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意外的沖突
一開始,人們多少都喜歡那些博人眼球的新聞。
比如好學生暗地裏當校霸;慈善家其實只是為了洗錢;競技運動的賽場上也許充滿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比如,一對恩愛夫妻,其實早已勞燕分飛。
但是,随着時間的流逝,最開始那批被爆炸性新聞吸引過來的圍觀群衆,逐漸失去了看戲的心情,于是,理智的人開始浮出水面。
這一次,一個三無微博號,突然爆料荊同出軌的事情,就顯得十分符合這個發展順序。
一開始大家都在看熱鬧,覺得這件事情并不簡單,并且還興致勃勃地在「老預言家了」的微博下面催促博主趕緊發錘。
但是事件經過了一個晚上加上一個白天的發酵,原博主仍舊不聲不響,好像消失了一樣,別說證據了,連一點回複都沒有。
這一點,就讓不少看熱鬧,但是隐隐相信了這個瓜的人,陷入了懷疑之中——這類人大多數都是唯恐天下不亂,所以才來吃這個瓜,可是無錘瓜吃了有什麽意思呢?
同樣,也讓不少一開始就将信将疑的人覺得,這個人就是在造謠。
對于荊同的粉絲來說,就更是如此。
這些粉絲基本都是跟随荊同和方玉芝幾年甚至十幾年的老粉,對這兩個人的感情深信不疑,不太相信荊同會做出出軌這種事情。
更何況,現在荊同正在拍一部大制作的電視劇,說不準就是什麽人在眼紅,所以才編出了這個黑料。
微博下罵老預言家的人裏頭,其實幾乎沒有荊同粉絲的存在,這些佛系的、中年演員的粉絲,都不太做這類事情,他們如他們的偶像一樣,十分地愛惜羽毛。
真正在罵的,反而全都是一些覺得自己被假瓜欺騙了的路人。
陳覆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他的微博底下的罵聲。他用的是自己的小號,所以看不到老預言家私信裏的盛況,不過他知道,那裏一定同樣充滿了人們的怒罵。
這些人都覺得自己被欺騙了感情。
陳覆不禁嘆息一聲,覺得有點委屈。
他想,他這個人什麽都做得出來,就是不欺騙人感情。
現在不放錘,不過是時機未到罷了。
他搜索了一下荊同的微博賬號,發現代表荊同官方的,除了他自己的微博號之外,還有一個工作室的賬號。陳覆挨個點進去看了看。
荊同最新的一條微博是《澄明天下》的宣傳,以前這條微博下面基本上都是粉絲們在祝福和期待。
現在就不一樣了,評論和轉發都五花八門的,一半是粉絲在期待,另一半,要麽是圍觀群衆過來吃瓜的,要麽是信以為真的路人過來痛罵的,當然也有一些粉絲的失望、傷心。
這個情況讓陳覆不禁有些驚訝。
他想,原來真的有人會信一條連圖片、視頻等等,任何證據都沒有的八卦啊。
他又去看了荊同工作室的微博,這裏顯得清淨一些,畢竟大多數的路人都不會跑到這裏來湊熱鬧。于是,基本上都是粉絲在喊話工作室,讓他們盡快處理網上的風波。
不過,粉絲已經喊了大半個白天,工作室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陳覆盯着這個微博瞧了一會,心想,要不然再添把火?
他看了看時間,想,現在《澄明天下》劇組那邊正在拍戲,荊同作為男主角,可能得到晚上才有空來處理這件事情。
就算他的經紀團隊關注着網絡的風波,沒有和藝人通氣,也不能随便亂說話——現在多半是在想方案,然後等荊同最後拍板。
那他就等到晚上吧。
陳覆又把微博賬號切到「樂樂每日播報」,認認真真地按照虎哥的要求,寫了兩條恰飯軟文。
一開始陳覆還以為自己适應不來這種硬着頭皮吹彩虹屁的工作,結果做了兩天,他發現,他可能有點低估自己的能力了……
或者是高看了自己的道德标準?
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陳覆一本正經地繼續吹荊同,說這位男演員,「家庭美滿、事業有成」,「對待工作兢兢業業、對待妻子從一而終、對待同劇組演員謙遜低調、對待導演編劇尊敬有加」。
說他「是娛樂圈中罕有的時代象征」,「他的身上,濃縮着過去一個時代的寫照;他是同代男演員中,最為出色的标杆人物」。
寫完,陳覆看了看,心想,不錯。
他寫的時候都沒臉紅。
編輯,添加圖片,點擊,發送!
一如既往的無人理會。
陳覆搖頭嘆息。
下一秒,他意識到,時間已經快五點了,他可以吃晚飯了。
陳覆愉快地去吃晚飯的時候,身處劇組的荊同剛剛結束一場戲,心情不太痛快地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休息室裏,有個青年正等着他。
青年看到荊同回來了,就立刻坐起身體,瞪着他。
荊同現在看見這人就頭疼。
荊同想,不過就是玩了幾次而已……還被這人訛上了。拿到一部大制作的男配還不夠,還要改戲。也幸虧方玉芝平常工作忙,不會特地來管他的事業,他說想提攜一個後輩,方玉芝也就信了。
但是,想到網上那個新聞,荊同又感到了一絲心驚膽戰。
荊同皺着眉,頭上的頭套還沒摘掉,神情陰沉,也不看那個青年,就那麽坐了下來。
休息室裏沉寂了兩秒,過了會,青年的神情一軟,屁股挪了挪,坐到了荊同的身邊,依偎在他的身上。荊同拍了一場戲,身上汗水淋淋,讓青年眼中閃過了一絲厭惡。
但是,他還是伸出手,暧昧地撫摸地荊同的肩膀。
過了會,他說:“網上的事情……”
荊同心中生出一股怒氣,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他生硬地說:“那是個假消息。”
青年望着他。
荊同說:“我壓根就不知道誰拍到了我們兩個……什麽花錢消災,都是胡說八道。”他強硬地說,“如果他真有證據,怎麽可能在網上随意亂說。”
“說不定就是想鬧大,然後讓我們耗費更大的代價。說不定是你夫人……”
青年慢悠悠地說。
荊同語氣冰冷地說:“說不定就是你。”
青年的手顫抖了一下,震驚地望着荊同。
荊同打量了他一下,然後說:“我們兩個的關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別人都以為我在提攜後輩……或許,你就是在用這個把柄威脅我……”
青年痛心地望着他:“荊老師,我愛您,您難道感受不到嗎?”
