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海軍
從康熙那裏請過安出來,胤礽再一次出了門,依舊是上回的那間茶樓,今日岳端帶了個看着與胤礽差不多大的少年來見他,來人恭敬地跪下給他請安:“施世範叩見太子爺金安。”
“施世範?你是施琅的兒子?”
“是,小民的父親是靖海侯施琅,小民是父親的第八子。”
胤礽點了點頭,讓他起來說話,又給人賜了座,岳端禀報道:“爺,他此番是随同他父親前來江寧拜見皇上,皇上已經下旨将他留下,稍後會一塊帶回京去。”
胤礽看了眼面前的少年,問道:“你多大了?”
“小民剛滿十歲。”
岳端笑着與胤礽介紹:“爺,您別看他年紀小,本事可不小,之前在福建,他一直跟在靖海侯身邊,還上了澎湖的。”
胤礽聞言也稱贊道:“小小年紀就能上戰場了,果真是虎父無犬子。”
對方謙虛道:“太子爺謬贊了,小民不過是跟着父親在外野慣了,真本事說不上,膽子比旁人大一些而已。”
胤礽失笑:“天不怕地不怕也算是一種本事了。”
岳端二人也跟着笑,岳端複又說道:“太子爺,奴才與施老弟也是知交,您之前不是說想了解一些關于靖海侯的事情,此番奴才特地帶他前來,您盡可問他便是,他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胤礽調侃他:“一個陳兄,一個施老弟,你的知交倒是挺多的,勤郡王還真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太子爺您就別笑話奴才了。”岳端拱手向胤礽讨饒。
胤礽笑夠了,問那施世範:“方才勤郡王說,你跟着靖海侯一塊上了澎湖戰場?”
“确有其事,不過父親沒準我上最前線,只讓我在後面看着。”
胤礽贊許地慢慢說着:“那也不錯了,那麽,爺問你,你對海上行軍作戰之事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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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不相瞞,小民從三歲大就開始随着父親在海上跑,跟那些水師兵混在一塊,與他們一起操練,鎮日在水上漂泊,海上作戰小民雖然沒有實際經驗,卻也是看了不少,學過了不少,紙上談兵一二,還是能說上一說的。”
施世範自信地說着,胤礽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問:“你父親可有與你說過荷蘭海軍之事?”
施世範聽胤礽提到這個,便有些詫異,道:“有,父親不但說過,還經常在小民面前反複提起。”
“是嘛,那你倒是說說,他都跟你說過些什麽?”
施世範沉思片刻,道:“按父親所說,皇上早在繼位之初,便有收複臺灣的決心,然則其時鄭氏水軍強大,有兵十萬餘人,船三百于艘,且兵精糧足,而我朝水師初建,尚不成為規模,委實難以匹敵,盤踞在巴達維亞的荷蘭人為圖以臺灣為中轉與大清和倭國通商貿易,便主動提出與朝廷聯手,以作為交換,當時荷蘭人的十幾艘戰艦和千餘海軍已經到了五虎門外,打着助大清的旗號請求通商停泊,并遣使而來表達了他們的意願。”
胤礽聞言挑起眉:“朝廷同意了?”
“沒有,荷蘭人的條件太過苛刻,既要開放沿海港口允許他們自由貿易,更想重獲臺灣據為己有,皇上自然不會答應,适逢當時鄭成功去世,鄭氏內部為争王位內讧,朝廷那時的政策是以借機招撫為主,便拒絕了荷蘭人的提議。”
“後來呢?”
