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
靈魂之水。
靈魂給他的感覺,是缥缈朦胧的水霧。
這雙半透明的手的主人,昨天還給他遞了碗筷,在他接過後得到了一個善意的微笑。
如月變忍不住出了聲:“葵枝阿姨……”
他這才想起,自己作為獄卒,是可以看到離體的靈魂的。
除非對方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不然只要是脫離了□□的靈魂,獄卒都可以察覺到,無論是普通的靈魂還是變質的鬼魂(指厲鬼怨靈之流),眼前已死去的葵枝也不例外。
——才與人類生活幾天,就以為自己是個活人,連獄卒都身份和能力都快忘了。
被叫出名字,臉上帶着悲戚的女性驚訝地擡起頭:“變君?!你可以看到我嗎?”
如月變點頭。除了葵枝以外,竹雄、花子與六太不知何時也來到了他們身邊,神情是和葵枝如出一轍的哀傷,那哀絕的味道幾乎要将最近的他淹沒,但是,并沒有要化作惡鬼的征兆。
不管是已經懂事的竹雄,還是尚且年幼的兩個孩子,以及葵枝這名痛失孩子的母親,他們的身上、或者說靈魂上都是安然的純白,散發着瑩瑩的光,沒有沾染到絲毫的惡念。這不是說他們就不憎惡奪去了他們生命的兇手,而是因為心中對親人的善念遠大于仇恨的惡念,若要用西方對于死後靈魂的歸處來為他們分類,那麽毫無疑問他們都是會上天堂的存在。
高尚之人、純白之人。
心中的某處又隐痛起來,如月變不由得捂住了悶痛的胸口。
“變桑,是身體不舒服嗎?”竹雄問,這句話讓正蹲在身邊祢豆子的花子和六太也看了過來。
“……沒有。”
沒辦法,根本說不出口,就像是被團幹燥的棉花堵住了喉嚨一樣。
深呼吸幾次,如月變感覺好了些。
不想讓幾人對自己的狀況繼續讨論,幹脆岔開話題,告訴了他們一些關于獄卒和獄都——人都已經死了,又沒可能複活,只有進入輪回一條路,說了也沒關系。
“真厲害!”
“抓鬼!”
“我也可以那樣嗎?!”
最後一個問題是竹雄問的。
如月變回想了一下,發現除了自己是個編制外的獄卒以外,對于其他獄卒的來頭他基本上一無所知,于是只說自己是特別編入的,不太清楚其他正式工的條件。
唯有葵枝有些擔心地囑咐他這些事情不要同其他人說,不然可能會有危險。
“我明白的。”畢竟人類最大的欲望之一就是長生不死,作為“掌控”生死的鬼差,他的身份在活人面前一定不能暴露。說來就算是死靈也不能大意,誰知道這裏的鬼能不能夠像之前那些世界裏的鬼一樣能夠與人溝通,這次也是因為情緒不穩導致的疏忽,不然也不會……
如月變忽得沉默下來,而因為葵枝剛才的囑咐,幾個孩子也懂事地沒有再多問,一時間就這麽安靜下來。
“變君的工作,是帶我們離開這裏去往生嗎?”葵枝忽然問。
“是。不過你們……”也可以自己去。
如月變意識到了不對。
作為沒有被拘束可以自行前往輪回的靈魂,這幾人都是可以順着靈魂才可以看到的指引入輪回的,甚至會有一種拘束力拉着他們往那個方向離開,但現在的他們卻沒有在第一時刻飄然而去,甚至于還一路跟着他到了這裏。
為什麽?
他擡頭,正對上葵枝的雙眼,裏面有流光閃過。
明明葵枝沒有說話,他卻一下子明白了。
——她放不下他們,放不下自己的孩子,甚至放不下他這個陌生人,于是即使忍受靈魂被拉扯的痛苦也要想陪在他們身邊。
如月變看着葵枝他們,張了張嘴,腦子裏勸說她離去的理由有無數個,可被那雙悲傷的眼睛看着的時候卻一個也說不出口。
“……那個。”
最後,如月變嘆了口氣,說:“如果暫時不想離開的話,可以先待在我的徽章裏。”——這也是徽章的作用之一,收納靈魂,“但是裏面什麽都沒有,會很無聊的,而且也不能随時看見外面,這樣也沒關系嗎?”
“沒關系!”
“我不想離開!”
“沒關系的!”
