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天年晁雲在酒吧門口等了一夜,平時幾乎不抽煙的人,一包滿的揣兜裏消耗了大半。最後到東方泛了魚肚皮,他才意識到這人自己是等不來了。

戚寒走得太幹脆,讓年晁雲有種莫名的憤怒,甚至忘了提出終止合同的人是他。

他一遍又一遍地忿忿不平,想這人怎麽能在結婚的時候對自己那麽好,百依百順,分開了又那麽絕情,幹幹淨淨一樣也不帶走。

好像就只有他像個傻子似的還放不下這件事。

大概是蹲太久,年晁雲起身的時候有瞬間的暈眩,腿一軟差點從臺階上滾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扶着牆活動酸麻的腿腳。戚寒應該是不回來了,他也不能再等,要回公司上午還有個重要的會議主持。

年晁雲此時尚且認為,戚寒的事雖然重要,但還遠遠不值得他犧牲工作時間,何況,這城就這麽大,他能跑哪兒去,想算賬,日後有的是機會。

就這樣年晁雲連軸轉了好幾天,剛好公司這段時間又着手在收購幾家小型新媒體平臺,他就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找戚寒的事後來就逐漸抛諸腦後,時間久了,這心裏不滿的情緒也就沖淡了大半,徒留的只有偶爾空閑時起的,淡淡的思念之心。

有天下班,超跑俱樂部的某富三代說是在酒吧撺了個局,要請大夥兒樂呵樂呵,年晁雲本來不想去,他和那群人可以說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最多是點頭之交,工作上也沒什麽交集,平時他連應付都懶得應付。

但這次不一樣,他一看群裏發來的地兒,居然是戚寒的酒吧。

年晁雲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有一陣沒去了。

他問:酒吧開了?

富三代回:開了,前兩天就想約你們的,不過老板好像有事回了趟老家,昨天剛來我這不是就給安排上了嗎?

年晁雲一聽,心裏又不舒服了,原來人家潇潇灑灑回老家了,就只有他還傻傻放不開。

有人又在群裏問:年總來不來?

富三代說:來,肯定要來,我聽說這酒吧老板姿色一流,男女通吃,晚上還有漂亮小姐姐唱歌。

年晁雲冷笑,姿色一流是真的,不過是不是男女通吃就不知道了,退一萬步,就算吃也輪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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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廂定的樓上,年晁雲進門的時候還特意四下找了一圈,沒看戚寒。他說不出是松口氣還是失望。

有人問,點沒點人。

年晁雲皺眉頭說:“收收心思,這兒沒那服務。”

“就是啊老三,你以為每家店都有你那些個情兒果兒的給你備着?看把你猥瑣的。”

陳老三笑罵:“靠,沒幾個人還敢開店!”

衆人哄笑,笑他土,笑他低俗。

其實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他一點也不奇怪,陳老三本名陳青舟,人和名字畫風嚴重不符。陳青舟是個十足的纨绔,不學無術,仗着家裏有幾個臭錢就飙車賭博什麽都來,小情兒小果兒天天拿着號跟身後等着,這就是他的價值觀,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他們那票富二代的價值觀。

這群狐朋狗友裏,有兩個是已婚的,年輕時候也混,後來就收斂很多,推脫着說不能喝多,回家有老婆查崗。

有人就笑話他:“所以說,這麽早就踏進婚姻的墳墓,簡直是自尋死路。”

“你這話說的,在座的也不是我一個人已婚啊,是吧小年總?”

好麽,禍水引到年晁雲身上去了。

年晁雲還沒開口,邊上就立馬有人跳出來幫腔:“這你就不懂了,你覺着是墳墓,人家未必啊,這萬一小年總就是遇到真愛了呢?”

年晁雲哼笑一聲,很輕。

陳青舟說:“哎呦得了別叽叽歪歪酸死我了,什麽年代了還真愛?我聽說他對象家裏還挺複雜呢是吧?這門不當戶不對的。”

“你又知道了,你少老八股,現在都講究自由戀愛,人小年總說不定就喜歡他這挂的,人家樂意。”

年晁雲實在是懶得應付,随口答了句:“還行。”

衆人一看他搭腔都來興致了,追着他問對象是什麽樣的,年晁雲想了想:“文藝男青年吧。”

陳青舟哄鬧:“原來小年總喜歡這挂的,是肉吃多了改吃素了吧?改明兒也讓你對象給我介紹一個文藝的?”

有人笑他:“算了吧,你那點文化和人家交流個屁!”

陳青舟:“這你就不懂了,這交流交流嘛,有交才有流是不是?而且了我最近還認識了幾個密宗嫡傳弟子,沒少聽他們傳經頌法,有心得!”

“我呸,這話我怎麽那麽不信呢?你有個屁的心得,玉女心經麽?”

