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路曉月:
作者有話要說:
我睜開眼,厚重的窗簾遮不住射入的天光——這落地窗還是太大了,光線透過來,明亮得有些可怕。
看了看時間,竟然才6點。對于有熬夜習慣的我,這個時間實在是有些早了。但昨晚睡得本來就有些早,加上心中隐隐總有着一些不安,竟然睡不太安穩。我想了想,還是爬了起來,出去驗證一下我不安的無稽,也好。
我走出房門,房廳裏何伯母正在打掃。看到我出來,對我笑了笑:“路小姐,醒了啊。”
我昨晚只是在她收拾飯桌的時候匆匆看了她一眼,并沒有太深的印象。此刻光線明亮,我仔細看她,雖然有四五十歲,但看來還不算老,有種成熟女人的風韻。長相極為秀麗,可以看出何幽昙的好相貌是來自于她。她一臉慈祥,笑得非常和善。我不禁心生好感,笑着回答她:“是啊,天亮了,想走走看看。”
“早上散散步好啊。”何伯母說道,“日更島早上空氣還是很好的,路小姐可以出去轉轉。最好找個人陪你,島上也有點動物什麽的。幽……呃,駱凡!你陪路小姐出去看看吧!”
何伯母大概是想叫幽昙陪我出去,又覺得兩個女生也談不上多安全,所以改叫駱凡。看來駱凡已經是她心中的女婿,支使起來非常自然。我也不拒絕,畢竟我想做的事,不能沒有一個熟悉島上環境的人跟着。
駱凡一臉溫和的笑,看來極為舒服,比萬南風、許乃夫之類的強上百倍。耿晟雖然看來不錯,方旋也是華彙衆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但和他比起來都嫌差了些。在我記憶中,這樣的男生實在少有。何幽昙确是配得上他,但也只是“配得上”而已。昨天看他們兩個,親近中多少還有點疏離,缺少情侶的親昵。在一起,親人的感覺大于戀人的——當然,這大概是我多想了。
“路小姐想去哪裏呢?”出了落葵別墅的門,駱凡問我。
“叫我曉月就好。”我對他笑笑,盡量顯得落落大方一些,“我想去江邊,可以嗎?”
駱凡看着我,也笑着回答我:“當然可以,不過江邊很長,你想去看哪一段江?”
“船停在哪裏?”我看他微微詫異的眼神,解釋了句,“就是我們昨天過來時乘的船,這島上只有那麽一艘船是吧?我想去看看。”
駱凡愣了下:“你是怕……”
聰明人,這一島上的粗神經,只有他沒有說我多慮。我點點頭,他也明白我的意思,帶着我到了江邊。此時太陽已經升到半空,晨霧散盡,照得江上一片金黃。
“曉月,你的細心看來是不必要的,船這不還好好的……”駱凡笑着說,走近小船停靠的地方,忽然笑容滞住,臉上現出驚慌的神色。我心一沉,看來我的不安絕非無稽。我湊過去:“怎麽了——”
我似乎已經不需要他的回答了,即使是機械白癡如我,也能看出駕駛室被破壞得有多嚴重。破壞它的人似乎是職業好手,各處都被撬開,各種電線交雜在一起,電線頭露出細如發的金屬絲,扭曲成極奇怪的形狀。我走近幾步,問駱凡:“怎麽辦?能修理嗎?”
駱凡皺緊眉:“我會簡單修理,但破壞到這種程度我恐怕就不行了……只能叫專門的修理工來。”
“怎麽叫?”我平靜地問他,“電話線壞了不是嗎?”
“難道電話線也是……人為破壞的?”駱凡問我。
我苦笑:“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不過我猜,一定是的。”
這是多麽俗氣的套路,孤島,一群人,聯絡不通,與世隔絕。然後——
恐怖的殺戮。
——我為什麽不能想點好的?
去別墅,大家差不多都起了,坐在房廳中等着早飯。駱凡告訴大家船被破壞,衆人愣了片刻之後,終于開始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難道我們要在這島上待到有人來為止?”許乃夫問,“可自從兩年前開始,這島就不對外開放了,怎麽會有人來……”
“總會有人找來吧?你們的家人看到你們長時間不歸,不會奇怪嗎?”我問,倒不是特別慌張。這裏的人基本包含了耿諾集團的決策層,不可能放着那麽長時間沒有聯系吧?
“他們都知道我們一來這裏就會待上一個多月,不會找來的。”黎日薰那張總是媚笑的臉上也出現了愁容,頹然答道。
“那食物呢?難道沒人來送食物嗎?”該不會這麽倒黴吧?
