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的吻
我的腦子裏是一種自暴自棄的想法,我知道這樣做的後果,但是嫉妒和痛苦已經毀滅了我的理智,我想起了一個電視劇的名稱,過把瘾就死。在那個時候,什麽都顧不了了,就算他醒來把我打死,我也認了!
我把手伸進他的軍裝裏撫摸他,他的肌肉緊繃而火熱,我貪婪地撫摸着,熱血簡直要沖破我的頭頂。這是我在夢裏肖想了無數次的事,這一刻終于變成現實,我感到身體在發抖。我抖着嗓子喊排長,他沒有反應,如果他醒來知道我在對他做什麽,他是不是會槍斃了我!
我一低頭,吻上了那棱角分明的唇。
觸電般的感受,他的嘴唇毫無防備,我的舌頭一下就竄了進去。
頭暈目眩!
那一剎那的滋味帶給我的沖擊,一輩子也忘不掉,無法形容當時的感受,就像火山噴發!
我卷住他的舌頭,失去了理智,在他的嘴裏狂熱地探索着,掠奪着,占領那火熱滾燙的禁區,我不顧一切的動作讓他也有了反應,他下意識地開始回應我,喉間也發出了急促沉悶的呼吸,突然他用力抱住我,一個翻身把我壓在了身下,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身體就沉重地趴在我身上,緊緊地抱住我,開始吻我!
他的意識并沒有清醒,不知道他在睡夢中把我當成了誰,還是只是醉酒後的本能。他閉着眼喘息着親吻我,我們的舌頭互相吮吸,交纏,意外降臨的幸福讓我靈魂出竅,我緊緊地抱着他,和他盡情吻在一起,被他吻得喘不過氣,在這狂風驟雨裏,那是一種讓心髒麻痹的眩暈!
混亂的黑暗中,我們緊緊抱着彼此,瘋狂地接吻……
突然他停住了。
他睜開眼睛,僵硬地在我身上定了兩秒。然後一下放開我,擰亮了桌上的臺燈。
突然亮起的燈光将我的臉照得無所遁形,還有他震驚的眼神。
我們這麽死死地對視了兩秒,空氣裏像陷入了死寂,然後他推開了我,起身整理軍裝,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他清醒了,從醉酒中明白過來剛才吻的是誰,他動作的背影表達着他的驚愕和尴尬!
我坐在床上,一秒從天堂到谷底。讓人窒息的沉默,在還彌漫着酒氣的房裏,顯得剛才的一切更加狼狽。
他背對着我,抹了一把臉說:“對不起,我喝多了。”
他要走,我跳起來從背後把他扣住,他掰開我的手,我扣緊了不放,想要放倒他,被他一個擒拿反震将我摔開。
我摔在床上,他回頭瞪着我,他有點搖晃,還在醉酒,他揪住我的衣領把我從床頭扯了過去,臺燈下他的眼睛還浸着酒精的紅。
他說:“你是不故意的?”
我說:“我是故意的,我早就想這麽幹了,你是不想揍我,你揍吧!”
他攥着我,力氣很大,我沒反抗,等着他迎面給我一拳,可是他的拳頭沒有落下,他揪着我的領子,還帶着酒氣,他的目光充滿矛盾,他一定想狠揍我,在用他的意志克制,終于他手一搡把我松開,我被搡得往後倒,背撞在床頭。
“回班裏去!”他低喝,再也不看我一眼。
在幹部值班室,同樣的場景,同樣的離去,我不想再經歷第二次。我跳起來揪住他,豁出了一切:“排長,你今天給我句痛快話,你到底咋看我?!”
他轉過身,他的回答讓我絕望:“把念斷了!”
我痛徹心扉!
“那你為啥還對我好,還不讓我滾!”
“換了別人我早就讓他滾蛋!可是你,為什麽是你?”他揪住我,混亂又迷茫,“我不想和你斷了這份交情!……雲偉,你是我最喜歡的兵,可……不是這麽搞!這是部隊!咱倆怎麽就不能跟從前一樣,你為啥非要把我倆的關系往死胡同裏逼?”
為啥,我也想知道為啥,為啥我非要鑽進這個死胡同,只因為我也無能為力!
“你幹啥不動手?”我寧願挨他的一頓痛打,這滋味兒太他媽難受了,我寧可他一槍斃了我也好過鈍刀子割肉!
“因為你是我弟!”他擡起我的下巴,用力擦去我流出來的眼淚。他瞪紅着眼睛看着我,痛心地說:“我是你哥!”
“我他媽不需要!”
