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易初語不知道為什麽楊裕源要打開肖楚言的書房。
肖楚言說過, 他的書房裏都是一些重要的文件資料,況且,一般情況下, 易初語從來沒有看見過肖楚言進入書房。
楊裕源的手一擰, 書房門緩緩地打開。
裏面黑漆漆的一片。
他們兩個人的身影在書房門口拉長。
楊裕源手一擡,書房的燈打開,瞬間亮堂起來, 裏面的一切被人窺視的一清二楚。
眼前一亮,易初語被看到的畫面震懾,提着飯盒的袋子從手心滑落, 掉在地上, 發出哐當的聲響。
書房和卧室的大小差不多,也是二十多平米, 窗簾緊緊地拉上, 不讓無處不在的陽光透進來, 偷窺主人隐藏起來的心事。
書房裏只有一張書桌和椅子, 以及鑲嵌在左手邊牆壁裏的書櫃。
書櫃的大小和牆面一樣大, 簡直代替了牆壁。
易初語壓下狂跳不止的心跳, 腳步緩慢,走進了書房, 站在正中間。
她的大腦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精神處于半癡半呆的狀态,像根木頭一般杵在書房的中心。
他怎麽可以做到這樣?
巨大的書櫃擺滿書,不過不是刑偵書籍, 更不是卷宗資料,而是一本又一本的言情小說。
全都整整齊齊地排列着。
最上面的那一層是易初語寫的第一本小說,第二層是她的第二本小說, 直至最下層,是她最新的小說。
Advertisement
保守估計,全部加起來至少有一百本。
而右手邊的這面牆,全都貼着她的照片。
全都是她參加簽售會或者是作者大會等一系列活動的照片,遠遠的,看不太清晰,可每一張的中心都是她。
易初語走到最邊上,看着第一張照片。
這是她第二次參加網站舉辦的作者出席會,那個時候,她沒什麽粉絲,只有寥寥的幾個人圍在她身邊。
再往旁邊走,是她後來的簽售會,粉絲多了一些。
一直走到靠近門邊,那是去年七月份網站舉辦的活動,她已經有了一波的粉絲。
因為粉絲太多,照片又從比較遠的地方拍攝,照片中心的她并不清晰。
這些全都是,他們還未重逢的時候,她出席的所有公開活動。
易初語的眼眶已經濕潤,有一層朦胧的水霧模糊了她的雙眼。
手腳像是脫離大腦的控制,視線落在這個空間裏唯一的書桌上。
她走近,上面只放了兩張照片。
一張是他們在一起後肖楚言送她去參加新書簽售會的那天,另一張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從她這裏拿走的一張和陳柔萱毫無關系的照片。
當時,他說的是當成證物。
可後來案子結束了,他也沒有還給她。
這一切的一切,對于易初語來說太過于震驚,連手腳都是無力的。
原來,肖楚言比她想象中還要愛她。
很愛很愛,是言語無法說明的情意。
忽地,眼前閃過一個畫面。
清晰又鮮活,宛如昨日才發生着。
那是距離高考還有兩個月時,他們在圖書館自習。
人滿為患的圖書館,全都是埋頭苦讀的高三學子。
易初語寫卷子寫久了,偷個小懶,拿出一本言情小說看。
只看了幾頁,想起什麽,轉頭對正在思考數學大題的肖楚言說道:“要是我以後真的成為小說作者,你要做我的第一個讀者,還要做最忠實的讀者。”
肖楚言沒擡頭,右手轉着筆,神色專注地思考。
敷衍道:“行了,知道了。”
易初語嘟着嘴,嗔怒:“我看你就是敷衍我,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當時她沒想到會有今天,有這個專屬房間。
這個房間的所有,都在告訴她,肖楚言沒有敷衍,更沒有忘記。
她随口的一句話,他記了七年。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戀你成疾。
易初語呆站在書桌前,視野中全都是她的小說。
走近一看,會發現,這些書排列得很有規律,左邊是有特簽的,而右邊則是沒有的。
