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挑撥

茶園。

二樓憑欄而坐的男人端着茶盞輕抿着,對臺子上正上演着的戲目興致缺缺,目光一直注意着下頭進門處的動靜,小半個時辰過後,一輛馬車在茶園門口停了下來,有人從車上下來,進了茶園裏來,也上了二樓,在一旁角落上安靜處落座,而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又坐了片刻,起身走了過去。

來的人是安親王府的十七阿哥,僖郡王岳希。

正喝着茶看着戲,身旁的侍從小聲與他禀報,說是有人來向他請安,岳希有些詫異地看過去,那人已經迎了過來,行禮道:“奴才納蘭揆敘給僖郡王請安了。”

岳希對他的态度有些冷淡,傲慢地點了頭,道:“爺是來喝茶看戲的,不想讓人知道了,你若是無事便請自便吧。”

揆敘對他的反應并不介意,而是笑着道:“若奴才是專程來找王爺您的呢?”

岳希皺起眉,懷疑地打量了他一眼,最後讓他坐了下來。

岳希是安親王第三任繼福晉赫舍裏氏所出,與岳端是一母同胞,算起來索額圖該是他們的親舅舅,雖然他不像岳端那般與胤礽走得近,但對着明珠的兒子,自然也更加熱絡不出起來就是了。

明知道自己不受歡迎,揆敘卻仍然是言笑晏晏地與他拉起了家常:“奴才聽人說安親王近日裏身子骨不太好,一直在府中休養,現下可還好些了嗎?”

“你有話直說便是。”岳希冷淡地回道。

揆敘被他堵得一時尴尬,于是便也不再繞彎子了,壓低了聲音:“實不相瞞,僖郡王,奴才專程來找您,其實是想給您提個醒。”

岳希又懷疑地瞅了他一眼,順着他的話說了下去:“爺需要你來提醒什麽?”

“準噶爾部那噶爾丹正在喀爾喀蒙古構釁興兵興風作浪,皇上有意派人前去蘇尼特部駐防,奴才收到消息,這被選中的人,正是安親王,聖旨很快就會下來了。”

“那又如何?”

揆敘嘆氣道:“王爺您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嗎?且不說這路途遙遠,安親王大病初愈能不能吃得消,而且皇上的意思,似乎是只撥給他兵丁區區五百人而已,這麽一去一年,已經有人私下裏議論,這與其說是派安親王前去駐兵,倒更像是将之……”

倒更像是将之給流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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揆敘沒有說完,岳希的手卻是微僵了僵,當初他阿瑪上戰場,哪一回不是佩大将軍印,統帥千軍萬馬,鳴號拜纛還有皇上親自相送,若此次真如面前之人所言,那麽他原先他聽到的那些隐隐綽綽的傳言,就不是空穴來風了。

皇上有意削弱一衆議政王大臣的權利,打壓王公宗室,而這第一個要取之開刀的,便是安親王府。

岳樂現下的身體狀況,根本容不得去那麽遠又清苦的地方風餐露宿一整年,康熙這是要将之往死路上推了。

揆敘見岳希怔住,知道自己要說動他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于是又繼續道:“皇上聖意已決,不是旁人能夠左右的,王爺您別介意奴才說得不好聽,若是安親王萬一真要有個三長兩短,您可曾想過您日後要如何自處?”

岳樂要真的死了安親王府便要分家了,岳希和岳端本身有郡王爵,也都有禦賜的府邸,因為岳樂的意願才一起住在安王府的大宅子裏,而岳希雖有王爵卻因曾在戰場之上受過傷落下了病根子,空有爵位沒有差事,賦閑在家,整日只能喝茶看戲,其實也是挺苦悶的。

當然不論心裏有多不痛快,岳希都不想表現給揆敘看,而是淡然道:“爺是皇上親封的郡王,有何可擔憂的。”

揆敘搖了搖頭:“王爺,您,勤郡王,還有安親王世子,一旦安親王百年之後,世子爺襲了爵位,您們兄弟可就出了三個郡王了,這便是逾制了。”

岳樂雖然生了二十個兒子,活下來的卻只有五個,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和十九阿哥,除了十六阿哥是庶出,其他均為繼福晉赫舍裏氏所生,十五阿哥馬爾珲是世子,而岳希與岳端又分別受封了郡王,一旦馬爾珲襲了爵位,安府就出了三位郡王,确實是逾制了。

岳希臉色稍變,卻仍舊是強裝鎮定道:“那又如何,當初是皇上下旨封的爵位,既然已經封了……”

“那是因為皇上沒想起這一樁,”揆敘說着笑了笑:“若是有人提醒皇上一聲,禦史再多上幾個折子诟病一番,加上皇上如今對安親王府這态度,您覺得您的郡王之位還保得住嗎?”

