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葉昨晚一晚沒睡,但是一點困意都沒有。他把常醫生的白大褂疊好放在床頭,換上病號服就老老實實吃飯去了。阿葉從未如此渴望過出院,但也知道着急沒用,老老實實聽話吃藥吃飯才是正理,只能忍着焦躁繼續按部就班的生活。
醫院的飯照常難吃,阿葉有一口沒一口的嚼着水泥味兒的飯粒,常醫生因為他一晚沒休息,一來了交接班的就收拾東西回家了,早飯都沒顧上吃。
飯吃到一半,角落裏又傳來摔盆子摔碗的聲音,怒吼聲随之而來,這樣的事情這裏每天都在發生。
阿葉用餘光掃了一眼,是VIP的強迫症,聽他們的吵鬧內容,好像是碗放在桌子上的時候把湯灑出來了,然後強迫症就突然的發病了,幹脆把整張桌子掀了,張牙舞爪誰都拉不住。
又幾天,這個VIP的強迫症幹了一件誰都想幹但是誰也沒幹成的事——混裝在探病的人群裏混出去了。雖然很不幸後來還是被抓回來了。
再回來的時候大家就發現,強迫症突然被警察盯上了,兩位便衣天天坐在他的門口。阿葉感嘆,能住進VIP的人就是不一樣,能招來警察看門。
很快衆說紛纭流言四起。
醫院裏有個特別會算命的人,大家都叫他半個神仙,簡稱半仙。
半仙會算命,不是掐着指頭算的那種,而是做夢算。因為是做夢算,所以“工作效率”不是特別高,有時候一天一個,有時候一天兩個。
經常有人拿着東西去賄賂他,半仙心情好了第二天就會告訴你你的“命運”,聽起來很扯淡,但是每次都很準,特別玄乎。
比如說朵朵的出院時間就是半仙算出來的,上午下午都沒算錯。
關于此次的事件,當大家都在議論紛紛的時候,半仙眯縫着眼一臉高深莫測的站在了VIP的門口,和強迫症就能不能踏進門的第一步進行了“深入友好的交流。”
“你個罪犯有什麽臉嫌我贓,我告訴你,也就你現在住在精神病院,要不然你就等着這輩子蹲牢裏面吧!”
阿葉及一衆閑着沒事幹只能蹲在旁邊鬥地主的人看見門口座椅上蹲了十幾天的兩個便衣臉立馬綠了。
被說中了!
半仙就是半仙。
強迫症像是被火點着的油桶,立馬氣得的發了病,四肢加一個腦袋開始死命往牆上一邊掄一邊撞,撞出了一灘血——勁兒還真不小,幸好便衣及時趕到給他當了人形肉墊。
阿葉和一衆病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沒有絲毫殃及池魚的覺悟。門口擠了越來越多的人,半仙見聽衆齊了,開始滔滔不絕的說着強迫症的輝煌史……
“我查過你,尹海,XX集團的副總裁,有本事的很,各大集團擠破腦袋挖牆腳……”
雖然聽着半仙的描述,阿葉才知道了強迫症的輝煌歷史,但還是覺得就這麽袒露出來實在不太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何況人家現在已經氣得撞牆了。
半仙算命很準人氣很高,語言非常有邏輯性,說話很有說服力。阿葉看着便衣的臉色感覺半仙随時有生命危險。
“他有錢有地位,突然被刑警盯上,絕對不可能是殺人放火坑蒙拐騙的事兒,你進入過國企工作和各個政府部門打過交道,只有一個可能——錢,你挪用公款!”
便衣的臉徹底的綠了,随之而來的是醫院的信號被屏蔽了一個月。大家不能玩手機雖然很無聊——雖然對于他們來說手機并不具備什麽吸引力,但是對半仙的敬佩之情卻升華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有将近一半的人都找他算過命,有将近一半的問題都是:我什麽時候能出院。
經過半仙這麽一鬧,強迫症的VIP房徹底被隔離了,隔音海綿都裝上了。阿葉感覺有點奇怪,罪人的待遇怎麽能這麽高?
今天的米飯是石頭味兒的,吃起來有點硌牙,也可能是因為之前的太軟糯的緣故,牙齒一時有點不适應。
阿葉埋頭吃着飯,眼睛卻從肩膀探出去,看着間隔十米外的常醫生和幾個人說說笑笑正吃飯。他們幾個醫生護士點的外賣擺了一桌子,不知道吃起來是不是石頭味兒的。
常醫生真是不管在哪兒都能吃的開,那一桌上有好幾個人他都沒見過,看着像是剛來的志願者,常醫生和他們說笑起來簡直就像是失散多年的老朋友。
成年人的世界都是這樣的嗎?他前幾天和不怎麽愛說話的護士打招呼也是這麽熱情。好像和誰也都是如此。
如果是以前,或者說是別人,阿葉只會覺得虛僞,可是換做了常醫生,阿葉只覺得倆字:厲害!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從阿葉屁颠屁颠的把洗好的白大褂送過去以後,他們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獨處過了。現在想想真是蠢,怎麽讓洗衣服就只單純的洗衣服了?就不能找點借口拖幾天嗎?阿葉拿着筷子頭在桌子上劃拉着:這樣的話兩個人交集還能多一些。不過那一天送衣服的時候實在是太緊張了,話都說不出來。啧!
