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默別離

次日,天亮了,雨也停了。庭前的花凋落了一地,紀家的堂會也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了,金櫻子看着滿地的落花感嘆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實則人也是相似的,花也是不同的,人和花又有什麽分別,終是薄命之物。”

杜若想到人生也不過匆匆數十載,好像一生都不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是因為卑微還是懦弱?看這金櫻子袅袅娜娜立于花前,風姿綽約,杜若猶豫再三,終是放棄了面子和自尊,向金櫻子示好道:“櫻子,我知道道歉沒有用,還是想求你不要走行不行?”

“我勸你省省心吧,就算我留下,從今往後我也不會再給你化妝了。”金櫻子依舊是一副孤傲的姿态,正眼都不看杜若一眼。

“不化也沒關系,你留下就好。”杜若聽聞此言似乎是有商量的餘地,連忙說道。

“那你要我留下做什麽?”金櫻子奇怪道。

杜若似乎有話想說,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金櫻子見狀不耐煩地要走,杜若連忙拉住了她,脫口而出道:“因為我喜歡你。”

這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杜若紅了臉,低頭不敢看金櫻子,卻聽見金櫻子慣有的冷笑,拂開她的手道:“我又不是你的鈴蘭姐姐。”

“對,你不是鈴蘭姐姐,你只是你,你是金櫻子,我喜歡的也是你金櫻子。”杜若并不是善于表達想法之人,但也知道現在是最後的機會了,不得不厚顏說了出來。

“你喜歡我?看不出來,你我之間不過是一場交易,別用喜歡來惡心我。”金櫻子并木着一張臉,置身事外看戲的樣子。

“我知道你怨我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抛棄了你,可是,可是,那時候我還沒喜歡你,這麽做也是人之常情,就不能給我個機會改過麽?”杜若索性挑破了金櫻子的介懷。

“你不喜歡我可以抛棄我,喜歡我又可以留下我,誰知道你哪天又不喜歡我了?”金櫻子冷笑道:“不妨告訴你吧,到了冬天我還是那張可怕的臉,大約你又不會喜歡了吧,趁如今多的是人喜歡我,且多樂呵幾日,誰稀罕你的喜歡。”

“不是這樣的。”杜若想解釋,卻又發現解釋是那麽的蒼白無力,好像對金櫻子從厭惡害怕到心疼憐惜不過是一夜間的事,而那一夜間也恰恰是春風忽至,金櫻子從面容恐怖到清秀可人的轉折,杜若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一點,盡管言語是最無用的,而杜若能表明心跡的也只有言語了:“我…我發誓會一直喜歡你,不管你變成什麽樣都不抛棄你。”

“這是你的誓言?”金櫻子認真地問道。

這一刻的認真讓杜若覺得金櫻子是動了心的,連忙真誠地點點頭,期待地看着金櫻子。

卻見金櫻子像聽了一個笑話一樣大笑數聲:“你經常要被戲文的,想必是識字的吧,難道不知道誓言的‘誓’字和誓言的‘言’字都是有口無心的?”

“你…”杜若有些生氣卻不敢表露,此刻她是一片真心,卻被人棄如敝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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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曾經說過我若以身相許去報恩就是在報仇是不是?”金櫻子玩味地看着她。

“沒有,我沒說過。”杜若矢口否認道,她曾在心裏這麽想過,沒有說出口的,對,沒說出口的。

“嘴上不說,心裏這麽想的吧?當我不知道?”金櫻子一副洞察世事的樣子,看着杜若手足無措的樣子:“都道我化妝術厲害,其實你們人類的化妝個個都比我厲害,我只會畫畫臉,哪裏像你們個個都會畫心。”

金櫻子牙尖嘴利,杜若哪裏說得過她,看着金櫻子沖着自己得意地一笑,轉身就走。

“等一等。”杜若雖是被金櫻子尖銳的言語傷了一把,依舊舍不得就此放手:“你之前說過,會滿足我一個願望,那我說我的願望是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行不行。”

