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3)
,“你這孩子說話這麽直幹什麽啊!”
衆人大樂,笑得前仰後合。
梅長蘇看大家吃着餃子,熱氣騰騰間盡是歡笑的眉眼,只覺自己心裏也像是被溫熱的湯水煮泡過,柔軟一片。彎彎的眉目間,是實打實的歡喜惬意,也是實打實的舒暢真情。
這時,他想起了什麽,輕聲問身旁的景琰,“靜妃娘娘呢?”
“母妃忙着在宮裏做糕點呢,等會兒就送過來。”
梅長蘇颔首以應,卻倏地聽到院子裏響起一陣人聲,“怎麽不等我們就先開吃了?”
他轉過頭,剎那,整個人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像是被大雪凍成雕塑,連呼吸都帶着隐約的涼意,還有壓抑至極的熱意。
祁王帶着庭生,林燮帶着晉陽長公主,大步走了進來。
“先生好。”庭生鄭鄭重重地拜了個大禮,作了一揖。
祁王摸摸梅長蘇的頭,笑容依舊如霜天孤月般高懸于世,遙不可及,卻又帶着照耀世間的微微暖意。“好久不見啊,小殊。”
林燮偕着夫人,豪爽一坐,拍着大腿笑道,“大夥兒都在這裏啊,讓我們好找呢。”
蕭選擡起頭看了老友一眼,“誰叫你是個路癡啊?”
林燮一噎,“我兒子就在這呢,你他媽給我留點形象啊!”
梅長蘇回過神來後一咳,略顯疑問地開口,“父,父帥?”
林燮笑嘻嘻地湊過來,“怎麽,才十多年不見,你這小兔崽子就不認識你老子了?”
“沒,沒沒沒,”梅長蘇面對自己的老爹,難得急了,忙擺手,“父,父親……”最後喊出口的稱呼輕若蚊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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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燮笑着拍拍他的頭,“好,好兒子。”
晉陽亦是走上前,憐愛地摸了摸梅長蘇的頭,眼裏是可以溢出來的母愛柔情。
祁王向自己的父皇作了一揖,在他耳旁輕聲私語了一陣,似是在談着政事。
蕭選的神情在剎那變得鄭重,眉目凝滞地點了點頭。
到底還是豫津會活躍氣氛,朝蕭景禹樂呵呵地喊道,“景禹大哥,過年就別談政事了嘛!來來來,吃餃子啊!”
蕭景禹待蕭選給他指示後,無奈地掀衣入座,“行行行,今日不談政事。”
庭生倒是乖巧地先幫自己的父親盛了一小碗湯餃,遞予他,聲音低沉卻又馴順,“父王。”
祁王笑着揉了揉庭生的頭發,“好,還是我們家庭生乖。”
一大家子入座後,連向來空曠的房間都稍顯擁擠。藺晨與晏大夫擡杠鬥嘴,飛流醉呼呼地纏着吉嬸想讨甜酒喝,蕭選與祁王、庭生坐于一處,盡享天倫之樂,蕭景琰不時與梅長蘇絮語着,謝玉與言侯無聲鬥酒,霓凰與聶铎在眉飛色舞地談笑,林燮與晉陽說着話,不時與蕭選互揭老底。
遙遠的宮殿裏,靜妃在樂呵呵地做着甜點,等着待會兒給孩子們吃。
不遠處的寧國府裏,莅陽躺于軟帳床上,迷糊着囑咐婢女備好壓歲錢,等會兒孩子們來了記得通知她。
甚至妙音坊中,宮羽在紙上寫下了四首祝賀新春的詩句,連帶着滿載心意,準備送給自家宗主。
待新年的鐘聲終于敲響之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邊的動作,直直地聽着那洪亮的鐘聲。
不知是誰先回過神來,望着猶似茫然的大夥,聲音輕柔,“已經是……新的一年了啊。”
“是啊。新的一年了。”
“本閣主又老了一歲。唉……”
“新的一年祝各位開開心心,無災無難!”
“來來來喝酒!”
