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常岚平日裏端莊雅正，舉手投足都是皇家典範，穿衣用度哪一處不講究，今天倒是醉了酒，反而讓青鸾有些意外。極難想象，那位眼光高遠、不可一視的長公主殿下，在酒後卻是如此失态，甚至頑皮的像個孩子。
姜青鸾将常岚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放在了榻上，常岚醉酒之後卻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青鸾倒覺得這姑娘丢下沉重的外衣，卻有三分可愛之氣，她便像摸孩子一樣摸着常岚的額頭，說道：“公主，酒席散了，不喝了，一會阿離伺候你換了衣服，我們明日再喝。”
“酒席散了？”
“散了。”
“那殿下可要離去？”常岚有些緊張，又一把抓住姜青鸾，接着又說道：“殿下不要離開我，我想走的路一定會走下去的，殿下信我。”
姜青鸾沒想到常岚酒醉，心中卻也裝的是她想上廟堂之事。
“孤是信你的，公主。”姜青鸾安慰着說道。
“真是信我？”常岚一臉緊張的問道，害怕姜青鸾跑了似的。
青鸾不自覺的拉住常岚的手，道：“既是公主府上的客卿，那便會助公主願望成真。”
常岚這才放下心，微微的閉上眼，青鸾見常岚總算放松下來，仿佛準備入夢了，便給阿離使了個眼色，阿離帶着兩個侍女上去，浴盆也跟着擡了進來，常岚如此醉酒，怕是要好好收拾收拾了。
“總算是睡下了。”姜青鸾說道。
“奴也是頭一次見公主這樣，往日裏他人的敬酒公主一律是不接的。”阿離也有些感嘆今日常岚的失态。
阿離上手，姜青鸾自然是放心的，于是問了自己的房間就離開了常岚處。上房早已沒有了，在這個地方，最差的房子也是有人伺候的，姜青鸾回了房間，也是簡單的梳洗了一下就回了榻上。
已是宵禁，但透過窗戶也能見到北市的街道上亮着燈，有的酒樓已經安靜，有的酒樓裏還有悠悠的歌聲與琴聲，北市的東街估計是青樓積聚之地，看來最是熱鬧，樓臺之上還有姑娘踏歌而舞，街上已然沒人，看的自然是其它樓裏住着的，所以說宵禁禁得也只是百姓，貴族們的生活在哪裏都是一樣。
姜青鸾合上窗，其實正是常岚所言，這裏與栖鵬也并無差別，只是她的符國，她的栖鵬今日又是怎麽樣的情景，青鸾看了一眼床前的茶機，她多想上面再擺了一壺符酒，這樣就可飲盡那些虛無的思念。
“殿下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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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青鸾倒是正準備睡下，門口卻傳來阿離的聲音，她起身披上外套，開門果然見阿離躬身站在門外。
“何事？”
“公主醒了，哦，不！公主好……”阿離組織了一會語言，道：“公主請您過去。”
姜青鸾看阿離的模樣就知道，這所謂的醒了只是人醒了，酒可未醒。
“那去看看吧。”
再一次回到常岚的房間，果然一切如自己猜測，常岚已換上了青紗制的睡衣，正盤坐在榻上傻笑，兩側的侍女們頭發淩亂，無奈的看了姜青鸾一眼，仿佛是在求救。
姜青鸾頓時也覺得有些好笑，邁步走到了榻前，她與常岚一樣盤腿對坐着。
“不是乖乖睡覺嗎？”姜青鸾問道，語氣中帶着三分寵溺。
“盤坐。”常岚按着自己的雙膝：“舒服。”
姜青鸾點頭，确實比跪坐舒服，她道：“怎麽不睡覺？”
“我想我阿兄了。”
“太子殿下？”姜青鸾問道，常岚雖然說過自己也可為一國之君這樣的放肆話，不過看平日裏她對常岱有真感情。
“他每天都能見着，見久了，不會想。”常岚說道。
“常白？”姜青鸾覺得自己猜的不對，這位也可以天天見，但卻并沒有聽過常岚還有兄弟。
“我三哥。”常岚看着姜青鸾：“大哥、二哥、三哥，都是好哥哥。”
“那你三哥在哪裏？”姜青鸾問道，如果是嫡出的皇子，又不在國都之中，應該是去了封邑。
“死了。”常岚勾起嘴角笑笑，可眼淚卻跟着滑了下來。
三皇子常青，八年前死在了一場球獮的暗殺中，他就這麽倒在了常岚的面前，臉上、身上全是殷紅的鮮血。
姜青鸾伸手将她眼角上的一滴淚抹去，不明所以，但她相信也常岚必定是心中有苦之人，否則在這迂腐的大辛，又是如此地位的她又怎麽會想着步入朝堂。
“別哭了，”姜青鸾不知如何安慰，她拉起常岚的雙手接着說道：“晚上哭，明天眼睛可就腫了，公主仙女之姿，別讓人家看了笑話。”
“嗯。”常岚忽然又變成了一個孩子，乖巧的用力點頭，抹掉眼淚。
“那聽話，早點睡了好不好？”姜青鸾現在只想把她诓睡。
“你陪我。”常岚又開始耍起了性子。