按部就班的生活繼續着,他張開嘴,護士檢查藥有沒有吃下去,檢查完以後還在他頭上摸了幾下順了順毛:“阿葉最近真是越來越乖了,我去給朱醫生說點好聽的,讓你早點出院。”
阿葉乖順的點了點頭,雖然他心裏想的是:我信你個鬼!你每一次對每個人都是這麽說的。
暗戀是一件挺賤的事兒,在一起的時候不想給他好臉,因為緊張的實在甩不出好臉,不見面又想去招惹他,吸引一下對方的注意力讓他多看你幾眼才行。
比如說他現在變着法兒的躲着常醫生走,一見面就裝作和別人交談,看不見他似的,餘光好幾次掃到常醫生尴尬的僵在半空中的笑臉。但是一天真的看不見,他就得找個沒人看見的縫隙去看個眼飽,要不然就像缺氧一樣被窒息感緊緊包裹着。有時候還要故意制造些巧合蹭一下手,或者是故意裝作發瘋拿紙飛機戳他……
說來也奇怪,他明明已經哭濕了常醫生的N件工作服,被他往回抱都不知道抱了幾次了,不知道還有什麽可緊張的。
醫院裏最近進來一個人,聽說有狂躁傾向,所以一進院就被關進了小黑屋,最近每天晚上都能被他吼醒。樓道裏的聲控燈,從一樓亮到頂樓。吵的這群本身睡不着覺的人更難以入睡。
阿葉黑着眼圈靠在醫生辦公室對面的窗戶上,佯裝低頭玩手機,眼睛卻時不時的掃向辦公室裏。幸好常醫生的桌子既離着門不近,不會輕易的發現他,又能讓外面的人一眼望到。
路過的護士和病友都會和他打個招呼或者拍下肩膀,每一個人都能把他吓得差點心肌梗死。
常醫生抱着文件夾朝門外走,阿葉佯裝無意的轉過身,看着風景鬥地主。
第N個人拍了他的肩膀,常醫生既然已經走了,阿葉也沒打算溫聲細語打招呼,不耐煩的轉過頭,然後愣住了。
“你來幹嘛?”
朵朵染了一頭紅毛,讓阿葉一看見就想起了那天和常醫生在一起的紅毛怪。
“來拿藥啊,順便看看你們。怎麽幾個月不見你都沒有一點點激動嗎?”
阿葉滑動了一下喉結,“激動。”
朵朵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阿葉頓時僵住了,因為朵朵的胸罩頂着他了,之前在院裏的時候都不穿內衣,都沒感覺出來……
阿葉不動聲色的把她推開,很想問一句:你到底加了多厚的海綿?
朵朵神經大條,倒是沒感覺到什麽,“你站在辦公室門口幹嘛?怎麽,等着朱醫生訓你嗎?”
“不是,就在這兒玩游戲,院裏最近沒網,只能玩單機。”
“在這兒玩?”
“……昂”,阿葉差點加一句:不可以嗎?
幸好朵朵沒再問下去,也省的他繼續編借口。
“啊!我要去看看渣男。”
“我說”,阿葉不樂意了,“你病都好了幹嘛還這麽叫人家?讓後來的病人誤會了怎麽辦?”
“喲,你什麽時候這麽懂事了?以前可沒見過”,朵朵伸出手,“手機給我拿出來,我要查崗。”
阿葉無奈的把手機給她——反正沒網,你啥也看不到。
“密碼。”
“110707。”
朵朵擡頭斜着眼,意味深長的看着他,“喲,不是123456了啊。”
阿葉:“……”
女人的第六感真不是蓋的。
和朵朵閑聊的功夫,常醫生又抱着文件夾回來了,阿葉只感覺自己心跳都停止了,右邊腿有點發軟,然後腦子裏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恨不能把常醫生給踹回去。
“渣……常醫生,好久不見啊”,朵朵拿着阿葉的手機回手打招呼,阿葉都來不及擔心他的手機會不會被朵朵打擊報複從窗戶扔下去,就像他剛來的時候扔她的手機一樣。
“有沒有很想我?”朵朵說。
常醫生似乎有點應付不來如此熱情高漲的人,他的情緒可能高漲不到朵朵那種程度。
“來拿藥?”常醫生笑着問。
“是的呢~”朵朵陰腔怪調的說。
阿葉卻注意到常醫生的眼睑有紅血絲,好像是昨晚沒睡好——他也會失眠嗎?
朵朵把手機還給他,順帶白了他一眼。可能是因為剛入院的時候對朵朵做的事情,阿葉總感覺欠了她什麽似的,所以一直對朵朵很是縱容。
朵朵說一起去吃個飯,阿葉糾結想去又不想去,然而沒有他決定的餘地,人已經被拉走了。
有常醫生在身邊,阿葉感覺每一步都踩在半空裏,他都怕自己一腳擦空摔下去。明明是之前被他抱在懷裏的人,那時候都沒有現在這麽緊張。只可惜他沒有常醫生那種永遠都鎮定從容的本事,總感覺自己那點心思随時能被朵朵看穿。
“我來的時候特意帶了河粉,嘗嘗,特別好吃~還有很多好吃的”,朵朵從前臺拿出一大個塑料袋,一邊翻着一邊說,“烤生蚝、酸辣粉、雞排、牛肉餅,還有炸串……”
阿葉有點無奈,什麽東西進了他的嘴都是一個味兒,無非是多摻點水和少摻點水的區別。
“阿葉就別亂吃了,影響藥效”,常醫生說,一邊把各種包裝盒往餐桌上擺。
“每次都是她吃我的,好不容易輪到一次我吃她的當然不能錯過。”
“聽醫生的話!”朵朵威脅道。
“他又不是我的主治醫生”,阿葉說。說完發現似乎有點冷場,可能他過于緊張所以語言有點嚴肅,于是趕緊舔着臉找補道,“到時候你就裝作沒看見不行,我就嘗嘗~”
常醫生無奈的笑了一下,算是默認了。
阿葉把每樣東西都嘗了一遍,但是什麽都沒吃進去,最後還是吃的食堂的菜,省錢,還……有利于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