金櫻子轉過頭來眯着眼看着杜若,似乎是我思索什麽,杜若猶恐她反悔,連忙拿話來激她:“你曾說過的,你說話從來都是算數的。”

金櫻子聞言又是一笑:“我說話當然算數,只是你的願望并不是這個,新年裏,你許的是兩個願望,一個是願你的鈴蘭姐姐殊途安好,第二個是帶着許多嫁妝嫁人的。第一個願望我沒那本事幫你實現,第二個願望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原來自己心裏想的什麽她都知道,杜若目瞪口呆,那她一定也知道自己曾經是怎麽嫌棄她的,杜若這下連執着的勇氣都沒有了。

沒多久,紀大爺又派了車馬送二人回了鑒華苑,金櫻子并不是鑒華苑的姑娘,不好叫人看見,依舊化作了一支簪子,簪在杜若的發間。

杜若跟班主打了招呼,依舊去戲臺上唱評彈,期間,一直盤算着晚上回房間要怎麽跟金櫻子求和示好,以換來她的諒解。

直到二更時分散了場,杜若才匆匆回到房間,顧不得洗漱,就想跟金櫻子剖白心跡,可把發髻從左摸到右,從前摸到後,直至拆散了整個發髻都沒有發現金櫻子變幻成的那支簪子,莫非大意丢失了?

杜若驚出了一身冷汗,顧不得梳理剛剛拆散的發髻,打着燈籠披頭散發地出來門,按來時的路一寸寸地尋找。

可把今天一天都走過的地方都找遍了,依舊是尋不到半分蹤影,莫非被人撿拾了去?莫非遺失在外頭了?莫非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了?

杜若想了很多總可能,就是不願意面對心底的難怪想法,金櫻子如今來去自如,她要走誰也留不住,只是沒料到她真的就這麽不聲不響地走了,當真無情無義。

梨園雖散了席,可鑒華苑裏的繁華才剛剛開始,依舊觥籌交錯,歡歌笑語,沒有人知道漆黑的夜裏,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絕望地哭泣着。

天亮了,日子總歸還是要過,杜若縱是傷心,依舊抱着琵琶和姐妹們演練去了。

“若姐姐這是怎麽了,怎的如此憔悴?”連翹看着杜若紅腫的雙眼,慘白的臉色問道。

杜若勉強一笑:“大約是昨晚沒休息好呢。”

散了學,還沒到開門迎客的時候,是她們少有的閑暇功夫,小姑娘們叽叽喳喳地說着閑話:“你們聽說了沒有啊,昨兒西城鬧妖了,有個人死了城牆邊,血都被吸幹了,人像一張白紙一樣,好吓人哦。”

“那個人就是經常來我們這吃白食的無賴呢。”一個小姐妹接話道。

“可不是,連街上的良家女子都要摸兩把,人都說他是報應。”

“雖說是報應,可也好吓人啊,去年隔壁的紅菱姑娘不也招惹了一個妖物,鬧得人心惶惶的。”

“快別說紅菱了,要我說,她呀也就是秋後螞蚱可勁兒折騰呢,早就過了青春華年,只是一時沒有能壓過她的人,這不,今兒一早就聽說教坊司新來了一個漂亮舞姬呢,可把紅菱比下去了。”

“什麽舞姬呀,還是不李媽媽欲擒故縱的手段,藏着掖着好以後賣個高價,你當教坊司的女孩們都跟我們一樣只賣藝?”

姑娘們一陣哄笑:“紅菱年紀雖大了,可還是風韻猶存啊,新來的姑娘長什麽樣,能壓過紅菱呀,要不我們一起看看去。”

“好呀,好呀,一起看看去。”雖然鑒華苑裏每天都有不同的故事,這些姑娘們平日生活枯燥又乏味,聽了這個建議都一起附和着。

杜若有心事本不想去,但自打她坐上首席之後身邊的姐妹都疏遠了,依已經失去了金櫻子,但生活還是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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