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你不是沒帶傘麽，我開車送你好了。”洛時遷指了指樓下的保時捷，一副穩操勝券的表情。

然而結果卻是顧伶汀頭也不回地走在前面，洛時遷無可奈何地龜速開車跟在後面。誰也沒有注意到，身後還跟着一個單薄的少年，撐着傘站在風雨裏靜默地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然後扯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四、世界上還真有假戲真做這種事情

顧伶汀沒有想到的是，洛時遷第二天竟然死皮賴臉地在她家門口等着。出門之後本想無視他的存在，繼母卻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迎了過去，大概是自我感覺良好地認為自己迎來了第二春，卻不料，顧伶汀搶先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

“喲，原來是接我們家伶汀啊！”由自己的愛慕者變為繼女的愛慕者，繼母為了掩飾尴尬不得不掩嘴嬌笑着，眼神卻惡毒得像噴滿了毒液，“看來是吊到金龜婿了哦，難怪那個窮小子最近都沒有送你回家了呢寶貝。”

“是啊，哪像你，才二十多歲就嫁給了我爸那個糟老頭。那個誰，我們走吧。”顧伶汀低頭系好安全帶，沒有看那個女人一眼。

“你前男友很窮麽？”洛時遷不知有意無意，總之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只是很普通的家庭，不像你，富二代。”顧伶汀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然後便不再理會他。心裏卻揣測着這個男生究竟對自己做了多少調查，以及，他接近自己的真實目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定不是為了單純地追求自己。

“我怎麽覺得你在利用我刺激你繼母啊？”洛時遷看她冷漠的樣子，只好故意挑起一些腥風血雨。

“你應該習慣了吧，雖然不清楚你背後有誰，但是，一定是被人利用來接近我的吧，我能感覺得到你并不是真正了解我，又何談喜歡？”下車之前，顧伶汀終于還是把這些話說了出來，挑明之後也許對方就會知難而退吧，高三了，自己畢竟沒有那麽多時間和他耗。

“真是聰明可人吶，”洛時遷笑得眉眼彎彎，半開玩笑半真誠地解釋道，“我是X大心理系的大一學生，洛時遷。說實話，我這次是為了寫篇微表情研究論文所以想要觀察你。”

“無聊。”冷冷地丢下兩個字。

洛時遷目送顧伶汀離開，唇邊溫暖的笑容慢慢凝固，他側着頭回想着顧伶汀敏銳而僞裝漠然的瞳孔，突然微微牽扯起嘴角。他從副駕駛座的下方拿出一疊照片，上面是一個瘦弱的小女孩跪在街頭乞讨的可憐模樣，是八歲的顧伶汀，眼裏的倔強和現在的她如出一轍。

究竟是怎樣痛苦不堪的過去，才讓她變成今天這個固執敏感的顧伶汀？這些照片一旦曝光，不光是顧伶汀的繼母會背上虐待繼女的罪名，顧伶汀之前僞裝出來的堅強和苦心維護的自尊也統統會坍塌。

那個人就是守護着這樣一個倔強的女生麽？

然後洛時遷低頭翻出手機輸入一條短信，然後按下發送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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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辦，世界上還真有假戲真做這種事情？

收件人：表妹，林漪。

五、 我想溫暖你一輩子

“大冬天的在教室上課真的很折磨人吶，你一定凍僵了吧？要不要我來溫暖你？”顧伶汀低頭看着手機短信，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那個牛皮糖洛時遷。

說起來，事後她仔細想想也許他真的是心理系的學生也不一定，畢竟現在大學都比較閑，經過社會調查之後寫論文也是很正常的，既然他對自己挑明了來意，自己也沒必要太過于想得太複雜。

凍僵的手指完全不想寫作業，這樣想着便丢下了筆靜靜發呆，惱人的思緒便飛到了去年的這個時候。吶，那個時候，紀川煜還是屬于自己的呢。

校長三令五申不準在教室裏進行任何充電活動，說是會引起線路短路然後發生火災，可是在沒有暖氣供應的情況下上課真的是件痛苦的事情，尤其是作業還多到不得不去寫的時候。然後老師便會對成績優異的學生偷偷放寬政策，說可以拿暖寶寶到教師辦公室去充電，只是教室到辦公室隔了一座天橋，北風呼呼地吹過就已經足以讓暖寶寶降溫不少，經過的人也凍得發僵，似乎得不償失呢。

