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年晁雲是個有執行力的行動派,把戚寒換到身邊是他所有決定裏,最果斷也是最正确的一招棋。
他們這棟樓一層就兩戶,鄰裏之間只要有一點動靜,互相都能聽見,所以戚寒每天什麽時候出門,什麽時候回家,沒幾天這規律他就摸得清清楚楚——只有隔壁有聲兒,他耳朵就豎起來了,有人聲他還會趴在貓眼那兒偷看,害怕戚寒帶了自己不想見的人回來。
年晁雲反省過自己這種行為像個變态偷窺狂,但他控制不了,當然他也僅限于對遠觀,不敢做更過分的事兒,他覺得對戚寒要像對貓一樣慢慢接近,一下沖上去容易把他吓走。
何況他們現在連朋友都不是,他就只能權當不認識這個人,一切從頭來過。
戚寒每天去酒吧,要步行一小段到公交車站。平時倒也沒什麽,入冬之後,大雪飛揚,厚厚的積雪鋪滿街,戚寒打着個傘攏着衣領,在路上慢吞吞走,雪打濕他肩頭濕了一大片兒,他好像也不在意,身板挺直,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幅孤獨的畫。
年晁雲喜歡欣賞這樣的戚寒,但他更想直接把這人塞進車裏,開足暖氣送到酒吧,或者幹脆就把他囚禁起來,用厚厚的棉被把他裹起來,養着他。
但他什麽也沒做,就每天遠遠跟在他背後,把他一路送到車站,看他上車自己才離開。
他不知道戚寒有沒有發現,不過就算發現了,對方也默不作聲,兩人就像約定好了一樣,心照不宣,一個在前面走,一個在後面跟。
酒吧戚寒到底還是回去了,一個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第二個就是他也實在放不下酒吧裏的人,除了林難之外,很多都是他當年幫過的,他這一走就是不負責任,剩下的人難免恐慌。
戚寒發現酒吧在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已經被翻修一新,進了一批昂貴的新設備,軟裝硬裝從裏到外都被換過了,甚至連員工都給做了系統的培訓,還不知道從哪招來兩個經驗豐富的領班,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現在的這家酒吧,就好像是步入正軌的上市公司,和當時他随性開出來的完全不是一個樣。
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手筆。
吧臺每天有新鮮花束會送過來,有時候是茉莉有時候是向日葵,反正一個月不重樣,和送到他家門口的是同一家花店。
每次送花的在店裏大聲念戚寒的名字,周圍人都一臉揶揄的八卦表情,問戚寒他們是不是就要多個老板娘了?戚寒搖搖頭,找了個漂亮的大花瓶插起來,也沒多說什麽。
平時就近買菜溜達,戚寒就騎個帶小筐的共享單車,小區隔壁的超市一應俱全,根本不用繞遠路,很适合戚寒這樣疲于奔波社交的人。
排隊付賬的時候,他透過落地玻璃看到外面有個影子正偷偷摸摸往他車兜裏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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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寒故意在店裏多呆了五分鐘,沒出去。
年晁雲把柏籽放他車兜裏的時候,還多加了一副羊皮手套——他費勁兒托人從國外帶來的,特別保暖。他也不知道戚寒會不會用,但就是送了心裏就踏實。
戚寒用柏籽做熏香,是之前和年晁雲住一塊兒時候留下的習慣。他衣服上常年有一股好聞的味道,清淡悠揚,靠近就好像跌進了林海雪松裏,年晁雲曾經說過他很喜歡。
戚寒經常會收集新鮮柏籽,在沸水裏過一下,再把它們泡在密封的黃酒罐子裏等一個禮拜,撈出來晾幹研磨成粉,最後放在熏爐裏點燃,滿室柏籽飄香,這股味道經年長久地滲透進戚寒每一根頭發裏,甚至是皮膚的紋理裏,就像是他天生自帶的。
其實自制柏籽香還是挺耗費工序的,光把柏籽一顆一顆從樹上挑下來就要耗費巨大精力,以前年晁雲不知道,現在他自己親自動手才有體會。
他想起來戚寒說過,很多事看起來麻煩,但就和侍弄花花草草一樣,喜歡了,實際是不麻煩的;有人喜歡你做,就更不覺浪費。
年晁雲收集柏籽這件事兒私底下沒少被蕭野嘲笑,倒并不是笑他多餘,而是覺得他也有今天,純粹是作為兄弟,又高興又幸災樂禍。不過年晁雲無所謂,他現在心疼戚寒,只想把自己的一腔誠意都攤放在太陽底下曬。
他曾經答應過戚寒很多,但當時他只覺得成年人的場面話沒幾句是做數的。就和商場上推杯換盞間的敷衍話一樣,有空聚一聚,下次請你吃飯,回頭有機會給你帶,都是順嘴一說,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大家心裏都懂,誰也不會當真。
偏偏只有戚寒,會把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裏,哪怕是再微小的承諾,他也會守着。
又認真又倔強。
這也是他和年晁雲之間最大的區別。
現在再回頭想想,自己說過什麽年晁雲很多都記不住了,記住的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他做到了。不知道戚寒當年到底是用什麽樣的心情,經歷着一次次的希望到失望。年晁雲越回憶越羞愧,越回憶越坐立不安,沒做的那些,他只想要一件一件補回來。
快到家的時候,戚寒想起來自己下午出門的時候把“芸芸”放出去溜達了,也不知道小家夥回來沒有。
電梯上18樓,他看到門口站着個老頭兒,正氣急敗壞地砸他家大門,看戚寒回來,就指着他鼻子破口大罵說:“你家貓偷了我的烏龜!”