姜青鸾有些後悔讓她喝酒了。
“殿下可要離我而去？”常岚的問題又回到了最早的那個。
“不，今晚就陪你。”姜青鸾也曾像個孩子一樣沒有安全感，在符國，公子王女未選定為世子前，只能住在宗室所居的姜城，成為世子後還會被送到母家的草原上住上兩年，之後才回會到栖鵬，姜青鸾知道孤單與無依的感覺，所以更明白常岚此時的軟弱。
姜青鸾話畢，常岚卻一下倒在了榻上，嘴裏嘀咕道：“謝謝…殿下。”
阿離與侍女們見常岚睡下，這又才放心的退出了屋去，姜青鸾覺得有些好笑，卻又有些可憐，為常岚蓋好被子，自己則拿了床薄毯在她身邊睡了下去，樊樓裏的燈也逐漸滅去，北市也終于安靜了下來，第一次同榻的二人從來沒有預料到，未來她們将譜寫出帝國歷史上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
那晚常岚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八年前，那是她與兄弟們第一參加秋狝，他們被赤甲衛保護着，可還是沒有逃過偷襲，在夢裏常岚再一次看到自己貼身的侍衛被一刀砍下了腦袋，她年少的兄長們都拔出了自己的劍，這些少年們在從小受着最好的劍術師指導，卻從未殺過一人，常岚看見常岱握住劍柄的手還在發抖。
一輛馬車被沖翻了，敵人勢如猛虎，很快的就突破了赤甲衛的防護來到了自己的面前，最先沖上去的是常白，他武藝最強，為常岱擋下了一刀，卻丢了兩根手指，嬌生慣養的皇子哪裏受過這樣的傷害，接着常青也上去，他只比自己年長兩歲，也才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也死在了敵人的刀下，常岚見看他倒在了身上的身邊，他一身的血，還是努力的說着話，但一張嘴，那血又不斷的從嘴裏往外流着。
“阿妹…”常青伸手想住住自己，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替我…活着。”
“三哥！”常岚從榻上驚醒，只覺得冷汗打濕了自己裏衣，她已經許久沒有夢見那場景，以至于她的身體都有些顫抖。
“公主？你醒了？”姜青鸾揉着眼，也不知道現在是幾時，若不是常岚突然的驚醒，她或許借着酒勁還能睡會。
常岚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青鸾，又看着這房間，顯然這房間不是她公主府的新卧房。
“殿下？這裏是？我們……”常岚除了幼時與乳母同床過，四歲之後都是一人一榻，姜青鸾出現在自己的榻上，還是有些讓人奇怪的。
“你昨夜醉了。”姜青鸾也不好解釋，便喚了聲阿離，又接着說道：“醉得挺厲害的。”
常岚确實記得最後是在與姜青鸾飲酒，但之後的事倒是模糊了起來，等自己完全清醒，卻發現自己的左手拉着姜青鸾的右手，像已是握了一夜，常岚收回雙手，确實記不得昨夜發生了什麽，不過現在看來，眼前的情景可是有些暧昧了，要知道在常敏給她的諜報中，女主諸侯可以娶妻的，就是兩國之間也有公主嫁給符國女主的先例。
阿離見常岚醒了，忙讓人送上兩杯溫水，一杯遞給常岚，另一杯自然是給姜青鸾的，這姑娘話極少，但也是機敏，畫面中的尴尬她也能感受。于是一邊幫常岚理着被子，一邊說道：“昨夜也是第一次見公主貪杯，倒是苦了殿下，我們幾個都伺候不了，公主倒是聽殿下的話。”
短短幾句，說出因果，常岚心中了然，對于剛才心中那點思心，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公主酒醒了，孤就回房了，阿離照顧肯定比我用心。”姜青鸾起身下榻，給常岚又行了一禮，便退出了房間。
“阿離，再給我一杯溫水，”常岚按着頭：“昨天我怎麽喝酒了？”
阿離将水送去，答道：“昨夜您與符王殿下詳談甚歡，就多喝了幾杯，殿下想勸也沒勸住。”
“那，我可曾太态？”常岚問道。
阿離看着常岚，但不做答。常岚臉上一紅，看來昨天自己應該是做了些不合禮儀的事。
“那我昨天做什麽了？”常岚掃過房間，房間裏整整齊齊的，不像發生過什麽。
“公主昨天不讓我們伺候，趕走了兩個侍女。”阿離回答道。
“所以你讓符王來伺候？”常岚問道，她清楚阿離應該不是這樣不懂規矩的人。
阿離答道：“是公主讓符王過來的。”
“我？”
“嗯，公主昨天……”
“講。”
“公主昨天非拉着殿下不讓走，要與殿下把酒言歡，殿下不好容易将您诓來睡下，自己回了房，結果也就半柱香的公主，您又喚她過來陪您，非得…非得…”阿離聲音變小。
“非得怎麽？”
“非得她守着您，還拉着她的手不放，像極了登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