“飛流,飛流……也要喝……”
“小孩子一邊去去去去。”
“別這樣說啊!庭生要不開心的哈哈哈哈哈~”
梅長蘇看着他們,笑得開懷。
這個新年,過得無比美好。又美好得,過于虛假。
他知道,這終究只是個夢。
而最幸福之時,或許就是該夢醒之時。
“宗主?”耳邊傳來了黎綱的聲響。
“宗主?醒醒罷?靖王殿下在等您呢。”
梅長蘇緩緩睜開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卻沒有說一句話,仿若連呼吸也留滞在那熱鬧無比的夢裏。
“宗主?怎麽了?”黎綱似是擔憂。
梅長蘇搖搖頭,起身披衣。“沒什麽……只是……”
“做了個此生難遇的夢罷了。”
不負責任番外/藺蘇
【前言:此與正文無關,或許只是一場人間殘夢,不喜者勿入】
“蘇哥哥!雪!”又是一年春節佳景,金陵長街高挂燈籠,紅光映眉目,喜氣暖心田。
院裏北風呼號作響,以一氣餘烈在逼仄庭院裏撞來撞去,刮起地上卷做雲堆的積雪,簌簌落瓊白,翻飛作雨聲。
飛流撲到漫天飛雪裏去,用雙手接住一觸即化的雪花,笑得純真無暇。
“別玩太久,小心着涼。”梅長蘇倚在門旁,看着院裏的飛流,眼裏流轉溫潤笑意。
“行了,今兒是除夕,你就少管點飛流吧。”藺晨飄飄悠悠地從不遠處飛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拳頭,晃了晃,“猜猜裏面是什麽?”
梅長蘇看了看藺晨,見他笑得一臉痞子相,便知裏頭也不是什麽正經玩意兒。“什麽?”
“送你的新年禮。”藺晨搖了搖頭,蕩漾着笑意的眼角眉梢盡顯風流,“你猜猜呗。”
“玉佩?”往年,藺晨也不曾送過什麽新年禮,梅長蘇雖覺好笑,卻還是被微微挑起了興趣,随意一猜。
“不是。再猜。”
“珍珠?”看那玩意被藺晨一只拳頭捏在手裏,便知物件不大。
藺晨嘆氣着搖了搖頭,尾調拉長,頗為惋惜,似是在戲谑逗弄,“梅長蘇,你說你這人怎麽這麽俗呢?”
梅長蘇啞然失笑,“你不說就算了。我不稀罕。”
“唉別呢!”藺晨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抓住了佯裝要走的梅長蘇,一點點地舒張拳頭。
裏面放着的,赫然是一顆紅豆。
“你看。我要送你的,是一粒相思。”聲音鄭重得,不似在說笑。
梅長蘇盯着那粒樸實無華甚至顏色暗沉的紅豆,眸中星光開始湮滅,浮浮現現恰如秋水淡蓮,柔軟,卻又深沉。
他深吸一口氣,止住心中微顫,接過那粒紅豆,挑了挑眉看向藺晨,“就送我一粒啊?”
藺晨見他收下便松了口氣,順勢用手捏了捏梅長蘇的臉,“吉嬸前幾天趁天氣好曬了一大堆,我剛剛去廚房時看見了便順手拿了一顆,你若還要,那我再向她老人家讨去。”
“你若敢當面喊她老人家,看她送你的究竟是一碗紅豆還是一頓棍子。”梅長蘇沒打開藺晨的手,說話間眉目淡淡,暗藏調侃。
藺晨哂哂一笑,“你別跟吉嬸講啊,不然今晚的餃子就沒我的份了。”
“那你把放在我腰上的爪子給拿開。”藺晨總習慣了用手摟他或哥倆好地勾肩搭背,手上一空便會纏上來。
“這個我可不答應。”藺晨搖搖頭,甚為理直氣壯,“我這叫照常診脈。梅長蘇,你可不要違背醫囑啊!”
說着,他放在梅長蘇腰上的爪子又示威般地緊了緊。
“藺閣主,敢問這天下誰診脈是診到腰、上、去、的?”