“後來鄭經出爾反爾拒絕和談,皇上惱怒之下才決定改撫為剿,向荷蘭人請求援助,荷蘭人趁機提出十一項條款,包括攻克臺灣後荷蘭東印度公司可獲得在我朝一切自由貿易的權利,朝廷不得橫加幹涉,且臺灣島從鄭氏處收回後交由荷蘭代管,荷蘭人可在島上自由居住等,荷蘭人的意思是要朝廷答應這些條款,便出兵援助,為了穩住他們,朝廷當時是先給了口頭上的承諾,讓他們先出兵日後再簽訂條約,那是唯一一次我朝水師與荷蘭海軍組成的盟軍一起進攻金門,起初收效顯著,鄭氏節節敗退,只是眼看着勝利在望之際,荷蘭人卻再次提出要朝廷簽訂那份條約才肯繼續出兵,而在鄭軍新敗,部下諸将紛紛叛降的情形下,朝廷的本意也是不想再與他們合作下去便幹脆讓他們回了去,對鄭的作戰方針再次改為以招降為主。”
胤礽聽到這裏卻是笑了:“這麽說起來,倒是朝廷的不厚道了,利用完了人家不給半點好處又把人給趕了回去。”
施世範賠笑:“那是他們得寸進尺,獅子大開口在先,是他們自找的。”
“你接着往下說。”
“再後來三藩叛亂,皇上沒了多餘的心思顧及臺灣,其後的十幾年雙方相安無事,父親一直在福建訓練水師,到後來,鄭經也死了,三藩又平了,而福建水師也具備了一定的規模和實力,不需要借助外力也能與鄭氏抗衡一番,所以去年能夠一舉拿下澎湖,拿下臺灣,其實也算得上是厚積薄發,情理之中的事情。”
胤礽聞言眯起了眼,想了片刻,道:“在京城之時,我便經常聽人說起靖海侯訓練水師自有一套,福建水師能在短短十幾年裏迅速發展壯大與鄭氏抗衡,多虧得他指揮得當,教導有方,如今聽你這麽說,倒确實是真的了。”
施世範拱手:“小民替父親謝太子爺誇贊,實則父親訓練水師的那一套,多半是與那些荷蘭人學來的,父親曾多次與小民說到,那些外夷雖然蠻橫,卻萬不能小瞧了去,他們身上,總有值得學習和借鑒的地方,我朝雖然民富物饒,國運昌隆,卻也不可太過剛愎自用……”
“施老弟,慎言。”一直默不作聲的岳端突然輕咳了咳,出言提醒。
施世範當即向胤礽請罪:“小民失言了,太子爺恕罪。”
胤礽笑着道:“你說得挺不錯的,繼續說吧,勤郡王你別多事。”
被胤礽這麽一說,岳端反倒是尴尬了,閉了嘴不敢再插話。
施世範猶豫片刻,又道:“父親還說過,雖然他能向荷蘭海軍借鑒訓練水師的那套方法,但是,外在裝配上的不足,卻到底還是無能為力。”
“你指的是……?”
“荷蘭人的造船技術在西洋歐羅巴諸國算得上頂尖,單是他們的那些戰艦,我們相比之下就差得遠了,小民小時候也曾有幸見過一次,光是船身就幾倍于我軍水師,确實是遠遠看着,就足夠震懾人心,讓人心生畏懼。”
胤礽手指輕叩着桌面,沉默了片刻,問道:“那他們的火器裝備呢?”
“荷蘭海軍戰艦上一水的大炮,射程和威力都不可小觑,且他們的兵卒,人人都配備了火槍,火器運用之廣,遠在我軍之上。”
“你覺得我朝應該防着他們嗎?”
“是必須,歐羅巴諸國,荷蘭,英吉利,法蘭西,葡萄牙,個個狼子野心,不停地向着南洋東洋擴張,到處開拓他們的殖民地,若是不防着,遲早有一天,他們會把主意打到大清的頭上來。”
岳端變了臉色,再一次出聲喝止施世範,施世範抿緊了唇向胤礽請罪:“小民又失言了。”
胤礽搖頭笑了笑:“你這罪請的可是一點誠意都沒有,你心裏其實并不認為自己說錯話了吧。”
“……”施世範沉默着默認了。
胤礽一陣唏噓,雖然他心中早已經隐隐猜到了施世範說的這些,但是真正聽人說出來,卻仍舊覺得,也許他身為大清的皇太子,眼界真的需要放遠一些。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胤礽笑着道:“靖海侯當真是教子有方,難為你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見識,連我這個皇太子都要自愧不如了。”
“太子爺這話折煞小民了,小民也是略知皮毛,說出來怕也是讓太子爺您見笑了。”
“沒有,你說得很好。”胤礽鄭重地肯定道。
回官邸之後,胤礽正要回自己的住所去歇息,康熙派了身邊人來傳他過去。
胤礽進去問過安,站直了身等着康熙問話,康熙看他身着便服,道:“你又出門去了嗎?”
“是,在官邸閑着無聊,就去外頭走了走。”
康熙點了點頭:“你先頭不是說想見靖海侯,昨日朕讓你見過了,可有何想法?”
胤礽想了想,慢慢道:“靖海侯不但有勇有謀,更見解不凡,兒臣受益匪淺。”
于康熙來說,胤礽這句肺腑之言他聽在耳朵裏只當他是說得場面話,并沒有往心裏去,于是道:“靖海侯有個小兒子,叫施世範的,與你一般大,朕打算把他帶回京去,日後給你做伴讀。”
胤礽有些詫異,面上不動聲色回道:“汗阿瑪,兒臣已經有伴讀了。”
“朕知道,多一個也無妨。”
索額圖家的孫子,康熙還怕他把胤礽給帶壞了,而這施世範他看着卻是規矩又懂事謙卑得多,給胤礽做伴讀再好不過。
胤礽不再多說,垂下了眼,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