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惟有雁邊斜月照離思

夜。

燈火輝煌，冰如水晶。屋裏的燈光和冰上的燈光交相輝映，如滿天星光，熠熠動人。

在這冰上世界裏，有一間小屋格外不同，它的裝潢并不華麗，招牌也普通的很，只上面書的“白梅居”三字，筆意奇絕。想來其人定是書法高手。

陸小鳳看着這塊招牌，頓時起了興趣，揮手道：“進去瞧瞧。”

此刻他是富可敵國的大老爺賈樂山，他說的話，自然沒有人敢不聽從。

楚楚依偎在他身邊，乖巧地陪他走進了白梅居。

這是一間酒肆。

桌椅均是極簡單的樣式，酒壺酒杯也未見得有多精雅，客人不少，一個女孩子跑來跑去，送酒端盤。這些組合在一起，有一種淡淡的柔和感，猶如一枝寒梅，于雪夜中靜靜綻放。

竹簾動處，一個人影漸漸顯露出來。

她的五官并不精致，比之楚楚還要遜色幾分。她的面容有些蒼白，可惜這種病态的蒼白并未給她帶來西子般的柔弱，反而減損了她的美麗。然而她周身那種優雅端凝的氣質，絕不是楚楚可以比拟的。

她微微笑着，仿若一潭寧靜的湖水。

陸小鳳吃驚地看着她，仿佛這個人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

她看了陸小鳳一眼，淡淡微笑道：“客官要喝點什麽？”

陸小鳳聞言一僵，這才回過神來。想到自己已經改了容貌，又在下巴上留了一點胡子，也難怪她認不出。雖是很想和她聊聊，問她怎會在此。但此行極為兇險，還是不要把她牽扯進來比較好。

不然西門吹雪絕對會追殺他的。

他笑了笑：“不知貴店有什麽酒？”

“鄙店簡陋，唯有竹葉青尚可入口，也備有烈酒，還有……”

女子略帶疑惑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忽然微微笑了：“還有一些梅酒，客官可要嘗嘗？”

“梅酒？”陸小鳳詫異道。

“此酒是以梅花釀制而成，因此名為梅酒。”她的眼裏帶着淺淺笑意。

陸小鳳忍不住摸了摸胡子。

他知道這個女子肯定已認出他來了。

“那便來一壺吧。”

“客官請稍候。”她道。

“等等。”陸小鳳忽然道。

“客官還要什麽？”

“這裏人太多。”陸小鳳皺眉道。

她會意的微笑：“樓上自是有雅間的。”

酒很快來了，楚楚執壺斟了兩杯，和陸小鳳對飲。

“這酒味道真是不錯。”楚楚飲下一杯，眼眸微閉，模樣乖巧又可愛。

但她做的事卻一點都不可愛，梅酒一杯杯地喝下去，不見有半分停歇，簡直是個小酒鬼。

陸小鳳一陣頭痛，正待找個理由将她支出去，卻見這小貓一般的女孩子，已經倒在桌上，昏睡了過去。

陸小鳳暗暗嘆了口氣。

那女子已經走了進來，微笑道：“陸大哥，好久不見。”

她伸手在楚楚身上一拂，這才從容地坐了下來。

“你還是這麽謹慎的性子，人都被你迷倒了，偏偏還要點穴，”陸小鳳搖頭嘆道，“你怎麽會到東北來？西門吹雪呢？他怎麽肯讓你來這等苦寒之地？”

“西門吹雪……”她神情黯然，“大哥別問了……”

“靜之？”陸小鳳詫異地看着她。

靜之只是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到這裏來，并不是特意為了什麽。我不怕寒冷，這世上，不會再有比萬梅山莊更冷的地方了……”

陸小鳳突然跳了起來：“靜之，你莫要傷心，大哥陪你回去找他！”

“我梅靜之不是那種哭着求丈夫回心轉意的女人。”

極輕的一句話，卻讓陸小鳳頹然坐了下來。

他知道她的驕傲，那是深刻在骨子裏的。

他想起五年前他從孟曉安手裏救下她的時候，她也是那麽驕傲。一張沾滿灰塵和血跡的小臉，美得令人不可逼視。平時謙遜溫柔的女孩兒，其實比任何人都要傲氣。

陸小鳳輕輕嘆息。

梅靜之只是微笑，她為陸小鳳斟滿一杯，靜靜道：“這酒我只帶了一壇，大哥若是酒瘾上來，可別怪小妹沒提醒過。”

陸小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我不明白，你們究竟怎麽了？”

