來接你了。”姜青鸾提醒道，将她往阿離身邊移。
“不要。”常岚卻一把推開阿離：“我還可以再陪殿下喝。”
阿離與常岚自小熟悉，也是第一次見常岚醉成這樣，上一次常岚醉酒，還是十年前，但也只是臉色發紅，接着老實睡去，這樣似醉非醉，有些失态的樣子，還真是頭一次。
“明日再喝。”姜青鸾見她真是醉了，于是诓騙道。
“今日喝。”常岚說着又想去席上拿酒，阿離想上前阻攔，卻又因主仆有別，卻不敢駁了常岚的意思。
看出了阿離的左右為難，姜青鸾卻管不了那麽多了，她微微下蹲，将常岚橫抱而起，對阿離說道：“公主的房間在何處？路上可有他人？”
“出了雅室左拐上樓便是，路上的人我去清了。”阿離說着便出門行事。
姜青鸾抱着常岚疾風一般往樓上而去，生怕哪家過夜的公卿看到常岚的失态，好在阿離确實處理得當，一路倒是不見外人，姜青鸾幾下便上了樓，那上房确實豪華，與公主府的寝房比也不相上下，她走到榻前将常岚放下，誰知常岚卻勾着她脖子，大有不放她走的意思。
“公主，一會阿離進來伺候，你可要乖乖喲。”姜青鸾現在只盼着常岚睡過去。
“殿下，酒還未喝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