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把嘴張開!”

“啊……”

“舌頭底下!”

“啊……”

“下一個。”

“當啷”,一個小藥片放進小盒裏,美女護士一臉嚴肅的說:“把藥吃了!這次別給我耍什麽小花招……”大家聞言一看熟悉的臉,又紛紛圍上來三個護士姐姐圍成半圈看着他,一副不好好吃藥誓不罷休的架勢。

被教訓的男孩再也沒有逃脫的餘地,心不甘情不願的一口吃下了藥,喝了半杯水做作的晃了晃,然後翻着沖天的白眼,冷哼一聲打算陪着院外的大媽們跳廣場舞。

誰知還沒出門就被門口的護工攔住了:“誰讓你出門的?”

男孩一臉懵逼的看了看門外的阿姨們,用眼神示意:別人都可以出去為什麽我不行?怎麽,你嫉妒我長得比你好看怎麽滴?

身後的護士姐姐解釋道:“阿葉上次逃脫吃藥被朱醫生拉進黑名單了,哎,就算沒有黑名單你現在的狀況也出不去,死心吧,啊。”

“憑什麽?!憑什麽?!!”阿葉憤憤道,“憑什麽我要聽那個死胖子的話,我就在院子裏還不行?又不會跑出去。”

“你也可以跑出去”,護士姐姐道,“前提是您得打得過門口的大哥。”

阿葉順着護士的眼神看過去,大哥這時突然得令似的秀起了自己的肱二頭肌,“河豚”右手提着一只只剩一只腳的玩具章魚走過去好奇的看了看正在秀肱二頭肌的大哥,疑惑道:“猩猩你怎麽掉水裏來了,海草你不能走過去,你會纏着他的腿,猩猩就淹死了。”

阿葉郁悶的翻了一個白眼,郁悶道:“又來了。”

河豚試圖摘下阿葉的一條腿當做繩子,把猩猩給拉出去,阿葉屈服于河豚的塊頭和蠻力,眼睜睜看着河豚拿着自己的病號服綁在門口大哥的腿上,然後恍然大悟道:“我是一只河豚,我拖不動猩猩”,然後河豚開始嘤嘤嘤的哭泣,大口大口的喘氣,一副要發作的樣子:“我要被淹死了。”

吃完藥的病友們紛紛來到門口幫着河豚“救猩猩”,阿葉無奈的看着自己四角褲衩和光禿禿的腿毛,憤憤的想到:“我怎麽會淪落到和這些人混在一起!”

柒葉,多麽浪漫的名字,随便拿出去都是偶像劇的男主角。瞧瞧這張臉,阿葉低着影子想象自己的俊臉,手指撫摸着自己尖削的下巴,只可惜都三天沒吹頭了,他抓着自己的頭發,臭美的把影子當鏡子——沒辦法,醫院沒鏡子,洗手間也一樣,每天臉上的泡沫都不知道洗沒洗幹淨。

正午的陽光斜過去,擠在窗戶旁和門口曬太陽的病友們陸續恹恹的回到了病房。

每天的曬太陽的時間就那麽幾個小時,像他這種出不去的人只能擠在窗口沐浴陽光,然後嫉妒又憤憤不平的看着窗外玩耍的人。

病院的生活很無聊,每天除了吃飯就是睡覺,醫院的飯非常、十分、超級難吃,而他每天2點睡,3點半就能醒,剩下大把大把的時間處于神游狀态。阿葉覺得自己已經可以成佛了,正好,死胖子朱醫生那個體型就特別像西游記裏的如來。

死胖子用五指山輕輕松松就控制了他的人生,死胖子一句話他就被老爸綁進了精神病院,和一堆神經病在一起,死胖子随便寫幾個字就讓他天天吃着莫名其妙又死貴死貴的藥片,四肢哆嗦的和羊癫瘋一樣,哪還有籃球場上三分球的英姿飒爽。