藺晨湊過來蹭了蹭他的脖子,嘴裏笑嘻嘻地,“嘿,那還真有一個~”
“誰?”梅長蘇覺得脖子微癢,轉過頭時頸上恰巧擦到了藺晨的唇。
“就是我啊!”藺晨一點都不自謙地繼續往他面上湊,噴灑的熱氣吹得耳朵微顫。“長蘇啊,你看我好歹送了你一件新年禮,你也送我一個呗?”
在梅長蘇還未回答之前,他就吻上了梅長蘇的鬓角,一點點地順勢而下,吻上他突出的顴骨,吻上他蒼白的雙唇。
“一粒相思豆,這麽寒酸你還敢向我讨要還禮……”梅長蘇輕嘆着,眼裏似融融春水似潋滟波光,終究沒推開藺晨。
藺晨起初好歹念着白日不宜宣淫,只是淺嘗辄止,可後來聽得院裏黎綱喊,“宗主啊,陛下來了!”他便起了惡作劇心思,壓在那人唇上的力道越來越重,直把人親得迷迷糊糊。
“你,你可夠了啊……”梅長蘇一點點地推開他,喘着氣,雙唇飽滿含水澤,“景琰要來了,別鬧了。”
藺晨的手順着腰往下不規矩地捏了一把,“蕭景琰來了又怎樣?他氣你懷疑你不信你,把你逼至那般慘絕境地,哪怕你心寬,饒恕了他,我可不願原諒他。”他又親了一口,“就讓他在廳裏等着吧。別去見了。”
“行了,藺晨。”梅長蘇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景琰身為帝王,有他自己的顧慮。你也老大不小了,別像個小孩般斤斤計較。”
“我斤斤計較?”藺晨的手終于從他腰上松開,聲音卻變得微厲,“梅長蘇,你在金陵這幾個月不知多少次被他氣得差點永遠失明了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後來我把陽氣補給你,你或許早已五識盡退,記憶盡喪!都如此了,你還為他說話?”
“……說到底,”梅長蘇倏地沉默了下,兩眼阖上又睜開,卻藏不盡斬不斷那如藕浮思,“說到底……他是我的摯友,是我的君王,是我不可背棄永遠追随的存在。”
藺晨聽着他的話,那顆因梅長蘇收了紅豆而情思蕩漾的心漸漸沉了下去,臉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扭曲成悲涼滑稽的醜态,似哭非哭,“那我呢,梅長蘇?我只是幫你調氣幫你治病幫你解決雜務的一個蒙古大夫?”
哪怕身體已交疊過無數個日夜,但他從不覺得自己擁有了那人。想他一代琅琊閣主,無所挂懷,灑脫行世,卻未料到有朝一日會如此患得患失,成了個閨中怨婦。
梅長蘇聽到藺晨那句話,臉上血色一點點退去,嘴唇也顫抖着,“你!……”聲音高得似是把屋外的北風聲也給掩了下去,引得庭裏黎綱一問,“宗主,你沒事吧?”
梅長蘇看着藺晨慢慢轉過頭,神情暗隐在劉海陰影裏,不由深吸一口氣,向外應道,“我沒事。”屋內似是靜了許多,火盆上噼裏啪啦的燒柴聲似是點燃了空氣一路燒進心裏去,連血液也給蒸發得一點不剩。
梅長蘇向前一步靠近那人,聲音微顫,“藺晨,我……”
話還沒說完,藺晨就沉默着後退一步,和他拉開了不遠卻又恰若鴻溝的距離。
梅長蘇一愣,看着那人往後翻飛的衣角,只覺心裏燃燒着的柴火竟是帶着一絲腥意升騰至喉間,灼得喉嚨幹渴如沙灘上垂死掙紮的魚。“藺晨,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慌慌地向前一步,卻見那從不疏遠他甚至當年他執意要服用冰續草時也無奈支持他的藺晨,又一點點地擡起腳,向後挪了幾步。
喉間翻騰的血沫在這時齊齊湧上嘴角,在咳聲中如點點梅花飛染上玉白衣衫,餘光中似是瞥到藺晨面色一變,然後飛快地走到了自己面前。梅長蘇一把拉住藺晨的袖子,不讓他逃脫,“藺晨,你聽我解釋……”