荊同冷笑一聲,他甩開青年的手,轉身離開。在離開之前,他說:“我會處理這件事情,你什麽都不用做,不要說。還有,我們結束了。改戲的事情也已經達成了,我不會再幫你了,賀子銘。”
賀子銘枯坐在原地,拳頭捏得緊緊的。
他想,到底是誰,壞了他的好事。
在賀子銘看來,從荊同、方玉芝這對夫妻身上能攫取到的利益,遠比他現在得到的要多得多。
可現在,就是那個匿名爆料的人,毀了他的算計。
他目光中閃過一絲陰冷。
許久之後,他站起來,整整衣領,趾高氣昂地走出了荊同的休息室。
劇本還在修改,他現在沒什麽事情做,只能在劇組裏巡視一樣地到處晃悠。
他不小心撞到了一個群演,對方手上拿着的道具掉到了地上,碎成了幾片。
賀子銘瞥了那個群演一秒,忽然震驚于對方簡陋的妝容也無法掩蓋的英俊容貌,那正是他所嫉妒卻得不到的樣子——他無數次被人說成是娘娘腔,甚至被荊同……
聯想起剛才在休息室裏被人甩臉色的遭遇,賀子銘的臉一下子就耷拉下來,他怒喝道:“沒長眼睛嗎?”
被他撞到的人正是陸可聆。
陸可聆冷眼看着這個男配角,忽然唇角一勾,露出了邪佞的笑容,這幅表情他從未在陳覆的面前表露出來,可是以他那樣英俊到有攻擊性的容貌,做出這樣的表情實在是輕而易舉。
他比賀子銘高了那麽一點,于是微微傾身,俯視着這個令人不喜的青年,一字一頓地說:“我沒長眼睛,你沒長腳嗎?”
賀子銘被他那副表情吓了一跳,不自覺露出了慌亂的表情,胡亂說了一句什麽下次注意點,就直接走了。
陸可聆不屑地嗤笑一聲,心想,傻逼。
他俯身拾起了破碎的道具,有那麽一些為難,邊想着怎麽處理,邊轉身往另外一邊走,卻突然瞧見一個人閃現在眼前,定睛一看,有些驚訝:“穆導?”
出現在他眼前的,正是《澄明天下》的導演穆行渠。
穆行渠年紀四十歲上下,以前一直拍古裝的電影,這次特地被英橋娛樂請來拍電視劇,本以為是件輕松的活兒,卻沒想到遇到了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
帶資進組的男主角、事多又矯情的男配角、隐形人一樣的女主角、陽奉陰違的導演組……
穆行渠想,簡直比他拍電影還麻煩。
英橋娛樂這麽家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公司,做事居然如此不靠譜,令穆行渠更加堅定了繼續在自己的小圈子裏好好混,別随随便便就想着什麽走出舒适圈——都是假的!
因為男配角改戲的時候,穆行渠更加的煩躁了。他趁休息的時間出來走走,沒想到目睹了一場意外的沖突——更重要的是,陸可聆那個語氣和神态,讓他不由得想到了劇本後期的一段戲。
劇本後期,小皇帝成功打敗了攝政王,但是并沒有殺死攝政王,而是将攝政王囚禁在皇宮裏,就連一些身份低賤的太監也可以随意辱罵。
彼時,這位曾經萬人之上的攝政王,正是用那種表情,傲慢地對太監說:“昔日大臣們無不搖尾乞憐,今日竟有一閹人辱我!看來那些大臣,連閹人也不如。”
直把那太監說的瑟瑟發抖,生怕這話被哪個大臣知道了,給他引來殺身之禍。
穆行渠不自覺盯着陸可聆瞧了許久,然後在陸可聆都有點發毛的時候,穆行渠終于伸出手,拍拍陸可聆的肩膀,誇了一句:“你很不錯。你叫什麽名字?”
陸可聆迷惑不解地報上了自己的大名。
穆行渠也沒說什麽,只是記住了這個名字。
他想,可惜啊……
攝政王這個角色的诠釋難度其實并不高,因為這個人物從頭到尾,從顯赫到落魄,性格基本就沒有變過。
只要表現出那種足以令人信服的傲慢,并且有足夠的氣勢與外表可以支撐這樣的高人一等,就足以征服觀衆。
這年頭小女孩們就喜歡這樣的霸道總裁。
更何況最後攝政王死在漫天大雪的皇宮裏,就更加顯得美強慘,就差點成了個悲情人物,何愁不讓觀衆印象深刻。
可惜……賀子銘自己就是個奴顏婢膝、欺軟怕硬的人。
穆行渠遺憾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