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月出

一夜未眠,整個人精神不濟。說是過兩天走,其實只是為了看白麓青審案罷了。我穿好衣裳,突然想起了雲裳,他該不會真的走了吧?

剛與西施走到衙門,便看到一身墨蘭衣裳的少年早早地在那兒了,遠遠看去如芝蘭玉樹,可惜卻白白讓一張平凡無奇的臉給糟蹋了。

“早”我今天脾氣極好,和顏悅色道。

“哼”他理也不理我,真是怪脾氣。

我輕輕拽住他的手,小聲道:“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這般平常的動作,豈料他臉立馬紅了起來,像觸電般避開我的手,嚷嚷道:“小爺還要娶媳婦呢,別在這兒跟我玩斷袖!”

這下輪到我不開心了,因為我是斷袖,至少在我看來是。諸君評評理,從小看着兩個美男子恩愛到大,誰能不斷袖?

我的笑立即僵在臉上,淡淡道:“看白青天升堂吧!”

白麓青這回要升堂了,若非尋着了證據,他是不會輕易大張旗鼓的。這人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缜密。

驚堂木拍下,滿堂寂靜,只聽得白麓青大聲道:“帶原告李氏上堂!”

那李氏跪在地上:“見過大人”

“李氏,你懷疑是你嫂嫂害了你哥哥,可有證據?”

“有”李氏從容道。

“帶被告秦氏上堂!”又一聲驚堂木拍下。

不一會,那秦雲便被帶了上來,只見她一身豔綢衣裳,傅粉塗脂,滿頭金步搖,模樣倒有幾分豔麗。

“秦雲,你可是陳玉的嫂嫂?”白麓青問道。

“回大人,是”

“陳玉狀告你害了她哥哥,可有此事?”

“回大人,絕無此事!相公是身患惡疾而死。”那婦人淡然道。

“既然如此,你且說說陳金患的是什麽惡疾?”

“回大人,相公他一向身子很好,可是這人有旦夕禍福,實是無奈之事呀!”

“那陳金究竟是何病狀?”

“回大人,他那天躺在床上,說不舒服,突然就去了。”

“驗屍者怎麽說?”

“查不出緣由”秦雲搖頭道。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在陳金下葬後才通知陳玉?又為何在如此短的時間改嫁他人?”白麓青問道。

“回大人,那時陳玉正待産,民婦怕害了她,便不敢提前告訴她。且民間改嫁者多得是,民婦只是想找個依偎。”那秦雲抹淚道。

“不是的,大人,我不相信!就算她嫁人,也不能嫁吳三,吳三與哥哥兄弟相稱,俗話說朋友之妻不可欺,她怎能嫁給他!”陳玉哭道。

我不免可憐起她來,她沒有證據,是告不了的,且看白麓青如何決斷。

“好了,暫且不說這些,重點在陳金是如何死的。陳玉,本府若要開棺驗屍,你可答應?”

“大人,這萬萬不可呀,相公已經入土了,你不能讓他死不安寧啊!”秦雲搶道。

“為了哥哥,一切聽大人的,若是結果證明與嫂嫂無關,民婦願以死保嫂嫂清白。”陳玉叩頭道。

“好,來人,去陳金所葬之地!”驚堂木拍下,衆人皆散。

“你說,會不會真是秦雲害了她哥哥?”我問道。

“懸疑重重”西施搖搖頭。

“審個案真麻煩”雲裳抱怨道。

“我們要不要跟去看看?”我問道。

“要去你們去,小爺才不去那種地方!”說完,雲裳便轉身走了。

我其實也怕這地方,便也不想去,最後只剩西施一個人去了。

“膽小鬼”雲裳鄙視道。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我也學着鄙視他道。後面那句話,為了給他留幾分薄面沒說出口。

“你怎麽不去死!”他氣呼呼道。

“雲公子,你怎麽如此喜歡詛咒別人死呢?”我拍拍他的頭。

“別摸我頭”他猛地回頭,我猝不及防,沒來得及避開,唇上便被輕輕一擦而過。

他的眼睛瞪得極大,然後立即推開我,捂着自己的嘴一臉無地自容,接着便趁人來人往不注意飛速地踹了我一腳離去。

“哎呦”我疼得彎了身,滿額黑線,明明是他幹的好事,話說這是本公子的初吻呀,初吻呀……

我很想去死,誰也別攔我……

正當我考慮是用面條割腕還是撞豆腐時,門砰地被踢開了,雲裳一臉氣憤地站在門口,走進來,輕悠悠地道:“你要對小爺負責!”