戚寒養的“芸芸”,是只性格活潑的虎皮貓,吃百家飯的時候,他被戚寒帶回家收養,很多年了雖然和主人關系親近,但野性的那面還沒消失,外加戚寒養貓的方式也比較随性,基本就是散養,來去皆自由,家就像是賓館,僅供他吃飯、睡覺、洗澡。
芸芸有時候吃飽喝足會要求戚寒開門,自己跑外面晃一圈,再悠哉悠哉回來,這麽多年倒也相安無事,戚寒從來不管,他覺得不管是人也好,動物也好,東西也罷,是你的總是你的,不是你的,強留也留不住。
所以時間一久,這貓就變成了個自來熟的小混子,到哪兒都能雄霸一方,性格嚣張,天上地下“無惡不作”。
戚寒覺得愧疚,一邊道歉安撫老頭,一邊着急慌忙放了袋子就要和他去找貓,一轉身,看到“芸芸”嘴裏叼着個綠油油的小玩意兒,悠哉悠哉過來了。
小草龜倒也沒事,就是被芸芸的小爪子颠來倒去地撥弄,放地上剛甩着小短腿要跑,被芸芸又下按住尾巴拖回來,來來回回吓破了膽,這會兒縮在龜殼裏瑟瑟發抖,一副差點被玩死的慫樣。
年晁雲從老頭開始罵人就開門出去了,沒摻和,但怕戚寒吃虧,只守在門口等着。
最後老頭看也沒大事,就罵罵咧咧抱着烏龜跑了,留下戚寒蹲地上教育芸芸,把他逼停在牆角,不溫不火同他講道理。
“你這樣是不行的,你不能因為好玩就欺負人家,欺負了你也和他做不了朋友,你倆不一樣,沒有結果。”
戚寒大大方方開着門,當着年晁雲的面數落,芸芸老老實實挨訓,滿臉“我下次還敢”的表情。他說一句,年晁雲的眉心就跳一下,總覺得這人在指桑罵槐,說得他面紅耳赤臊得慌,但沒有證據。
其實年晁雲覺得有點高興,至少,從戚寒搬進來到現在,他也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抗拒,不像之前見着他就跑。這證明他倆的關系至少還有緩和機會,戚寒在他面前慢慢放下了戒備,還懂得開玩笑。
年晁雲以前自以為是懂戚寒的,但其實都只是冰山一角,零星的紙片兒永遠都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個體,而現在,戚寒在他眼裏才突然鮮活起來,像一個有喜怒哀樂會發脾氣甚至會開玩笑的人,是有生氣的。
年叮當陸陸續續做的事兒,戚寒其實大概都知道,但他猜不透年晁雲想做什麽,不想再貿然一頭栽進去,哪怕只做朋友,他也不想上趕子湊着了。
年晁雲還在門口看他,戚寒倒是先打破沉悶:“吃飯了麽?”
年晁雲一高興,以為他剛在超市買了一大袋食材,是要請自己吃飯,于是趕緊可憐巴巴地說:“沒,不知道吃什麽。”
戚寒點頭,抱起芸芸轉身進屋:“那你點外賣吧,別餓着。”
戚寒今天是約了江照吃飯,想答謝他當時幫自己搬家的恩情。對朋友,戚寒向來是不喜歡虧欠的。
這世上的事兒說巧還真是巧。
晚些時候,年晁雲下樓丢垃圾,剛好就在電梯口遇上江照了。
這人一左一右又是拿的花又是提的蛋糕,在年晁雲心裏,他一看就沒按好心。
小年總壓了一肚子火,也沒和江照打招呼。進電梯的時候,卻故意撞了一下他肩頭,幼稚地像個小學生。
江照本來已經走了,突然站定,堵着電梯門說:“你現在到底有什麽打算?”
年晁雲挑眉:“和你有什麽關系?”
江照笑:“當然有關系,葉阮是我妹妹,戚寒是我愛慕的人,于情于理我都有插手的理由,但我本着先禮後兵的原則,還是要問你一聲,你什麽想法?”
年晁雲沉默幾秒,走出電梯靠着牆,手套在兜裏摸索着打火機。
“葉阮的事我會解決,但是不好意思,戚寒我勢在必得。”
“那你想過沒有,你這樣一意孤行對他來說就是困擾,他不是東西,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你問過他意願沒有?”
年晁雲臉色暗下。
當然沒有,當年簽合約的時候沒有,現在想複合也沒有,從來都是他單方面意願。
年晁雲冷笑:“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也沒有資格摻和。”
江照說:“當然不關我的事,要找誰談戀愛,要不要談戀愛,這都是戚寒自己的決定,就算他最後沒辦法接受我,将來身邊也會有別人,你阻止不了的。”
年晁雲知道不應該接受他話裏任何挑撥的成分,但控制不住就會去想多年以後,戚寒身邊站着別人的光景,他頭皮都要炸了,一分一秒都沒辦法忍受。
“而且說實話,你不配。”
風度翩翩的小年總終于忍無可忍地抓了江照衣襟。戚寒聽到門外的争執跑出來就看到這一幕,他大喊一聲:“年晁雲!你到底想幹什麽?”
年晁雲百口莫辯,這場面怎麽看都是他理虧。
戚寒嘆口氣:“你剛才說的我都聽見了,可是人總要向前看,我也不會,總在原地等你的。”
江照跟着他走了,門在年晁雲面前“咔塔”一聲關上。
徹底把他和裏面的世界隔絕開來。
——
憨憨:小挫折,問題不大。
寒哥: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