“有是有……但至少要等一周……”何幽昙輕輕開口,“大多數時候,都是我媽去買……還好冰箱的食物大體上還夠,島上除了向日葵,也有點農作物。”
我哭笑不得,七八月份的農作物,又怎麽吃?
“難道要我們吃這麽小的玉米棒子和幹癟瓜子?”萬南風煩躁地喊道,“到底是那個混蛋幹的好事?為什麽要把我們困在這島上?”
“哼,島上就這麽幾個人,誰都有可能。搞不好就是你自己做的,賊喊捉賊。”許乃夫冷嘲道。
“你——”萬南風瞪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
“呦,我哪點心思啊?倒是你,看到個長得像耿——”許乃夫一句話沒說完,黎日薰叫了聲:“乃夫!”他忽然住嘴,不再說下去。
耿?耿晟?他們為什麽遮遮掩掩的?有什麽秘密嗎?
我看着衆人,他們臉色都有些異樣。沒有人和我對視,我眼光經過的地方,他們都斂了目光。
想起昨晚梁荻說的話,耿、耿日……我像她?她是誰?
忽然之間感覺有什麽不對,一時卻又不知到底是什麽。我收回眼光,笑了一下正要說話,忽然發現我感覺不對的地方到底是哪裏了——
“梁荻人呢?”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算上站在一邊的何伯母,一共九個人,梁荻呢?我看向萬南風,他們兩個是情侶,他不該沒注意到她不在的。
萬南風對我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忽然之間很為梁荻悲哀,她昨天為了這個男人打我,他卻完全不在意她。她也許蠻橫潑辣,可她對他的感情,是很真實的。
“我去叫她。”何幽昙站起來走到梁荻房間外,敲了幾下門,靜悄悄沒有任何回音。她“咦”了一聲,改為拍門。門內仍然沒有聲音,她回頭對黎日薰說:“日薰,她不開門。”
黎日薰皺眉:“怎麽回事?”她轉身走向自己房間,從腰間摸出一把鑰匙,“我去拿備用鑰匙。”
一會兒,黎日薰拿了一把鑰匙出來,走到梁荻房門外,先敲了兩下門,然後打開房門。一陣風吹過房廳,帶來夏天的清爽空氣,也帶來了島上植物的氣息。我看向屋內,窗大開着,窗簾被風吹起,而屋內,空無一人。
萬南風,梁荻到底哪兒去了?”走在樹叢中的小路上,因為早上都沒吃飯,大家有些累了,就難免抱怨。其中最不耐煩的是許乃夫,從出來便一直說個不停。
“乃夫你要是累的話,就先回去吃飯好了。”萬南風還沒回答,黎日薰有些不悅,先搶白了他一句。許乃夫見她臉色不善,不再埋怨,低頭繼續前行。
我走着走着,忽然覺得頭有些暈,想來是晚上睡得不太好,加上這島上太過潮濕,露重沾衣,讓人有些受不了。我緩下腳步,慢慢前行。萬南風回過頭來:“曉月,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我沒事,萬學長,我想你還是多關心關心梁荻比較好。”我心中有氣,忍不住出聲嘲諷。這男人對于素不相識的我關心過甚,卻連自己女朋友在場與否都不知道。說他薄情似乎有點過了,但我心中确實是如此想的。
許乃夫嘿嘿一笑:“南風你這下子可獻錯殷勤了,人家喜歡的是重情重意的。”
萬南風冷哼道:“反正我知道,至少人家不會看上為錢騙女人的主!”
我眼光瞬間移向黎日薰,見她眼中神光一閃,然後恢複了平靜。我心中一凜,其實這島上的人都不簡單,只是似乎有種奇妙的平衡。而我,似乎不經意間打破了這種平衡關系。
“好了好了,這是梁荻的衣服留下的!”何幽昙從路邊撿起什麽,我仔細看去,是那種類似荊棘一類的之物,我叫它做喇喇秧的。上面有一片衣服碎片,多半是有人走過時被刮到的。何幽昙用手掐斷喇喇秧的莖,被刺了一下:“呀!”駱凡忙捉起她的手,仔細審視着:“要不要緊?疼嗎?”
何幽昙對他笑了笑:“沒事,我們先找人要緊。梁荻一定經過這條路來着,我們往前走走。”
發現痕跡,我們精神大作。萬南風開始責備梁荻的任性,沒打過招呼就自己出來,還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他說梁荻一定是為了博得大家的關系,說她這麽做很無聊。我心中嘆息着,沒有多說話。
“前面!”一直靜靜走着的耿晟叫了起來,“她在前面!”