于是顧伶汀就這樣抱着紀川煜塞給自己的暖寶寶挨過了三節課，等到第四節課的時候，暖寶寶已經變成冷寶寶了。似乎發現了女生把暖寶寶從懷裏拿出來，并且不斷對着手掌呵氣取暖的樣子，紀川煜走過來把暖寶寶拿走，然後頭也不回地往辦公室走去。

甚至還來不及把他拉回來。顧伶汀就這樣呆呆地看着紀川煜小跑着過了那座天橋，猛烈的寒風吹起他的大衣，像翩飛的白色蝴蝶，又像是雪白的飛鳥。再次回過神時暖寶寶已經被放回自己懷裏，紀川煜微微喘着氣卻露出滿足的笑容，顧伶汀有些愧疚地看着他已經凍得通紅的手，輕輕說着抱歉。

“傻瓜，有誰規定冷掉就不能加熱的，冷就說話啊笨蛋。”紀川煜剛想要伸手刮一下她的小鼻尖，卻意識到自己的手太冷所以打算縮回去。

“那就讓我用三十六度的體溫來溫暖你好了。”說着，便輕輕捉住了少年纖細的手指，小小的手掌傳遞着溫度，顧伶汀輕聲說道，“紀川煜，我想溫暖你一輩子。”

洛時遷指揮着電工改造電路的時候，在全班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和議論聲裏，顧伶汀突然站了起來把他推出了教室。

“這樣大動幹戈的來炫富很好玩嗎？夠了吧你！”顧伶汀微微發紅的眼睛似乎是受了委屈，完全沒有受寵的欣喜，于是輪到洛時遷哭笑不得起來。

“喂，你們教室設備也太落後了，連個空調都沒有上個毛的課啊！”俨然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不需要，所以，請帶着你的空調走吧。”倔強地做了個請的姿勢，顧伶汀回過頭，發現全班同學都用一種可憐兮兮的期待眼神在看着自己，立場突然變得有些動搖起來。卻在看見紀川煜默不作聲的表情後再次堅決地呵斥着洛時遷趕緊離開。

“顧伶汀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我裝空調可不只是為了你哦，還有我親愛的小表妹，我可不想凍壞了她！林漪你說是吧，你說讓我留下空調我就留下。”洛時遷像是突然發現了救星似的，把躲在紀川煜旁邊的林漪拎了起來。

“啊，是啊表哥你真好。”林漪的表情突然變得很難看，卻勉強扯出笑容來敷衍洛時遷。心裏卻惡狠狠地罵道，真是一根筋，怎麽把我們的關系說出來呢真是的！

“既然這樣，随便你們兄妹倆怎麽鬧好了。”顧伶汀似乎明白了什麽，嘴角勾起一絲諷刺的笑。

原來是這樣。

六、也許他從來沒有屬于過你

“顧伶汀，林漪讓你去她書包幫她拿手機到實驗室，等下是你們班的實驗課。”

“好的。”顧伶汀微微擡起頭，看見是一個陌生的女生，似乎是學妹，卻是自己不曾見過的面孔。

好奇怪的感覺。

顧伶汀一邊翻着林漪的書包一邊想着，自從她和紀川煜在一起後，他們就心照不宣地成了路人，甚至連可能交彙的目光都盡量避開。如今是想起自己還有一絲利用價值麽？知道自己永遠不合群所以必然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人呢。

冷笑，然後把手機找出來準備往實驗室走去。

實驗室裏似乎很嘈雜，完全沒有在做實驗的樣子。

顧伶汀剛踏進實驗室一步，然後就聽見林漪不算高分貝卻很刺耳的哭聲，“我的手機不見了！”

“是不是落在教室了啊？”同一組的女生關切地湊過頭，“不然打電話問顧伶汀好了，她一定還在……诶，她手裏拿着的不是林漪你的手機麽？”

顧伶汀被這莫名其妙的對白弄得有些混亂，這個手機不是林漪讓人叫她拿過來的麽？

“顧伶汀你怎麽可以亂翻我的書包？你難道是因為放不下紀川煜所以想要偷看我的手機信息麽！”林漪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把搶過手機然後眼淚婆娑地搖着頭，“雖然他是你的前男友，但是你也不能這樣糾纏他呀！你知道他已經不是你的了……”

