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天,戚寒做了一晚上的夢。

他夢到自己又重回高中校園,翹課躲在花壇裏喂貓。

年晁雲無意中經過,笑着問他:“你也喜歡貓嘛?這小胖子可挑嘴,一般的肉還不吃,就吃貓糧。”

他把一瓶冰水抵在戚寒額頭上,囑咐他太陽大,別中暑。後面應該是還說了什麽,戚寒不記得了,只知道當時自己頭暈目眩的,滿耳朵都是嗡嗡作響的聲音。

可能是真的曬太久了。

場景一轉,他又夢到自己每天都掐着點站在路口,等一輛漂亮帥氣的山地車從他面前掠過,騎車人飛起的衣角驚落一片薔薇,他把那些花瓣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做書簽,但他知道那個人永遠也不會記得自己。

第三幕戚寒夢到某個大雨天,他趁體育課偷偷跑回教室,把傘放到年晁雲桌上,年晁雲回來以後問了很人,都不知道傘是誰的。戚寒只覺特別滿足,放學昂首闊步地走進雨裏,緊跟着就看到年晁雲撐着他的傘,溫柔地摟着個女孩從他面前走過。

當時,他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在滂沱大雨裏瑟瑟發抖的戚寒,但他沒有。

最後戚寒夢到兩人分手那天,年晁雲的車裏悶熱壓抑,沉重得快要窒息。

淩晨,戚寒一身冷汗地驚醒了,他倒了杯水,跑去陽臺上透氣,發現外面雨過天晴了。

空氣濕潤清新,有早起的小朋友成群結隊地跑過,清脆爽朗的笑聲撒了一路。江照發來消息說早安,微博上關于年晁雲聯姻的消息還在不斷推送。

戚寒想,也許陶英俊的話是對的,人還是要往前看,他也是時候,給自己一個機會了。

年晁雲近來失魂落魄,蕭野倒是滿面春風的,老男人不要臉地天天去糾纏林難,雖然小朋友沒有明确表态要接受,但也沒有下狠手,冷冷淡淡地居然有接受的趨勢。

野王見天兒在公司顯擺,拍了林難的照片做屏保,拉仇恨,順便好好嘲笑一下損友。

年晁雲被他氣得飯都吃不下,公報私仇什麽出差飯局統統丢給蕭野,自己神出鬼沒地不知道在琢磨什麽。

不過戚老板的酒吧倒是被翻新過了,裝了全新的多媒體設備,內裝制冷改頭換面,就連桌椅和鍋碗瓢盆也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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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工莫名其妙,客人歡天喜地,除了林難,誰都不知道這些是哪位田螺姑娘做的,還只當是戚老板身在他鄉,還心系他們,個個感動得熱淚盈眶。

年晁雲在辦公室發呆,人生第一次沒了方向,只能憑直覺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然而還是覺得不夠,第一次覺得自己貧瘠,除了用錢砸,不知道還能做什麽才能讓心裏好受些。

打開郵箱,鼠标機械地上下滑動。除了一堆工作郵件外,還有他爸發來的訂婚宴消息,他掃了一眼,目光移到下一封“同學會邀請函”上。

這種活動年晁雲之前從來不參加,一來是沒時間,二來,也是最現實的一件事,成年以後人際關系早就物是人非了,雖然讀書時候他左右逢源,很受大家歡迎,畢業之後就沒什麽聯系了。各自都有各自的人生軌跡,偶爾有人過來敘個舊,也是有要幫忙的事兒,年晁雲理解,能幫就幫了,表面上和和氣氣的讨個好口碑就可以,過多的熱情,他也不會投入。

所以這種目的性不那麽單純的同學聚會,他還真的不太想去。

附件有受邀人名單,年晁雲掃了一眼,定格在熟悉的兩個字上,如遭雷劈。他懷疑自己是糾結過度,出現幻覺了。

揉揉眼睛再細看,還是“戚寒”。

寒哥?同學會?怎麽回事?同名同姓麽?這麽巧?他怎麽不記得這屆有個叫戚寒的?

年晁雲方寸大亂,既高興又忐忑,高興的是如果戚寒去,他就終于能借這機會再見他一次了;忐忑的是,如果戚寒也收到同樣一份請柬,會不會看到名單上他的名字?會不會再次落跑?

他不知道,但無論如何都想去試試。

同學會找了個會所包廂,一大群人又是唱歌又是喝酒地鬧騰。

很多人年晁雲發現已經想不起來名字了,別人看到他倒還是很熱情,抓着他往卡座上的C位推。年晁雲左顧右盼,心沉下來,戚寒果然沒出現。那這場聚會對他而言,吸引力就少了一大半,可以找理由退場了。

有人帶了厚厚一本相冊來,還有當年流行的“同學錄”,滿滿一本都是回憶。大家哄搶着翻看,氣氛瞬間被推向高潮。

年晁雲看到自己當年校慶在臺上彈吉他的照片。

他高中時候是個文藝青年,有個大吉他随身帶,經常沒事就在教室裏彈,一幫二逼同學就用牙刷鞋子給他當麥克風,那會兒很多女生都很迷這款的,何況他長得又帥,頭發一紮,袖子一撸,就是活脫脫的芳心縱火犯,大小節日情書禮物源源不斷。

他捏着那張泛黃的照片,有點感慨,餘光一撇居然在照片的角落裏裏看到個熟悉的影子,茫茫人海,都是一個個烏黑滾圓的後腦勺,誰能分得出誰?