阿葉艱難的吞着飯粒,像是幹吞着一碗水泥,拿勺子的手一直在抖,比餐廳裏打飯的阿姨抖得還厲害。

“我實在吃不進去了”,阿葉認栽道。

對面的護士姐姐們可能是閑的,吃飯跑到了他對面,美其名曰是監督,其實真的是監督,具體監督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不吃飯,你的消化系統就會衰弱,久而久之會得厭食症,身體生的病況會加重你的大腦病情……”一位護士一邊刷着手機一邊自言自語道。

阿葉聽到這裏忍不住心道:“你丫腦子才有病,你全家腦子都有病!”然而現在穿白衣服的人掌控着他的人生,是這個世界裏的掌權者——胖子醫生是□□者,他惹不起。

另一個小護士威脅道:“加重病情朱醫生就會給你加藥,你就甭想出去了!”

“就這幅半死不活的模樣出去了有什麽用?還不夠丢人的”,阿葉把筷子一扔感覺有股莫名的火氣從心底就要竄上來,然而對面坐着的畢竟是女生,他揉着自己眉頭深呼吸幾次忍了下去。

餐廳裏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一聲接一聲,阿葉對面坐着的幾位護士姐姐瞬間不見了人影。

護士們從口袋裏掏出軟布繩子,把發病的男人綁在了餐廳的柱子上,男人一腳踹在了餐桌上,飯菜打落了一地,他嘴裏的飯粒嚼了一半還沒有咽下去,“啊啊”叫的時候抖落了一半。

昨天剛進院的一位看起來六十多歲的大爺哆哆嗦嗦的站在一邊已經吓尿了褲子。

阿葉心情沉重的看着面前的場景,心道: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不是這樣的人,再待下去我會被傳染的,我也會變成瘋子。

撕心裂肺的咆哮聲結束後,男人又開始哈哈哈的大笑,他笑的張狂至極,氣吞山河,一會咆哮一會大叫,最後撕心裂肺哀求道:“我求求你殺了我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啊!”

午飯後,護士們又挨個監視着病人吃藥,阿葉偷偷跑進了廁所,用手指拼命扣着咽喉,把剛剛吃進去的要連同未消化完全的午飯一塊吐了出來。

嘔吐的感覺讓食道和胃都很難受,一直泛酸水。但總比變成那個當衆撒尿的男人和咆哮的瘋子好。

朵朵是和阿葉同樣抗拒食物的人,醫院不讓她帶雨傘,因為朵朵曾經把雨傘捅進了自己和別人的肚子,原因是一點分歧導致她突然發病。

沒有了雨傘,朵朵時不時的就會舉着一張床單想象自己是風雨中飄揚的蘑菇。這種狀況在晚上會好很多,朵朵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說話交流,看到病友給她的錄像,難以置信的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有病,然後發誓好好吃藥按時治療。但這并不妨礙她白天依舊把自己變成一朵蘑菇抗拒吃飯,因為蘑菇是不可能吃飯的。

阿葉抹着一把臉,朵朵偷偷摸摸鑽進他的後背,嚴肅道:“你在幹嘛?!”

阿葉被吓了一大跳,還以為被護士姐姐發現了,立馬舔着一張笑臉轉身打算蒙混過關。誰知轉身看到了留着蘑菇頭的朵朵,瞬間覺得浪費感情。

“哈哈,我已經握住了你的秘密”。

阿葉嘴角一撇非常不屑。

“原來你每天的藥都是這麽吐出來的!我要告訴朱醫生。”

“放屁,爺爺我是第一天吐!”

“沒想到吧”,朵朵突然搖晃着手機,“我還錄着像呢!”

阿葉的臉色瞬間僵硬起來,像是一腳踩進了地獄裏的惡魔。

朵朵搖晃着手機來回踱步,“你替我掩護放我出去逛一圈,我幫你保守秘密,否則我就發給朱醫生,讓他給你增加劑量,你這輩子都甭想出去了!”