我拉開門沖了出去,臉上一片冰涼,我胡亂抹了一把,十八歲的我感情和自尊都受到了深深的刺傷。他是我哥?所以他不能眼瞅着我誤入歧途,把自己在部隊的前途毀了,所以他一個勁兒地往回拽我,不惜容忍我對他懷抱着不正常的感情,連揍我都下不了手。排長,你真是我的好排長,你真是我親哥!……
那個年紀除了莽撞和偏激還懂什麽?他的火熱還殘留在我舌頭上,我的身體卻已經透心涼。除了像個瘋子一樣瘋跑,我不知道如何宣洩這讓我傷心透頂的愛戀……
那一年的最後幾天我在渾渾噩噩中度過,什麽人也懶得理,什麽事也不想做。我開始痛恨自己在這個不自由的鬼地方,想大醉一場,想發洩,想找個什麽人痛打一架就像在體校時和哥幾個出去幹架一樣!可現在在這個坐牢一樣的部隊機關,我什麽也幹不了,甚至沒有能一個人待着的地方。我為什麽要當兵?為什麽沒去那個野戰部隊,偏偏跑到這來?我抓下帽子沮喪不已,渾身的精力無處釋放,就像一個憋着氣的氣球随時會爆發,可是卻沒有我爆發的餘地。紀律,約束,條令,每一樣都足以讓我窒息。
和楊東輝只碰到一次,早上在熱水房,我往門裏走,他拎着兩個暖水瓶出來,我們在門口打了個照面。他帽檐下的眼睛看了看我,出門就走了,從他的表情我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緒,喜怒哀樂都隐藏在他沉穩成熟的面孔下。我看着他的背影,手中的兩個空瓶也變得沉重。
徐靜沒有再來過,關于她的話題流傳了幾天,也逐漸偃旗息鼓了。
元旦要來的幾天,除了站崗,日常訓練都停止了,我們的任務是布置軍區大院準備過節。大門崗挂上了“喜迎元旦”的橫幅,警備區裏道路兩旁張燈結彩,挂着紅燈籠。我們被派去插彩旗,挂燈籠,閃閃的燈泡讓軍區多了過新年的氣氛,戰友們都沉浸在過節和不用訓練的喜悅中。我幫着一起布置,給主道兩旁的冬青挂上小燈泡,看它們通上電,一亮一亮,閃得很喜慶,我羨慕它們,它們沒心沒肺。
楊東輝不在營區,要放假了,除了值班幹部很多幹部都上街了。他去哪我不知道,應該是去陪徐靜了。她大老遠地來,就是為了跟他過新年吧。
連裏聯歡會要買布置氣氛的拉花和水果飲料夥食,任務交給了我和馬剛,還有班上一個江西兵張順。我們三個獲準外出,跟着司務長采購完後,我們用一包煙向司務長賄賂,争取了一個小時的自由。
馬剛藏了一張IC電話卡,把我倆拉到了馬路邊一個IC電話亭,這東西現在馬路上瞅不見了,當時是非常火的,部隊裏誰有IC卡都是個寶貝,因為可以往外打電話,還便宜。IC卡火的時候,碰上人多還要排隊,那電話亭裏一膩歪就幾十分鐘的,讓人火大。
馬剛掏出卡說,這一小時誰都不許往家打,只許給對象打,抓緊時間。
馬剛看上了通信連的一個女兵,沒事就打總機,就為了聽聽那女兵的聲音,我還給他帶過一封信,都在部隊,不敢說什麽露骨的話,無非是XX同志:感謝你和話務隊接通我們的電話,祝工作順利什麽的,就像封文法不通的表揚信。信過去了就沒下文,話務隊的女兵大多都是領導親戚安排來的,一個個眼睛長在頭頂上,馬剛不氣餒,跑外頭來花錢打軍線,服了。張順對象在老家,難得能打個電話,也叨叨個沒完。
他倆搶着電話線,我在外頭悶着頭抽煙。
馬剛過來拉我:“快,到你了。”
我說:“你倆可勁打吧,我不打。”
“咋不打呢?客氣啥?”
“沒對象打給誰?打給你姐啊?”我沒好氣。
“你打啊?你要打我現在就給你號!”馬剛非把我拽進電話亭,把話筒塞我手裏。
“就你小子那晚上那動靜,沒相好的我都不信”他在我耳朵邊上叽咕,拽着張順買煙去了。
我舉着話筒猶豫着,慢慢插進了卡,開始撥號。
那是個尋呼。挂了之後,等了三分鐘,電話就回了過來。
“喂。”他的聲音清澈,低沉。我抓着聽筒,一言不發。
“我楊東輝。哪位?”他問,我沉默着,他等了片刻,追問:“喂?”
我仍然沉默。他也沉默了。
電話仍然通着,他沒挂,我們都一言不發。電話那頭他也身處大街上,有街上的喧嚣。他只有外出時能使用這個尋呼,他在哪裏,是不是和那個女孩在一起。同樣,他也能聽到我身邊馬路上車水馬龍的聲音。
我們都沒有挂斷,就這樣在電話兩端靜默,只有壓抑的呼吸聲,在話筒兩端持續。
良久,他突然說:“雲偉?”
我挂斷了,抽出卡,緊緊握在手心……
新年還是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