這下輪到我驚訝了:“你沒發燒吧?”我摸摸他的頭,不燙呀,難道是被鬼附身了?

他這回沒打開我的手,只是盯着我看,眼神清澈,讓我想起了那個滿身藥味的孩子,也是這般不染塵世。

我有些不自在,後退幾步尴尬地笑道:“你剛才還不說自己要娶媳婦什麽的嘛,況且我們又不是斷袖……”

“你喜歡杜若”他說得極輕,卻在我的心中萬斤重。

“你誤會了,我……”我解釋道。

“從第一天遇到你們,我就知道了。”他打斷我的話道。

“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就此別過”他轉身道。

我忙拽住他的袖子,其實很想跟他說我只是一開始喜歡杜若,可是最近我發現,我發現我沒那麽喜歡他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的話還沒說出口,他便抽出袖子淩空飛走了了。

手中剩下的只有空氣,仿佛溢滿胸口的也只剩下空氣了。

雲裳,我……

當西施回來時便看到坐在地上發呆的我。“怎麽樣了?”

“案子已審清了,是秦雲與吳三一起害死了陳金。”西施走過來坐在一邊道。

“怎麽說?”

“秦雲本與吳三情投意合,無奈秦雲的父母把她指給了陳金,于是他們便将陳金害死,并扔進湖水裏造成溺水之狀。”

見我沒說話,西施接着道:“案子差點就審不下去了,因為沒證據證明是他們幹的,後來被一小孩道破了,說是屍體的頭部還沒檢查。當時那秦雲抱着陳金的頭哭着不讓檢查。白青天命人拉開她,并派人将陳金梳得齊整的發髻打開,卻見頭頂深深地插着一根簪子,只露出了一點簪頭。”

“如此,案子終于破了。”我道。

“讓我驚奇的是那孩子,小小年紀便如此洞察秋毫,他日必是國之棟梁。”西施從不随意誇人,此般說法,定是那孩子有過人之處。

見我無精打采的,西施也沒有久留,很快就離去了。

已是子時,我輾轉反側,擡眸看見窗前月光徘徊,潔白溫柔。胸中萬縷情愁排遣不出。

绮恨瑟愁,道不盡年華多少事。

曾經的碧水蘭庭,如今只餘鹧鸪野地,幽徑已埋,斯人已去,再傾城的年華,一旦走進塵世,踏入歲月之河,便只能任其消磨,殆盡浮生。

若不能相守,又何必當初。

我是個怪人,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我也是個糊塗蟲,不明白自己的心。

第二天一大早,要出發了,他還沒有回來。他的房間早已人去樓空,可我還在想着,他會回來。一如那些年,我坐在庭前,看着花開花落,看着寒來暑往,然而,胡不歸……

我真的做錯了嗎?

西施模樣依舊清新俊逸,他微微一笑:“上車罷!”

“好”

“還在擔心雲裳嗎?”馬車裏,西施的聲音驀然響起。

“嗯,那孩子脾氣太壞,在這裏又舉目無親,不知道他會遇到什麽。”我悶悶道。

“那你呢,你跟着我過來,又是為了什麽?”他柔柔道。

“我……”若是以前,我會不假思索地說喜歡他。

“罷了”他笑得如沐春風。

我呆在自己的角落,低頭不語。

西施總是如此溫柔,就好像玉生煙,然而他跟玉生煙不是一種類型。玉生煙更多的是清,而他更多的是暖。

不知怎地,我又想起了雲裳,真是個怪脾氣的人,說話也粗氣無比,唉,可是為什麽,我總擔心他。

走了一月,終于從大道走到了山路,九曲十八彎,難受無比。豐士雖為邊界,然而占據優異的地理位置易守難攻,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有險峻的玢山為依托,此刻我們要到豐士,必須翻過玢山。

走了沒多久,因山路太險,便棄車徒步了。我本想讓阿三回去的,畢竟這裏太危險,可他說什麽也不願意,非說回去不好交待。

這駕雲一炷香便能到的路程,我們生生走了一個多月。幸虧此刻危機已解,不然別說爬山了,估計還沒挨到山就被守衛的當野兔一箭射了。

日頭正毒,我們三人皆揮汗如雨。好幾次我想用法力,可一看到西施堅定不屈的眼神,我便放棄了,我堂堂狐仙,怎可比不過凡人!

這種速度,黎明之前也爬不到山頂,只能在半山腰歇了。

正在這時,半路殺出隊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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