朵朵還在喃喃的盤算着自己未來的人生,畢竟精神病院的的生活實在太過無聊到暗無天日,“不過也沒事,咱們倆可以合作,你替我掩護,我就替你掩護,咱們倆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朵朵的聲音越飄越遠,阿葉突然感覺自己聽不到任何聲音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掐着朵朵的脖子把他往窗戶外面拽,阿葉的頭突然一陣劇痛,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手,電光火石之間,阿葉猛地撞上窗框,視線瞬間被染紅了一片,窗戶玻璃碎了一地。

身邊人群吵嚷聲若隐若現,他像一只木偶一樣毫無反抗之力的被人拽進了病房。護士拿着棉球給他包紮消毒,阿葉聽不見他們說了些什麽,只知道身邊的人一直在說話。不知道是撞的腦震蕩還是心率飙升,他像一個宿醉的人一樣暈暈乎乎的。

世界一片安詳。

阿葉突然陷入了毫無來由的悲傷裏,他把自己縮在被子裏,覺得人生一片死寂,連空氣都是靜止的。眼淚像珠串子似的掉落了一臉,這輩子都沒有哭得這麽放肆過。

走廊外。

一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帶正在院長辦公室裏簽合同,水性筆在紙張上摩擦着,門外的吵嚷聲引得年輕人駐筆回頭看了一眼,“鐘院長的辦公室和別人不太一樣,院長辦公室不應該在頂樓嗎?”

“之前是在頂樓,後來房間不夠就騰出來,挪到這個偏僻的小地方。沒想到後來人越來越多,連我這個小地方都鋪上床位了,再擠就把我給擠走了。”

“人多是好事,說明大衆越來越看重這方面的病情了,開始有了判斷意識”,他把簽好的合同雙手呈上。

院長翻看了幾眼,“常老師,以你的學歷完全不必在一線奮鬥的,你确定想好了嗎?”

這已經是鐘院長第N次勸他想清楚了。常東志忍不住失笑,“是的,我确定想好了,但是我也沒說要一輩子呆在這裏,您就全當我是來體驗人生汲取經驗的。”

院長終于無奈道:“好吧,你自己選的路,年輕多點歷練也是好事。明天八點準時報到。”

“是。”

常東志收拾好公文包,微微鞠躬,走出院長辦公室。走廊裏一片混亂,大廳裏幾個穿着病號服的人在打着牌,倔強的沾有着最後一絲太陽的餘晖。

嗑瓜子的還在牆角聊着家常,臆想症的病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打怪。

這裏面除了護士和醫生,病人們一個比一個悠閑。常東志提步走出門去,就這麽幾步,他已經深刻的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目光如“炬”,都快把他燒穿了。

在他出門的剎那,走廊裏突然傳來一聲尖叫,閑聊的人群紛紛聞聲而去。常東志突然有點好奇,也可能是因為腦子瓦特了,心下一轉也掉頭回去。

圍着發作的病人看熱鬧的人擠的水洩不通,人群裏勸慰聲、尖叫聲、拉扯聲,聲聲不絕。

常東志仗着個兒高看到了撲在護士懷裏尖叫的小姑娘,護士拍着她的背,嘴裏不停的說着“沒事了,沒事了”,小姑娘還是在聲嘶力竭的尖叫。

“阿葉不是故意把你手機扔下去的,他自己也受傷了不是……”

常東志這才看到窗戶玻璃碎了一地,對于精神病人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他們随時會一念之差劃向自己的手腕。常東志踱步過去用身體擋着碎掉的窗玻璃,然後找準時機小聲吩咐一位護士的疏漏,護士這才故作嚴肅的指揮着病人們回到自己的房間。

很快,維修工人過來修窗戶,其速度堪比運行中的高鐵,飛也似的修好了窗戶逃離了現場,好像這裏面住着什麽鬼怪似的。

一個房間裏的護士穿梭十分頻繁,常東志敏銳的注意到兩位護士小聲念叨:“阿葉有傷人的沖動,估計需要被隔離觀察。”

對于精神病人來說,單獨生活絕不是一件好事,不安全不說,而且不利于病情的康複。常東志走進剛剛護士走出的房門,只看到最裏面的床上一個人窩在被子裏。他悄聲關上門,走近阿葉的床鋪,另兩張床上的病人和陪護家屬紛紛把目光轉向他,常東志把食指豎在嘴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他蹲下/身,悄悄掀開被子的一角往裏探了一眼,笑道:“額頭上傷的這麽重,不怕捂着就捂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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