“手機明明是你讓學妹轉告我幫你帶過來的，我純粹只是順路，你不要演了。”看着林漪自導自演的這出苦情戲，顧伶汀拍着手冷聲道，然後想要繞開梨花帶雨的林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卻不料一個擦肩的動作把林漪單薄的身體撞到在地上，額頭被大理石質地的實驗桌磕傷，淌出了絲絲血跡。

“顧伶汀怎麽這樣啊，虧林漪之前還和她關系那麽好呢！”

“對啊好過分哦，說演戲什麽的，換我啊也會想多啦，畢竟曾經是姐妹，居然前後交往同一個男生。”

“不知道紀川煜會幫誰呢，有好戲看了。”

顧伶汀渾身顫抖着，她看着紀川煜把嬌弱的林漪抱起來，他至始至終都沒有看顧伶汀一眼，只是抱着她朝醫務室走去，似乎沒有意識到事态發生到無法控制的地步。

“顧伶汀跳樓了！”一聲尖利的聲音響徹耳畔，當紀川煜猝不及防地回過頭時，敞開的窗臺上只留下了空蕩蕩的空氣。紀川煜的心裏像被一只發狂的貓狠狠地撓了一下，想都來不及想就丢下了還滿臉淚痕的臉的林漪沖下樓去，然而卻看見顧伶汀拖着一瘸一拐的身體想要慢慢爬開，然後洛時遷不知道怎麽那麽巧出現在那裏，火急火燎地把她抱上了車。

林漪站在實驗室的窗臺邊，看着夕陽拉扯着紀川煜落寞的影子，心裏狠狠地揪了一下。

實驗室在二樓，顧伶汀跳下去幸好只是輕微腦震蕩，只不過她摔斷了腿，打上石膏請了整整一個禮拜的假期，然後就固執地堅持來上課。她的身旁多了一個洛時遷。

幾乎沒有人記得這場鬧劇是怎麽開始的，學校裏開始風傳顧伶汀為了紀川煜跳樓然後又迅速和別的男人好上的戲劇結尾，悲壯，惡搞，戲谑，各種版本。

然而當事人卻都置若罔聞。

洛時遷眼神複雜地看着顧伶汀，因為他知道林漪打算在實驗室羞辱她，所以他早就守在實驗室樓下打算接顧伶汀回家，沒想到卻看見她像一只紙鳶一般輕盈地從窗戶飛了下來，當時的她眼睛裏好像只剩下絕望，像是被全世界抛棄了一般。

“怎麽那麽狗血，顧伶汀你以為你是瓊瑤筆下的癡情女人麽？”

“一旦，察覺到那個人不可能只屬于自己，便會很識趣地落荒而逃，”沒有正面回答洛時遷的話，只是自顧自地說着什麽，女生一貫漠然的瞳孔忽然間便閃爍出促狹的笑，只是那以自嘲為名的微弱光芒卻輕易地令人心口發酸，女生像是剛剛哭過一般，聲音微微沙啞卻故作輕松地繼續說着，“獨占欲太強什麽的，果然很可悲吧。”

喂，顧伶汀，也許紀川煜從來就沒有真正屬于過你，不是麽？

最後一句哽在喉嚨，就是不肯說出來。

“喂，洛時遷，陪我去趟垃圾站。”

“哈？”

在垃圾站工人詫異而欽佩的眼神矚目下，顧伶汀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最近分類的垃圾堆裏，忍着惡臭開始她的掃蕩。

“如果那條圍脖找不回來，我就徹底忘記紀川煜。”顧伶汀斬釘截鐵地向洛時遷保證着，然後笑得一臉凄然，轉過身繼續用掃把在垃圾堆裏翻來翻去，直到眼淚完全吞沒了臉頰。

真的，沒有找到。

洛時遷看着顧伶汀打着石膏、拄着拐杖還堅持在惡臭滿地的垃圾堆裏艱難地找着圍脖而不斷摔跤的樣子，手裏捏着的手機滴滴提示着未讀短信。

——她找不到的，因為，他已經把它找到了。

默默接受了失去紀川煜的事實之後，顧伶汀開始恢複到從前的淡然，能夠從容地面對林漪和紀川煜出雙入對的事實，也可以理所當然地接受洛時遷給予自己的溫暖。只是，喝慣了溫水的自己不習慣突然變涼的開水，所以，一開始才會那麽固執吧。

