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兩天後,年晁雲還是回去了。
他父母很高興,以為這不服管教的兒子終于想通了,願意回來乖乖接受安排,熱熱鬧鬧備了一大桌子菜。但讓年晁雲萬萬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除了葉阮和他父母之外,葉家還來了個意料之外的人。
老年同志介紹說:“這是江照,是葉阮的表兄,年紀輕輕就是A大文博系教授,做編劇也已經很多年,以後兩家要共謀發展,少不得要小江多多幫忙多多提點啊。”
江照看了年晁雲一眼,笑說:“伯父客氣了,我就是個碼字的,平時說不上什麽話,要論分量那肯定還是小年總提點我。”
“诶你這說的,我們家晁雲就是在他那一畝三分地懂點兒門道,電影圈的事他就是一張白紙,總要靠朋友多提點提點的。”
年晁雲一門火炮卡在心口,随時能爆,但他沒接話,至少不想一上來就把氣氛弄僵了。
衆人吃了一會兒,葉阮一雙眼睛恨不得黏在年晁雲身上,兩邊長輩都看出來了,打趣了一會兒小姑娘,也不能說的太狠,就把話題自然而然地轉移到江照身上,問他有沒有合适的對象,喜歡什麽樣的,他們有合适的也能幫忙介紹。
江照不鹹不淡叉了塊魚到嘴裏:“不着急,我有喜歡的人了,不過目前還是朋友,沒追到手,我再努力努力,等成功了一定帶給各位瞧瞧。”
他風度翩翩游刃有餘,年晁雲攥緊拳頭。他一方面高興這人沒把戚寒追到手,一方面聽到他說“朋友”二字,又忍不住嫉妒,嫉妒他能在自己夠不到的時候,陪着戚寒。
飯後上了點兒水果,一群人終于把話題引到正道上,開始商量這婚事什麽時候辦,是不是需要先去領證,或者先把正式聯姻的消息在官網上放出去。
葉阮害羞又激動,偷看了年晁雲好幾次。
年晁雲把盤子往前一推,瓷盤碰着瓷盤邊兒發出刺耳的聲音:“這話給我對象聽到了怕是要和我鬧,各位還是不要亂開玩笑。”
話音剛落,屋裏幾個人臉色都變了。
葉阮從紅轉到白,嚼了幾秒話裏的意思,氣得渾身發抖,他父母當時沒反應過來,但看女兒的臉色,很快也懂了,面上逐漸陰沉。只有年晁雲父母是開始就知道情況的,他爸怒斥:“胡鬧!”
老先生一掌拍在茶幾上,玻璃都裂了兩條縫。
年晁雲捏緊拳頭,硬聲說:“我是不是胡鬧您心裏最清楚,這個婚我要結了就是騙她,對她才是真的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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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晁雲!你閉嘴!”
老年總作勢就要打他。葉家兩個長輩也被這出逆轉驚得不知作何反應,盛怒之下拉着葉阮就要拂袖而去,葉阮哀求他們,想單獨把有些話向年晁雲問清楚。其實不問也罷,答案她早就知道的,和人世間大部分情感一樣,也不過就是“不甘心”三個字,得不到,放不下,又實在是不服氣。
她把年晁雲拉到陽臺上,愣愣地看年晁雲點了支煙。這人居然會抽煙,她都不知道。
年晁雲淡淡說:“問吧,你想知道什麽?”
“你和那個戚什麽不是分開了,哪兒來的對象?你不接受就不接受,別拿別人做擋箭牌!”
年晁雲沒正面回她,只問:“你喜歡我什麽?”
葉阮理直氣壯地說:“都喜歡。”
她是真的都喜歡,從小喜歡到大,感情的事兒有時候真說不出具體的,就只有一個大概的模糊的感覺,知道自己只想嫁給他,這是她從小到大的夢想。
年晁雲又問:“你了解我麽?”
葉阮不理解,小姑娘覺得在神聖的愛情面前,了解這件事,顯得過于俗氣,完全沒必要在一開始就擺上臺面。
年晁雲緊跟着說:“我也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喜歡喝冷水熱水,肉粽還是豆沙粽,芝麻湯圓還是肉湯圓,甜豆花鹹豆花,番茄炒蛋放不放糖,咖啡加不加奶?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喝不喝咖啡,怎麽在一起?”
葉阮一句都沒答上來。
她心裏知道年晁雲什麽意思,嘴上堅決不服輸:“這有什麽的!我們倆要是結婚了,總能慢慢了解的!”