他可以,他還真就認出了戚寒——那個最筆挺的背影。

年晁雲心裏早就一片驚濤駭浪,表面偏還要裝作不動聲色,指着戚寒問別人:“這誰?”

成年人麽,交際多少都是有點目的的,何況今天這種拉攏土豪的絕好機會,誰能放過,所以立馬就有人湊過來為他解釋。

“這不戚寒嘛,隔壁班的學霸嘛,挺內向的,但是讀書一直很好,本來今天也叫他了,不知道為什麽沒來。”

年晁雲皺緊眉頭,他對戚寒真的是一點印象沒有了。

邊上人又三言兩語地聊起來。

“你們別說,戚寒當年還挺有名的,整個年級都知道這個學霸熱不熟,只有聊到小年總他才有點反應,大夥兒都說他那是把你當競争對手防着呢。”

那些人說的話,飄到年晁雲耳朵裏,仿佛和他不在一個次元。沒有一樁他是記得的。

年晁雲默默喝着可樂想,戚寒有名嗎,那他為什麽一點都不知道?他高中在幹嘛?哦,打球,讀書,玩音樂,打街機,還有早戀。

一三五和哥們二四六和對象,周末還要被父母壓着上補習班學這個學那個,計劃表天天是滿的,連請他吃個飯都要預約,哪有多餘的心思去關心隔壁班男生。

相冊又往後翻了兩頁,還是年晁雲的,運動會、學生代表發言、藝術節,一張張過去,最後停在他抱貓的那張,有意思的是,戚寒還是在鏡頭裏。換句話說,就是什麽場合有他,什麽場合就有戚寒。

這下連吃瓜群衆都發現端倪了,連說這是什麽見鬼的緣分。也有人開玩笑說,戚寒對年總真的是積怨頗深啊,這走哪跟哪的架勢都快趕上犯罪了。

一群人笑起來,年晁雲沒笑,他在意的是照片裏那只肥貓。

他想起來自己高中時候确實養過一只流浪貓,剛撿到那天,他還把教科書從書包裏丢出去,換了貓裝在書包裏帶去學校,結果作業交不出,上課沒書看,饒是他平時成績再好也被老師罵了,最後沒辦法,只能把貓偷偷養在學校後操場的樹叢裏。

他隔三差五會去看貓,給它帶好吃好喝的,後來他發現有人居然也有人和他在幹同一件事兒,還給貓搞了個窩,擺上各種小玩具,看着相當惬意。

年晁雲幾次想去會會這個神秘的好心人,都沒見着,那人就像故意避着他似的,再後來終于有天下午,他翹了一場約好的籃球賽,經過後操場的時候突然在樹叢裏看到個影子,他猛地沖過去,一人一貓,就在他面前露出同樣驚慌失措的表情。

那是一只虎皮貓,現在想起來和戚寒養那只“芸芸”還有點相似,頭一回帶到酒吧年晁雲就覺得眼熟,只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了,還笑說明明是只公貓怎麽起了個女孩的名字。戚寒對這貓格外偏愛,同居時候年晁雲就讓貓一起入了大別墅,又托秘書照着芸芸的樣子去買了一只玩偶送給他,戚寒特別喜歡。

年晁雲眯起眼睛,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午後樹蔭下喂流浪貓的少年,和戚寒的影子漸漸融為一體。

包廂裏的話題繼續圍繞着神秘的學霸,有女生回憶說戚寒當時還有不少人喜歡他,讀書好長得又好看,雖然有點內向,但感覺溫溫柔柔應該是個戀愛的好對象。只可惜當年他說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女生們頓時有點唏噓,大家對美人總是格外關照,紛紛猜測也不知道這麽多年,他有沒有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年晁雲終于被震動,旁人的一句句“喜歡”“在一起”讓他終于抓到了之前錯過的東西。

他匆匆結束了聚會,跑回別墅,去戚寒的櫥裏翻那只貓玩偶,找了半天沒找到,倒是在衣櫥裏發現了一件高中校服。

衣服還很新,被疊得整整齊齊擺放在角落,年晁雲以為那是戚寒落下沒帶走的,直到他突然看到後衣領上有個細微的标記,上面寫着“N”。

因為怕和別人的搞混,他高中時候的每一件衣服,他媽都會在衣領上縫上縮寫。

這件消失的校服,他似乎是曾經給過一個人,但那是他經常順手幹的事兒,對哥們也做,總之就是見不得弱小,大部分後來自己都不記得了。

照片,衣服,還有那只叫芸芸的貓,所有的細節在年晁雲眼前疊加,全部都指向一個方向,年晁雲攥緊衣服,後背冒出密密的汗來。那麽再往深層次去想,自己學生時代經常出現在桌上的早點,夏天的冰水,雷雨季的傘,幹淨帶着柏籽香的毛巾可能從來業不是什麽迷妹給的,一直都是戚寒。

這個想法讓年晁雲欣喜若狂,但很快,一股濃重的哀傷又奔湧而至。

他覺得自己可憐,出生到現在的二十多年光陰裏,他一直都覺得愛是多餘的,是可有可無的附加品,他不排斥但覺得沒有也一樣可以過活,從來也沒想過要去體會愛情的驚心動魄,談過為數不多的幾場戀愛也沒能讓他感覺到愛情的美好,所以他不在乎,所以他錯過了,還把可能成為他美好的人也弄丢了。

——

真相大白,今天憨憨離臉腫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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