梅靜之搖頭道：“我也不明白。”

她頓了頓，又道：“九月十五那夜，他回來了，帶着斷作二截的劍，一言不發便進了書房。後來，一連幾天他都只是對着劍，有時深思，有時苦練。那時我便知道——我已經失去他了。”

“他……”陸小鳳說不出話來，這樣的結果，本就有可能出現。

他不希望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決戰，是因為不想自己的兩位好友兵刃相見、拼個你死我活，不想他們被當作猴子一般、任路人對他們品評下注，也不想，不想讓他唯一的妹妹傷心。

孰料這種事還是發生了。

“在合芳齋的時候，我都在安靜地等待，我希望他會回來，但是直到回到萬梅山莊，我才明白，”梅靜之閉上眼睛，淚水滑下臉龐，“我永遠都等不到那一天了。”

陸小鳳忍不住伸手，拭去她的眼淚。以前他從未見過她的眼淚，靜之一直是堅韌的，可她畢竟還是個女人。

“謝謝大哥，”梅靜之舉起衣袖，擦盡了淚，道，“我沒事，不用擔心。”

陸小鳳長嘆一聲：“靜之，你回去吧，此地太冷了。”

梅靜之道：“既是此地寒冷，大哥為何還要來呢？”

“我自是有不得已的原因。”陸小鳳無奈道。

梅靜之聞言，立刻道：“靜之願為大哥分憂。”

“不行！”陸小鳳神色一變，“這件事太過危險，你決不可摻雜其中。”

梅靜之眉峰微蹙，以前陸小鳳從不曾這般緊張過，且他清楚她的武功，卻仍如此擔憂，這次的對手必然極為可怕。

若是如此，她更加不能置身事外了。

但若直接開口相問，陸小鳳定然不會告訴她。微一凝神，梅靜之便道：“大哥若有把握，小妹自然不會擾亂大哥，給大哥添麻煩。”

陸小鳳道：“如此便好，你也不必擔心大哥。”

梅靜之點頭一笑，道：“大哥萬事小心。”

陸小鳳看她露出笑容，方始放下心來，又慮及歲寒三友，遂道：“我得走了，你快些收拾，回中原吧。尋一山清水秀之地定居，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嗯，我聽大哥的。”

陸小鳳嘆了口氣，心下一陣悵然。

梅靜之眉間同樣露出惆悵之意，異地不期而遇，本是有幸，卻要匆匆別離。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慢慢推開窗子，明亮的月光灑進來，在地上鋪上一層如銀的流沙。她細細看了半晌，又慢慢掩上窗子。

“大哥珍重。”

“待此事完畢，我再去嘗嘗你釀的酒。”陸小鳳俯身抱起楚楚，踏出房門。

梅靜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伸手推開窗子，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樓下，又消失在街道盡頭。不禁一陣黯然。

她嘆了口氣，走下樓去，白棪不在，客人已快走完了，只有一個山羊胡子的老人，還坐在店裏，大碗大碗的喝酒。

梅靜之走過去，溫聲道：“老人家，小店要打烊了。您要喝酒，不妨明日再來。”

那老人反穿着一件羊皮襖，頭戴着羊皮帽，帽子上居然還有兩支山羊角，配着他又幹又瘦又黃又老的臉，和那幾根稀稀落落的山羊胡子，就像一只老山羊。此刻聽到她的話，只道：“我還沒喝夠，還要繼續喝。”

梅靜之微笑道：“您可以帶一葫蘆回去。”

“可惜我的錢不夠。”山羊般的老人嘆着氣道。

“那只好請您忍耐一晚了。”梅靜之道。

這老人非只衣着破舊，态度也很不好。但梅靜之竟似毫不介意，她臉上的笑容依然那麽溫柔優雅，她的眼神清澈，絕無半分輕視之意。

老人瞧了她半晌，大笑起來：“好！好！你這女孩子真是有趣。”

梅靜之只是微笑：“若是無錢，今日便不必付了。”

“好！明日我再來！”

大笑聲中，他已走了出去。

梅靜之關上門，想到剛才那老人稱她“女孩子”，眼中露出一種很奇怪的神情。

她是不是想起了那段曾為人婦的日子？

梅靜之搖搖頭，揚聲道：“白棪，快來收拾！”

作者有話要說：  2014年3月16日

農歷：農歷二月十六 星期日 雙魚座

宜嫁娶 祭祀 出行 冠笄 立券 交易 進人口 開市 移徙 修造 動土 安床 入殓 移柩 破土

應該也宜發文，雖說我還沒完全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