年晁雲笑笑:“可是我現在沒有了解你的欲望,我對你沒有好奇。我和戚寒是分開了,但我沒打算放手,有些事情我以前不知道,做錯了,現在開始要一件件改回來,誰勸都不管用。”
葉阮一愣,第一次從年晁雲的背影裏品出孤獨這兩個字,第一次看到他除了工作以外認真思考一段關系,也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真的要敗了。
失戀的滋味不好受,但也還能熬得住,最多心裏有點失落,更多的,是随之而來的幸災樂禍,她知道年晁雲也沒有得償所願,他終于為他昔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了。
天道好輪回,她覺得很爽,值了。
煙燒到指尖,燙了他一下,年晁雲吃痛,忽然又想到戚寒那句“算了,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每一個字都像把小刀在他心頭剜肉,一個字剜一下,剜一下他就哆嗦一下。
太疼了。
但他不能放手,不可能。
回屋裏,葉阮和他父母已經走了,年晁雲的父母則因為教育問題,在客廳裏大吵大鬧,互相指責對方沒有把兒子教好,甚至把那些陳年爛谷子的事兒又拿出來算賬,好像一定要争個你死我活。
年晁雲麻木地站在一邊,事不關己。
他爸媽算得上是門當戶對的,不管是樣貌學歷還是家世,剛結婚那會兒簡直人人稱羨。但是時間一久,就像所有單調乏味的婚姻一樣,朱砂痣變成了蚊子血,無休止的争吵、謾罵、指責、互相推诿,讓夫妻二人的關系日趨惡化。但他倆偏還不肯離婚,說是為了孩子,實際就是為了面子,要在外人面前裝得舉案齊眉,家庭和睦。
他爸號稱工作忙,确實挺忙的,忙得一年365天,360天不見蹤影,一打電話就是“頒布命令”,還要“立即執行”。
年晁雲不傻,雖然那時候年紀小,還不知道離婚是什麽,卻看得懂他母親精神逐漸分崩離析的過程,聽得懂她一次又一次的歇斯底裏。
所以婚姻在年晁雲心裏就是個怪物,他覺得再相愛的兩個人,相處越久就會越覺得對方醜陋不堪,暴露各自缺點,逐漸無法容忍,直到情分消失殆盡,徒留失望和疲憊。
所以他對婚姻的厭惡和不信任,根本原因還是來自于他父母。
老夫妻越吵越兇,年晁雲終于忍不住:“早和你們說了,過不下去就離,大家都痛快。”
年晁雲一路成長基本都在軌跡上,偶爾偏離航道也還能拉回來,沒怎麽忤逆父母做過什麽出格的事兒,但今天他給他父母帶來的“驚喜”太多了,以至于他們現在只會用震驚的表情看他,仿佛像看着一只被放出牢籠的洪水猛獸。
“你這孩子……”
年晁雲打斷他們“第一,我快30了,不是孩子。第二,我裝乖孩子也挺久了,你們不累我也累了。所以,我有我想要的生活,有我喜歡的人,不要幹涉我。”
說完,他頓了頓。
“喜歡的人”——
這四個普通的字此刻在他舌尖繞一圈,又從嘴裏流出來,居然無比流暢,仿佛在內裏早就醞釀了幾百次,還帶出一絲甜味兒。
這天,年晁雲花了足足一晚上去思考,在自己後半段的人生裏,是否真的需要一位真正的伴侶,穩定的,相伴到老的。
前幾十年,他認為愛情和婚姻都是不必要的,財富,地位和成就能帶來滿足感,能填補生活上所有的空隙時間,何況他還可以健身,泡吧,旅游,性生活上有需求,也多的是安全可靠的解決辦法,沒必要把時間都浪費在無謂的事情上。
現在他覺得他錯了,有人陪伴的生活太好了,過于安逸,以至于讓他産生了就此安定下來的想法。
年晁雲想到蕭野信誓旦旦的那句“你喜歡他”,于是在淩晨通紅着眼睛,困獸似的抓着亂發,給這位好哥們去了電話。
電話那頭,蕭野哈欠連天,一看來電人本想破口大罵,被年晁雲一句“我想重新追他”給吓清醒了,他又确認了一次通話界面。
“你喝酒了?”
“什麽?沒有。”
年晁雲莫名其妙,他現在不光很清醒,還十分亢奮,比任何時候都要激動。
“那你明兒一早起來還能記得自己說啥?要不我給你錄下來?”
“我沒喝酒!我就是以前沒想清楚,是傻逼,現在想清楚了。”
——
所以你們發現了嗎?憨憨不懂愛情是有原因的。
憨憨是個喜歡做計劃的人,所以他所有的行動也都會是有節奏有預謀的,明天開始就要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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