“你什麽時候又犯咳了?”藺晨扶他坐下,抓住他的手診了下脈,神色凝重。
“大概,六七日前吧……”梅長蘇說着,一邊反手握住藺晨的手,“藺晨,我們十多年好友,秋河春花我們一起看過,青梅溫酒我們一起品過,大好山河我們一起踏過,我以為,你會是最懂我的人……所以有些話,我并不開口。”
他拉着藺晨往下,然後輕輕地把額頭貼了上去,微熱與溫熱碰撞出最為熾烈的岩漿,從眉心流進眼裏,炸裂成天邊砰隆作響明耀十裏長街的流彩煙花。
“我願意為景琰付出生命……但是那個并肩陪我看盛世煙火,攜手陪我走過紅塵萬裏的人,”他頓了頓,以額相貼中聲音柔軟如雪化成了水,“藺晨,我希望是你。”
焰火聲爆竹聲絲竹聲喧鬧聲飛雪聲北風聲再也聽不見,藺晨的眼神一點點聚起明亮,像是聽到了這世間最動聽的花炮爆裂聲,看到了這世間最盛大的煙火燦景。
梅長蘇漸漸靠近,小心翼翼又不帶猶疑地,一點點地親上他,在唇上描摹摯情的模樣。
“藺晨,一粒相思還不夠。把你的一世相思全給我,可好?”
藺晨看着與他貼得極近的那人,看着那人如秋水星子情意深沉的明眸,看着那人壓上自己猶帶血梅的雙唇,所有的酸澀所有的醋意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憤懑都在剎那間煙消雲散。
他緊緊地回抱上梅長蘇,忽視廊外蕭景琰走近的腳步聲,忽視黎綱大喊着“唉陛下你在廳裏先等會兒!”,忽視十多年後早已注定的結局,似要燃燒生命與灰沉末日一同毀滅般瘋狂地回吻上去。
壓抑至極的靜谧與岩漿爆發的火熱中,兩人滾至榻上,發絲纏繞,身體交疊,最後的回答在一下下的沖撞中烙印進柔軟的心房——
“長蘇,一世相思還不夠,下輩子,記得你我還要重逢。”
記得,還要做那最親最近的兩人。
我從沒想到在高三我還會開個新坑,并且勤勤懇懇地用所剩無多的休息時間來碼這篇文,并且堅持不懈地碼了五個月。
但這五個月裏,我不曾後悔過。如果被恩賜更多的時間,我或許還會寫得更長。畢竟,故事是永遠不會完結的。生活也不會完結。
說起角色,我熱愛琅琊榜裏的每個人物,也熱愛這篇文裏的每個人物。無論是本有的,還是原創的,時至如今,他們在我眼裏都是鮮活的。
譬如沈承,他和藺晨其實很像,骨子裏都有一股逍遙勁和冷眼看世間的習性,但是最後藺晨做了個山水野老,他得了個淩遲至死,殊途,亦不同歸。
對我而言,沒有哪個人物是完全壞的,譬如沈承、庭生、蕭選;也沒有哪個人物是完全好的,譬如梅長蘇在文初的擅權、蕭景琰對梅長蘇的懷疑,哪怕是笑如清風朗如明月的祁王殿下,或許也有我們看不見的缺點。
說起來,庭生算是我最心疼的一個角色了,對庭生的設想一部分來源于原作,還有一部分來源于《禍國》裏的薛采。
雖然寫死了他,但是對我而言,對他而言,這或許已然是最好的結局。他降臨于這個世界,一直都在往家的方向磕絆獨行。
很多小天使都說文虐,先虐靖蘇,接着夢醒錄再虐一把,最後又虐戰英庭生,時不時還虐下閣主。可我想啊,人只有經過傷痛,才能更加珍惜也更好地把握好現在。苦難是刀,也是那光明大道的奠基石。不是嗎?
最後,深深鞠躬,感謝這五個月來你們的相伴。
當然,也謝謝代理·叽傲天,繪圖的基友ostindel和珀君。
人世相逢,即為有幸。
一路走來,我很開心。
我相信,江湖路上,縱馬長歌,我們還會再見。
謝子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