岳希的手再次僵住。

見他已經不再鎮定,揆敘又接着道:“皇上若是要降爵,在您和勤郡王當中,要麽是一視同仁一塊給降了,要麽,以勤郡王現下在兵部裏幹得風生水起的表現,加上後頭還有太子爺給撐腰着,您覺得皇上是會保着您還是他?”

揆敘繞來繞去終于是說到了點子上來了,岳希嗫嚅着一時竟是不知該說什麽是好,在對方嘴裏蹦出‘太子爺’三個字之後也終于漸漸回味過來,這人來找自己說這番話到底是什麽目的了。

“你說了這麽多……就是要爺對付爺的弟弟?”

揆敘勾起嘴角:“先下手為強,奴才相信王爺是聰明人。”

“讓你來跟爺說這些的,到底是何人?”這麽問着,岳希心裏其實已經隐隐有了答案,而他也很相信,若是他什麽都不做,很快便會有人将逾制一事大肆渲染,他的郡王位子,是不可能保得住的。

“王爺心中有數便是,奴才只是給您提個醒而已。”見岳希已經被自己說動了,揆敘知道自己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于是也無意再逗留,告辭起身離開。

幾日之後,岳樂被調往蘇尼特部駐防的聖旨便下了來,而他前腳剛走,岳希就鬧騰開來了要分家。

再之後,風言風語很快傳得街知巷聞,說是勤郡王與僖郡王的侍妾有染,被僖郡王捉奸在床,僖郡王忍受不了這等恥辱才提出分家之意,安親王府的事情當下便成了京中各府各院茶餘飯後的談資笑料。

事情鬧大了自然很快就傳到了康熙的耳朵裏,康熙把岳希與岳端兩個叫去問話,岳希一口咬定對方與自己的侍妾私通,岳端喊冤,倆人一言不合,當着康熙的面又吵了起來,而作證的一衆王府下人都說是親眼所見岳端與岳希的侍妾在府邸花園裏摟摟抱抱暗通款曲,最後岳希痛哭流涕聲淚俱下地求康熙給自己做主,岳端氣得全身發抖卻是百口莫辯。

岳端被罰回了府邸閉門思過,岳希帶着家小搬去了自己單獨的府邸,而流言卻并沒有就此平息下來,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已經鬧到不止是文武官員,連外城百姓都有所耳聞,人人津津樂道。

岳端在府上閉門思過,胤礽見不上他就讓施世範前去探望,問清楚他到底是怎麽回事,施世範将岳端說的一一轉報給胤礽,說是通奸一事純屬子虛烏有,當時不過是那侍妾腳拐了岳端順手扶了一把,原本根本不是什麽大事,沒想到最後會鬧成這樣。

胤礽聽罷施世範說的,思索了片刻,緩緩說道:“這原不是什麽大事,家醜不可外揚,這個道理岳希不該不知道才對……”

“太子爺您的意思是?”施世範也隐隐猜到了,只是這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不過是一個侍妾而已,又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情,至于故意鬧到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嗎?

“這事在外頭傳得這麽熱鬧,想必是有人在背後故意為之,而岳希在皇上面前的表現,若說他自己幹的,倒也說得過去。”

施世範驚訝道:“僖郡王自己做的?!這應當不可能吧。”

岳端與岳希雖然是一母同胞,卻素有不合,其實也算不上是什麽秘密了,不過若說岳希會因此而故意誣陷惡整岳端,卻也委實很難說得通。

這樣的事情,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管是真是假,岳端的名聲算是徹底臭了,可岳希他自己又能讨到什麽好?同樣要被人在背後嘲笑。

胤礽微眯起眼,哂道:“若是沒有好處他自然不會做,岳端為人謹慎處處小心翼翼,要抓他的把柄不容易,不這麽鬧怎麽能讓他顏面掃地,而僖郡王雖然也丢臉,在外人看來卻是這事的受害者,說不定還能博得旁人幾分同情呢。”

“皇上似乎是生大氣了,怕是……”

施世範說得有些猶豫,胤礽嘆了嘆氣,本來确實不是什麽大事,但現在鬧得滿城風雨,丢臉的不但是岳端,是安親王府,更是整個宗室,他汗阿瑪能不生氣才奇怪了。

所以這一次,岳端不僅僅是顏面掃地,怕是連官爵也保不住了,一個亂倫背德的罪名就夠他嗆的了。

“岳端,怕是在京裏待不下去了。”

關于爵位的事情,胤礽也曾提醒過岳端,岳端其實沒怎麽當一回事,卻沒想到岳希會先反應過來,還做得這麽絕,這麽下作。

果然,為了權利地位,手足之情算個什麽東西?

而胤礽不知道的是,真正想要對付岳端,挑撥岳希如此做的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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