好好一段話,從這群人嘴裏流出來就變了味兒,年晁雲漸漸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翹了二郎腿滿臉的高深莫測。

開頭那個已婚的掐了煙準備站起來:“我真要走了,家裏母老虎發威了。”

“你有勁沒勁啊,小年總都沒走呢。”

“那是他家裏的不管他,有分寸不粘人,我家那個你試試。”

陳青舟哈哈大笑:“诶這倒是,不粘人的好,你供他吃喝,他管你飄彩旗還是離婚,解決起來都不費事兒。”

意思就是一個有錢一個賣身。

年晁雲一頓,瞥了他一眼。

平時他們聊什麽年晁雲都管不着,大不了不聽,但今天扯到戚寒身上,他心裏就很不舒服了,想當場掀桌,想指着那廢物說離你媽的婚,但他轉念一想,那人也沒說錯,他們确實離婚了,而仿佛就像印證這句話一樣,戚寒也确實沒再纏着自己。

年晁雲心思湧動,但好歹還是把脾氣壓下了。一來是因為這些事情過于私密,他沒興趣對這些人一件一件說明,二來,這兒在座的有幾條人脈,他還留着有用,沒必要在這種時候撕破臉。

所以他最後只“嗯”了一聲敷衍過去,就起身想去廁所抽根煙,透口氣。

一開門,看到戚寒端着酒站在門外。

他眼底有一抹凄惶一閃而過,是年晁雲從沒見過的失魂落魄。年晁雲覺得自己大概看錯了,肯定是燈光太白,顯得戚寒臉色也異常蒼白。

想見了很久的人,居然在這種陰差陽錯的情況下再見面,真是孽緣。

戚寒說:“你們要的酒。”

其實他可以讓服務員送上來的,聽別人說是小年總他們來了,他就沒忍住,想自己送過來好歹能再看那人一眼,結果剛好就給了他當頭一棒。

讓他徹底能從漫長的暗戀裏驚醒過來。

年晁雲想去接酒,戚寒往後堪堪退了半步,碰都不願碰他,居然像是在害怕。

年晁雲愣住了,心裏又一陣慌張。

戚寒頭一低,迅速把酒送進包廂,年晁雲就維持那個姿勢一直在原地站着。

戚寒出來的的時候,也沒和年晁雲多說,側身從他身邊過了。

年晁雲盯着他背影,鬼使神差地補了一句:“我剛不是那個意思。”

戚寒腳步一頓,沒說什麽就下樓了,留下一股熟悉的柏籽香,這股香味曾經陪伴了年晁雲整整366天。

年晁雲罵了一句,扒扒頭發,身随心動,跟着戚寒跑到樓下。他也不說話,随便點了杯酒靠吧臺邊上坐着,沉默地看戚寒調酒、清理,忙忙碌碌就是沒工夫分神看自己一眼。年晁雲幾次鼓起勇氣想再和他解釋一下剛才的事兒,但他發現只要自己對上戚寒的臉,那人的手指就一顫,後來竟然連唇角都在哆嗦,看上去無比可憐。

年晁雲實在忍不住了,就說:“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他們……我們就是随便聊聊,你不要多心。”

這番辯解實在蒼白無力,連年晁雲自己都覺得心虛,戚寒模模糊糊應了聲。

“你還……好麽?”

“挺好的。”

年晁雲想,好個屁。戚寒看着瘦了很多,以前穿襯衫好歹還能撐起來,現在再仔細看,同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竟像是多了張空蕩蕩的皮囊。

“我前幾天……找你了,你不在。”

“我知道,小難說了。”

小難是他們這兒一端盤子的小孩兒,沒爹沒媽的當初被戚寒帶回來,之後就一直跟着他,和戚寒親得不行。前幾天戚寒直接拎着箱子和陶愛國回了老家,看好婆順便幫他媽掃了個墳,之後就是大醉三天,哭得天昏地暗,小難幫他看店。

也幸虧有陶英俊同志一直陪着,他好歹是撐過三天了,當然這些事兒他是不會說給年晁雲聽的。

“對,你還有東西在我那兒……”

“丢了吧。”

“啊?”

“用不到了,扔了吧。”

年晁雲一梗,這人又是這個态度,這個上一秒受傷,下一秒就退避三舍的态度,若即若離,讓他根本分不出自己在戚寒心裏,到底是個什麽位置。

他心頭搓火,話就不經大腦思考:“我要出差一個禮拜。”

戚寒背過身說:“哦,一路順風。”

“會的,要是有豔遇,說不定還能多留一陣。”

話音落下的時候,年晁雲心裏還徒留一份快感。但看到戚寒的背影一哆嗦,他就跟着心裏刺痛了。他罵自己幼稚,但實在是不懂問題出在哪裏,為什麽最近兩人見面,關系一次比一次惡化,他想說的其實根本不是這些,他想問戚寒,能不能再做朋友。

能不能一直留在他身邊。

——

戚老板是很有骨氣的。

年憨憨今日作的死要明日的火葬場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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