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采榆錢

秦家堡，卯時的淩晨，太陽刺破雲層，将萬丈光芒灑下了大地。

陽光亮而刺眼，晃得在床上忍着餓肚的唐竹芯實在睜不開眼。

昨晚喝了小半碗野菜糊糊，唐竹芯半夜就餓了，這會兒早已饑腸辘辘，弓着身子抱緊了肚子，讓它不要再發出饑餓的信號。

“姐姐，我餓”躺在一旁的弟弟八斤坐起身，搖了搖唐竹芯，帶着哭腔說道。

唐竹芯翻身摟緊了弟弟，輕聲安撫道“八斤，乖，睡着了就不餓了。”

八斤是唐竹芯的弟弟，因為生下來有八斤，小名就叫八斤。他今年三歲，正是應該白白胖胖，惹人喜愛的年紀，他卻是面黃肌瘦，一雙大眼睛深深的凹陷在了眼眶裏。

唐竹芯低頭輕吻了一下八斤，把他含淚的眼睛用手蒙上，說道“八斤，你快點睡着，姐姐這就給你找吃的去。”

“姐姐，我也餓了”躺在另一邊的妹妹，五歲的丫蛋，也餓得睡不着，聽見唐竹芯跟八斤的對話，坐起身子，靠在了唐竹芯身上。

“丫蛋，你好好照看弟弟。我上山去給你們找吃的。”唐竹芯拍着丫蛋的肩頭，把八斤交給了丫蛋。

“姐姐，山裏已經被村民們都掏空了”丫蛋看着唐竹芯翻身起床，套上了粗布麻衣外套，挎着一個早就沒有底的菜籃子，好心的提醒道。

去年旱災，莊戶人家收成不好，苛捐雜稅又多，家裏基本都沒有存糧。今年又遇上大旱，早春的收成不好，許多莊家戶都只能進山去找吃食。

山只有那麽幾座山，莊戶人一多，山裏幾乎被洗劫一空。猛虎野獸早就絕跡了，連樹皮草根都早已被挖空，此刻的山上，就像蝗蟲過境，只留下一片光禿禿的樹杈。

唐竹芯也知道上山能找到吃食的幾率不大，可是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弟弟妹妹挨餓，她只有山上去碰碰運氣了。

唐竹芯穿過堂屋，堂屋兩邊的房門虛掩着。父親和大哥早已去了田間，挖渠引水，拯救那幾株尚還在挂漿的水稻，那可是全家人今年所有的指望了。

母親重病，口眼凹陷，肚大如籮，吃喝不下，二便也上不出來。請了郎中來看過，都說不是有喜，而是泔疾，吃了近兩個月的藥，病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

走出堂屋，明晃晃的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今天又是毒辣的太陽！唐竹芯的眉頭緊鎖，大不朝村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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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邊的小河早已斷流，河裏的大石塊在陽光下閃射着陽光，唐竹芯挎着籃筐朝河邊走去。

還沒走進，就聽見了一陣哭聲。

村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哪家沒成人的小孩死了，就會裹上涼席，深埋在河灘上。

唐竹芯暗道不好，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這會兒沒了，家裏的父母正在河灘哭得傷心。她不忍看見那凄慘的場景，可是去山裏這是唯一的路，家裏弟弟妹妹還等着自己挖回野菜，唐竹芯心一橫，便走向了河灘。

河灘上，一個衣衫褴樓的婦人跪在地上燒着紙錢，她面前已經堆了一個小小的沙地墳頭。

唐竹芯怯生生的走過河灘，不敢停留。

到了山腳，許多村民已經挎着籃子下山來了，菜籃子上蓋着麻布，看見剛上山的唐竹芯，警戒的捂着菜籃子，從唐竹芯身邊快速走過。

唐竹芯知道她們是怕自己看見了他們的東西，都是餓急了的人，才不會管唐竹芯那瘦小的身軀是不是她們的對手，都把手裏的菜籃子當做性命一般護着。

從山上烏央烏央的走下來百十號人，唐竹芯看着他們的雙手都沾滿了泥土，補丁重着補丁的破衣服上還沾着樹膠，一個個面色鐵青，耷拉着腦袋，唐竹芯知道想要上山找吃食基本是無望了。

想到一家人還等着自己挖野菜回去，唐竹芯逆流而上，決定再去撿個漏。

到了山頂，發現能吃的樹皮已經都被剝完了，能挖的野菜也基本掏空了。

唐竹芯懊惱的坐在地上，想着自己不該賴床，天沒亮就上山的話說不定還能找到剛出土的野菜。

秦家堡背靠着幾座大山，村民們在山上開墾土地，只有山背後的懸崖處因為地勢太陡，還沒有被開發出來。

懸崖，唐竹芯想到了那裏有一株小榆錢樹，長在懸崖中間，這還是前兩天自己掉下了懸崖的時候發現的。

唐竹芯看了看山上的人基本都已經下山了，趕緊朝懸崖邊跑去。

在樹叢中用鐮刀劈了一捆麻杆，唐竹芯坐在懸崖邊搓好了麻繩，一頭捆在腰間，一頭用樹杈勾在了一個歪脖子樹上，順着懸崖滑了下去。

這顆小榆錢樹顯然還沒有被人發現，在懸崖中長得正茂盛，唐竹芯麻利的把榆錢樹葉子撸了下來，裝進了腰間的跨籃裏。

為了不讓人發現這個榆錢樹，唐竹芯把自己來過的痕跡都細細的掩蓋了，把滿滿一籃子的榆錢樹葉子裝了大部分埋在了懸崖邊的歪脖子樹下。

唐竹芯沒有破布來遮蓋籃子，順手扯了幾張油桐樹葉子遮蓋着跨籃，大步的朝家裏走去。

回到家裏，已經是巳時了。父母跟大哥已經從田間回來了，丫蛋和八斤守在門口，眼巴巴的看着唐竹芯，看見唐竹芯采了小半籃榆錢，喜出望外的接過籃子往家裏跑去。

“爹，娘，我們有野菜吃了”八斤跑進屋通報這個好消息。

楊翠蘭從裏屋出來，将唐竹芯迎了進去。

“芯兒，這榆錢你從哪裏采的？”楊翠蘭滿臉擔憂的看着唐竹芯，現在好多村民都已經開始吃觀音土了，唐竹芯還能從山上找到榆錢這種美味。

唐竹芯将自己的這個小秘密告訴了楊翠蘭，楊翠蘭聽後大驚，拉着唐竹芯的手，厲聲說道“那懸崖再不能去了，掉下去就沒命了！”

唐竹芯轉過臉看着丫蛋和八斤看着榆錢喜笑顏開的小臉，說道“娘，我身子輕，這根麻繩牢固得很！”

唐竹芯從腰間取下麻繩，遞給楊翠蘭看。

楊翠蘭看着唐竹芯，突然掩面哭泣了起來。

唐竹芯一時摸不着頭腦，只當是母親看見自己帶回來了食物，一時感動才痛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