靠在門邊的楊裕源說:“我知道這個房間的存在,大概是在17年的七八月份,那時他剛在這邊買下房子。”
易初語滿目都是書櫃的小說,聽着楊裕源的話,複雜的感情到無以複加。
各種情緒淹沒她。
“我正好來這邊出差,姑媽将這個房子的鑰匙給了我,讓我有可以落腳的地方。那天晚上,我沒想到一推開門就聞到了濃烈的酒味。”
楊裕源頓了一下,面色沉重:“你知道的,他從來不喝酒,酒量極差。我走進來一看,他就趴在那裏。”
他指着易初語身旁的書桌。
“爛醉如泥,不省人事,平時警覺的他,一點都不知道我來過。”
易初語知道,和肖楚言相處了那麽久,他滴酒不沾。
為了避免有案子發生時自己無法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他從不沾酒。
楊裕源回想起那晚的場景,依舊歷歷在目,他退出肖楚言的房子,假裝從來沒有來過。
人前對任何事都滿不在意的表哥,竟然也會有為了一個人喝得醉醺醺的時候,竟然會做到這個地步。
他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
這件事他一直守口如瓶。
楊裕源知道肖楚言高中有過一個女朋友,後來因為姑媽的阻撓分開了,這也是導致他們母子産生隔閡的重要原因。
那時,他就在想,這個照片裏的女孩一定就是他的初戀女友。
以至于後來知道他交了女朋友,才會那麽詫異。
他以為這都過去了,也沒去細想,畢竟他當時還在忙新公司的事情。
直到聽到楊裕欣所說的,他才恍然大悟。
将這一切聯系起來。
原來易初語就是他的初戀女友,原來易初語已經不在梨市了,而是在雲城,為了她,他才來了這裏。
易初語放眼望去,将這間房子掃一圈。
屋裏的東西少,顯得很空曠。
視線落于書桌上的那兩張照片,愚笨的她猛然想起什麽,轉頭看向牆壁上的照片。
初遇的那晚,肖楚言問她那張照片是什麽時候拍的。
滿牆的照片,唯獨缺少了她第一次出席活動的照片。
難怪他當時會這麽問,難怪他會悄無聲息地拿走這張照片,只是因為他缺席了,唯一一次的缺席。
楊裕源沒再說話,只是靠在門邊。
易初語倏地跑出書房,跑出家門,任由身後的楊裕源叫她,也沒有回頭,一直跑。
出了小區,街上川流不息的車流。
滿眼繁華和喧嚣。
她想見肖楚言,現在。
易初語繼續跑,在人行道上跑,不管不顧地往前,去見他。
冷風刮過她的臉,撫亂她的發。
他的冷漠,他的關心,他的顧忌,逐漸劃過她的腦海。
不知道跑了多久,易初語累得喘息不已,心髒撲通撲通地亂跳。
站在醫院的電梯前,用力地摁着按鈕,望着閃爍的數字,祈求再快點。
電梯門打開,人群走出來,易初語沖進去,摁下按鈕。
望眼欲穿,電梯在肖楚言的那層樓緩緩地打開,易初語嘴上說着“借過”,從擁擠的電梯擠出去,小跑到肖楚言的病房前。
沒有敲門,她直接推開了病房門。
肖楚言正坐在病床上,對前來探望他的下屬們講着話,在對上易初語的視線時,明顯一滞,幽深的星眸閃過一絲疑惑。
顧不上其他人錯愕的目光,易初語邁開腳步沖過去,抱着不明所以的肖楚言,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臉貼着他的脖頸。
身體都是抖的,牙齒微微打顫。
衆目睽睽之下,易初語做出了平日裏不會做的舉動。
矜持,羞赧,全都被她抛到腦後。
此刻,她只想擁住這個男人。
“嗯?”肖楚言伸出手撫上她的後背,“怎麽了?”
易初語悶悶地說道:“想抱抱你。”
幾個下屬面面相觑,交頭接耳。
聽到易初語的話,紛紛露出笑,小聲地嘀咕。
肖楚言霎時換了一副面孔,眸色暗沉下來,冷聲道:“很好看嗎?”
隊長的那股勁又來了,下屬們縮縮脖子,說一句“隊長早日康複”出了——L?K獨家整理——病房,順手帶上門。
病房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靜悄悄的。
易初語哽咽着說:“你怎麽這麽多秘密?”