七、無法回到戀人的原點

命運依舊是沿着它的軌道在走，很久以前就被保送清華的紀川煜終究是離開了這個地方，畢業晚會的那一晚，顧伶汀沒有去，只是靜靜地站在KTV的包廂外很久很久，最終還是帶着祝福離開了。

她知道自己喝酒會說出真話，她不想當着所有人的面哭着對紀川煜說舍不得他離開。

那是藏了很久很久的真心話吶。

再次遇見時已經是一年後，顧伶汀選擇填報北京的大學，似乎也是為了再次遇見某個人。

洛時遷像個體貼的男友，卻仍舊被自己放在一個戀人未滿的位置，自私地攫取着他帶給自己的溫暖罷了。顧伶汀就這樣在路邊偶然遇見了紀川煜，他的身邊沒有吵吵鬧鬧的林漪，顯得那麽恬然安好。

不過一年光景，他還是他，她也還是她，只是他們，不再是他們。

“一起喝杯咖啡，介不介意？”顧伶汀已經可以舒展溫柔的笑意面對曾經的戀人，心裏微微的顫抖，卻很好地掩飾着悸動。

“好。”仍舊是點頭應允的溫順模樣，少年的眉眼也依舊清秀。

“現在過得好麽，你和林漪，有沒有訂婚的打算？”顧伶汀輕輕攪拌着方糖，故作輕松地試探着他。

“我和她分手了。”紀川煜輕輕抿了一口咖啡，似乎把想要把這個話題淡掉，“其實我當初離開你也是同樣的原因，因為觊觎保送生的資格，所以我答應林漪，和你分手、和她在一起。”

“是麽，可是，那本來就是你的。”顧伶汀無所謂地笑笑，突然想起他們分手的那天，紀川煜似乎也是這樣雲淡風輕，沒有任何回應。

紀川煜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情面對兩個曾經深深喜歡過他的人呢，無所謂麽？看着她和林漪幾乎同時為了自己而奮不顧身甚至頭破血流，而他卻用勢力冷漠的口吻解釋着當初自以為轟轟烈烈的年少愛情。

還真是，可悲得諷刺。

來電鈴聲突然響起來，顧伶汀翻開手機，在看見洛時遷三個字的時候突然咯噔了一下。猶記得昨晚他們聊短信到深夜，她問他當初林漪讓他接近自己的事情究竟還有沒有其他的內幕，他沉默良久，說今天想好了會給自己答案。

現在是謎題揭曉的時候麽？

偏偏那麽巧，此時她遇見了紀川煜。

“喂，洛時遷，”顧伶汀沒有回避，就當着紀川煜的面接了這個電話，擡頭，直視他的眼睛，似乎注意到了哪裏不對勁，他脖子上戴着的圍脖那麽地眼熟，竟然是自己當年親手織的、在分手後丢去垃圾桶的那一條！

紀川煜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似乎有些僵硬，他似乎也才意識到自己身上戴着沒有放下她的罪證，耳根有些發燙，好像回到了那個對顧伶汀告白的下雨天，少年的心跳得飛快。

“顧伶汀，我想那麽長的時間過去了，既然你也不可能跟紀川煜重新在一起，我也不介意給你一個真正的答案……”洛時遷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想要用真誠來打動一直對自己不冷不熱的顧伶汀，“你還記得你讓我陪你去垃圾站找的那條圍脖麽？其實林漪偷偷發短信給我說，紀川煜早就在你之前發了瘋似的把它找了回來，當作寶貝一直帶在身邊，我當初故意讓你答應我，如果找不到就忘記他吧，其實是我騙了你，對不起。”

“顧伶汀，為什麽那麽久了你還是放不下紀川煜？”在這句之前顧伶汀按下了免提，她想讓紀川煜聽見洛時遷替自己告白的聲音。

“紀川煜，你還想要繼續騙我到什麽時候？”滾燙的淚水湧上了眼眶，顧伶汀看着紀川煜欲言又止的表情，聲音也有些顫抖。

“我以為……你和洛時遷在一起了。”良久，紀川煜站起來似乎準備離開，“過了那麽久，像你說的開水慢慢加冰塊會冷卻一樣，我們再也無法回到戀人的關系了不是麽？”

“傻瓜，有誰規定冷掉就不能加熱的，冷就說話啊笨蛋！”重複着幾年前少年對自己說過的溫柔話語，顧伶汀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了紀川煜，“是你說過的，我都記得，你還記得我說過我想溫暖你一輩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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