我向前望去,重重樹影的遮掩下,能看到她紅色的衣服。我松了口氣,不管怎麽說,至少找到人了。
可……梁荻怎麽這麽矮?
我忽然打了個寒戰,不祥的預感再度湧上。不同的是,我這一次很清楚這預感的形狀。
“大家注意!”我小跑了幾步,跑到隊頭。在路邊折了根樹枝,在前面探路。前面的路并沒有什麽問題,我們走着,繞過樹叢,看到了梁荻——
梁荻靜靜地躺在地上,我想自從我見到她到此刻,這是她最安靜的時刻。我能看到她一動不動的睫毛,在潔白的臉上投下一圈陰影。她微微側卧着,嘴角似乎還有一絲笑容。她身後有塊大石,她身體和石頭接觸的部分是紅色的,延伸到睡袍上,一直将白色大部分染紅。紅色早已凝固,在她白色的肌膚上襯出豔絕的畫。
我聽到何幽昙一聲驚叫,黎日薰向後退去,許乃夫扶住她,她倒在他懷裏。我看到周圍人的臉色都變了,像死灰一般難看。方旋終于也受不住了,靠着旁邊的一棵樹,不讓自己倒下。
過了片刻,大家終于有點恢複正常了。萬南風和耿晟向前走,想察看一下。我上前阻止他們:“這是現場,最好不要留下太多痕跡。我來吧。”
先确定的是梁荻已經沒有呼吸——其實這一點基本上已經沒有必要确認,看她血流的情況也可以判斷出。我拿出幾張面巾紙,小心翼翼地檢查着她的傷處。
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會感激華彙醫學部那些人對我的“訓練有素”。因為平時被他們拉去看他們擺弄屍體,經脈動脈什麽膜什麽肌肉什麽骨頭之類的,讓我對屍體産生了抗體。我小心觸碰着,肌肉已經僵硬,看來是死了一段時間了。
石頭是砸向梁荻後腦的,極大一塊石頭,她面容能不太大變形實在是很難得。我轉過頭去:“這石頭是哪裏來的?”
回頭的瞬間,我看到了後面諸人的表情。他們中的大多數竟然都無所畏懼地看着屍體,包括黎日薰,我甚至懷疑我看到她唇邊有一絲笑。見我回頭,她斂了表情,帶上幾分懼怕答道:“大概是陷阱吧,為怕野獸出沒,這一帶會有些陷阱。”
“這陷阱不是我設的,我不會在人行的地方設陷阱。”駱凡忽然出聲,“尤其是這種殺傷力比較大的機關,我不會輕易做。”
“那就是舊的機關?梁荻也真倒黴,居然就讓她碰上了。”黎日薰說。
真的是為防野獸的機關?我繞到樹後,機關果然在樹上。痕跡非常之新,怎麽看也是最近弄的。
我盯着他們幾人:“你們都認為這是意外?”
方旋看向我,帶着沉思的:“難道不是?”
我深吸了一口氣:“恐怕不是。”
仔細看去,這一帶的地面并不是很平整,土地上有石砸的痕跡。多半是有人在這裏做實驗,看機關從哪個角度會砸到人吧。看起來,這确是一場殺人案。
拿出随身帶的紙筆,我有一點點屍體鑒定常識,但也只有一點點而已。人大概是在昨晚死的,我問諸人昨晚誰最後和她在一起,萬南風說是他。他大概十點左右離開她的房間的,然後就再沒看到她。
“她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有沒有對你說她要出去做什麽?”我追問。好端端的,梁荻怎麽會在夜間出屋,還是從落地窗走,怎麽想都有些古怪。
“……沒有,她和平時一樣……”萬南風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大概是隐瞞了什麽。我皺眉:“你是說她和平時一樣開了落地窗,然後一路走到這裏?”
許乃夫冷笑道:“難道梁荻還有夢游症不成?我看多半就是你帶她出來到這裏,僞裝成意外殺了她。”
“你說誰?”萬南風喝問,他臉色極為難看,青筋微微暴起。
“當然是你,還能有誰?”許乃夫說,“你和梁荻不和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見你移情別戀,當然不幹,你就……”
“她不是我殺的!”萬南風喊道,上前揮拳欲打。
嗯,看來應該不是他。既然要造意外,就不該讓自己成為最後的目擊者。除非他比我想象中要笨,或者根本是個傻瓜。
我上前攔住他們,象征性地勸了兩句。
大腦單純的男人,有什麽事情只會打架,真是讨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