英明神武的隊長一下将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瞬間了然于心,聯想到剛剛楊裕源特意上來說易初語忘記帶鑰匙。
他笑着說:“沒了,現在在你面前,我沒有秘密。”
他的話裏帶着些許的無奈和自嘲,語調明顯比平日緩而慢。
易初語保持着擁住他的姿勢,側臉和他的脖頸緊貼着,“沒想到你還記了那麽久。”
從他們重逢開始,從她得知自己失憶這件事後,她一直都以為是她朝着他的方向奔去,是她主動走向他。
可事實卻是另一番景象。
是肖楚言等在原地,等她回來,從她離開之後,他還在最初的地方。
不是她走向他,而是他從未離開。
肖楚言的手撫上她的後腦勺,“肖楚言從不失信。”
易初語笑出聲,帶了點鼻音。
從他身上起來,坐在床沿邊和他面對面。
此刻的她形象有些糟糕,及肩短發由于一路狂奔淩亂不堪,衣領也被風吹得豎起來,整個人顯得有些不修邊幅。
肖楚言不厭其煩地幫她将發絲撩到耳後,捋順豎起的幾撮呆毛。
如果以後要和易初語結婚,書房的事情肯定瞞不住,只是沒想到這一刻來得這麽快,這是不是還得多謝他的表弟?
楊裕源時如何得知書房的秘密,大概是在他在書房喝醉的那晚?
他不得而知,也不想去細究。
他在意的只有易初語和他的工作。
易初語扁扁嘴,翻湧的情緒還未完全平息,軟軟地說道:“你的書房是專門用來放我的小說嗎?”
說到後邊,越來越小聲,不是底氣不足,而是底氣太足。
“嗯。”肖楚言幫她整理好頭發,握上她的手。
“你怎麽這麽好?”
怎麽對我這麽好?好到讓我懷疑,自己配得上你的喜歡嗎。
肖楚言沒接話,柔情的眉目沉靜下來,反而轉向了另一個話題:“世上的人做事都祈求回報。”
易初語沒懂這個時候,他怎麽講起這種大道理來了,望向他冷峻的面容,還真是像模像樣,老氣橫秋的模樣十足。
接而聽到他繼續說:“我這個爛俗人,也逃不開這個定律。”
“嗯?”
易初語呆呆的,沒明白,卻隐隐覺得接下來的話才是他的重點。
肖楚言亮如白晝的明眸牢牢地鎖定她,一字一句道:“所以,你是不是得給我點回饋。”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有種勢在必行的感覺。
易初語蒙了一秒,眨眨眼睛,微微愣着一張嘴,不知如何作答。
還真的是一步一步來,不愧是你,心思深沉的大隊長。
循序漸進,有理有據,最後才是目的。
易初語舔舔幹燥的嘴唇,“那你想要什麽回饋?”
肖楚言的右手掐着易初語的腰身,狹長的眼尾吊起,炯炯有神的眼盯着她,情愫暗湧,漆黑的瞳仁隐藏着異樣的心思。
他的這個動作,易初語覺得有些熟悉。
之前他們接吻的時候,他也是這般掐着她的腰。
暗示已經這麽明顯了。
猜到他的想法,易初語的心像一只遇上大灰狼的小白兔,跳個沒停。
她咬咬下嘴唇,慢慢地靠過去,直到兩人的臉只相距幾厘米的距離。
肖楚言緩緩開口:“易初語,我想要的東西不多,希望你可以一樣一樣地給我。”
易初語停下靠近的動作,細細思考他這句話的深層含義。
可她有什麽能給他的呢?
肖楚言也不急,耐心極了,只是和她對視着。
這種美好缱绻的氛圍下,病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耳邊的聲響是那麽的清晰,易初語吓得馬上退開,和肖楚言保持一個合适的距離,臉偏向一旁,假裝在撩耳畔的頭發。
然後,她驚奇地發現,就在剛剛,肖楚言已經幫她把耳邊碎發全部都扣到耳後。
欲蓋彌彰的動作!
楊裕源呆滞站在門邊上,遲疑片刻,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呃,我就是來送個鑰匙,馬上就走。”
在肖楚言不耐煩的冷漠眼神中,不自在地走出兩步,将手上的鑰匙擱在門口邊上的空床上,跟逃亡似的鑽出病房。
易初語聽着身後的動靜,緩了一口氣,低垂着頭,支支吾吾:“我先回去做晚飯。”
“要不要我讓楊裕源送你回去?”
聽到“楊裕源”這三個字,易初語猛地搖頭。
“不用了。”
她剛剛的窘态都被楊裕源看了去,而且腦子一熱,不管不顧地跑來醫院,看起來就有點不理智。
再跟楊裕源相處下去,她都要羞得擡起不頭了。
易初語說完,從床沿邊上起來,被肖楚言逮住了手腕。
他挺直腰背坐着,手上還有打完吊瓶遺留下來的針後貼,手背上的青筋明顯。
“易初語,不要讓我吃虧。”
他的話帶來一陣涼飕飕的風。
易初語知道他還在說要給他回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