三個小的率先應了聲,但這還是要他們母親同意才可以。
“多謝,變君,謝謝你。”她深深地彎下了腰。
“!不用這樣!”如月變連忙将葵枝托住,“這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您不用這樣的,而且明明是我、一但進入了我的徽章的話,就再也不能入這方世界的輪回了。”
“沒關系。”葵枝臉上溫柔的笑容一如既往,或者應該說,這笑容比任何時候都要美,“只要能陪他們到這一世就好,畢竟我是他們的媽媽呀。”
***
在把要對炭治郎和祢豆子說的話留給如月變幫忙轉達之後,葵枝他們合上雙眼,蜷縮着變成了白色的半透明珠子,被他小心地收進徽章之中。
将徽章重新挂回脖子上、收進了衣領後,如月變對着天空發了一會呆,直到被樹枝上的一小撮落雪打在身上後才回神。低頭隔着衣服摸了摸那枚已經收容了幾人靈魂的勳章,他在心中嘆氣:又給青先生添了麻煩,回去得好好道歉才行。
正思量着應該怎麽應答青澤的問話,如月變的身後傳來了動靜,炭治郎和祢豆子似乎是要蘇醒了。
如月變剛一回頭,就看到了炭治郎臉上那副驚懼後怕的表情,他像是從噩夢中驚醒的人一樣喘着氣,直到看清了旁邊的祢豆子才稍稍平複了一些,然後注意到了在他旁邊蹲下的如月變。
“……變?”
“是我”
“你沒死嗎?!”炭治郎不等他說完,就伸出手用力抱住了他,聲音哽咽,“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也……”
“我的體質比較特殊,當時只是陷入了假死。”如月變輕輕拍打着炭治郎的背,輕聲解釋。
——這是他在趕過來的路上就想好的理由,畢竟當時的屋子裏十分昏暗,而且又有血污的遮掩,炭治郎不一定能清楚知道他真實的身體情況,就是傷口被沾到鬼的血就會變成鬼這一點比較麻煩。
根據黑發青年富岡義勇的說法已經他自己的了解,這裏的鬼比起他見過的那種更像是喪屍和吸血鬼的結合體,但不管是哪種,獄卒都不可能會被同化,墨水可以将清水染色,但不可能将一塊鐵也染成黑色。
不過好在炭治郎并未對這一點深究,可能是他也嗅出來了如月變身上的氣味并沒有什麽改變,況且他也不是個喜歡對別人秘密刨根問底的人。
而且比起看起來無事發生的如月變,已經變成了鬼的祢豆子的狀态更加讓人擔心。
在剛才炭治郎抱住如月變的時候祢豆子就已經睜開了眼睛,但卻沒有絲毫感情波動的樣子,被動的跟着炭治郎的動作走,就好像是已經失去了自助意識一般,但實際上并沒有,如月變可以清楚的“看到”祢豆子身體裏那被無形薄膜包住的靈魂之水。
“……?”奇怪。
祢豆子的靈魂之水隐隐被分成了兩個部分,但沒有完全分離,這個樣子有點像是正在進行分裂的細胞,一大一小連成了一個不規則的葫蘆形,顫顫巍巍地在祢豆子的身體裏漂浮且不斷旋轉着。
“變,不用害怕,祢豆子不會吃人的。”如月變盯着祢豆子看的動作似乎是讓炭治郎理解為了警惕,他連忙牽住祢豆子的手,又想起自己似乎沒有說過祢豆子身體上的變化,于是将自己回來發現只有祢豆子一個人還有氣、帶着她準備下山醫治結果被鬼化的祢豆子襲擊、然後遇到了黑發持刀的青年的事情講了一遍。
聽完炭治郎的話,如月變點點頭,将富岡義勇所說的轉述給了炭治郎。
“狹霧山嗎……”炭治郎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然後轉頭看向一臉懵懂的祢豆子,原本還有些惶惶的神情逐漸變得堅毅:“哥哥一定會找到把你變成人的方法的。”
對此,祢豆子只是眨了眨眼睛。
炭治郎又看向如月變:“變也和我們一起吧,雖然沒有變成鬼,但說不準會有其他的問題,去檢查一下也好。”
如月變自己很清楚這不可能,不過為了不讓炭治郎擔心,也為了能夠保護他們,他還是點頭同意了,心中開始思考應該找一個怎樣的借口才能把自己的來歷和身體上的異樣遮掩過去。
“那……先回家一趟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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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的眼中:活人的靈→杯子裏的水,死靈→霧水混合物,怨靈→墨水(分為防水型和不防水型),厲鬼→汽油,獄卒→金屬,惡鬼→沒幹的瀝青,無慘→腎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