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情緣

“從前有一只耗子走親戚,親戚家有三只兄弟。耗子問大兄弟:‘你們每天都幹什麽?’。大兄弟說:‘吃飯睡覺打豆豆’。他問二兄弟,二兄弟也說:‘吃飯睡覺打豆豆’。等問到最小的三兄弟了,三兄弟說:‘吃飯睡覺’。耗子就奇怪地問它:‘你怎麽不打豆豆了?’三兄弟一臉哀怨道:‘我就是豆豆呀!’”

話剛說完,他早已笑軟在床上。

“有那麽好笑嗎?”我無語。

“切,真沒情趣。”他鄙視道。

“情趣又不能當飯吃”我理直氣壯道。

“既然如此,那小爺就看看……”他突然撲上來,用手撓我的胳肢窩。我想沒有多少人會忍得了別人撓你那裏,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氣喘籲籲,累得一身汗,還得求他停手。

他也笑了,好不容易才放過我,兩人姿勢還沒變,鼻尖對着鼻尖,氣息呼呼地噴到對方臉上。

我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覺得下身有硬物頂着我,我臉一紅,将他推開,罵道:“饑不擇食,我可是男的!”

“切”他懶懶地平躺着,毫不避諱。

“我去趟茅廁”我起身,匆匆推門離去。站在回廊處,夜深人靜,我扶欄喘息不已。男人的身體是最誠實的,我也起反應了……

好不容易平息了心情,才回到房中。熄燈,躺下,似乎已成了習慣,太可怕了。

輾轉反側,不由地擺弄墨采起來:“夢裏山川書越絕”

“枕邊風月記齊諧”他不假思索道。

“你沒睡着呀?”我驚訝道。

“你翻來覆去的,叫我如何睡?”他閉着眼睛道。

“……”我臉一陣青一陣紅的。不過這小子倒有兩把刷子,若是我,我都不能對得又快又工整。

“我有個哥在扶綏,平日纨绔無賴,就是腹中有墨,對對子可謂是未逢對手,到時你們比試比試。”我道。

“長得如何?”他側身看着我問道。

“少玩斷袖,人家有媳婦了。”我道。

“唉”他長嘆一聲。

風清月明,也不知是何時睡着的。迷迷糊糊中覺得有貓在舔我,我應該是在做夢,可耳邊拂起鬓發的風又如此真實。身子也不由地滾燙起來,可又覺得如此惬意。綿腰如弱柳,嫩手似柔荑。是什麽,輕輕地環繞着我,欲罷不能。

想睜開眼,卻又如此吃力。卻,不舍得這份溫柔。柔情似水,佳期如夢,若真是一場夢,便一直做下去吧,不要醒來……

“呲”一醒來,頭疼得要命。對了,我好像,做春夢了……我忙看看身上,衣着整齊,還好還好,奇怪,我在慶幸什麽?

雲裳将繃帶解開,仔細撒上藥。看來這山大王給的藥的确不凡,才抹了一次就見效了。我認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骨肉均勻,細長漂亮,只是指節處有着一道深紅的傷口,一直蔓延到手掌。影響了美觀。唉,不知道會不會留疤呢!

我偷偷地看雲裳,才發現他長得平凡,睫毛卻是出奇地長。當初在狐仙洞鐘離毓自诩睫毛長得天下無敵,我就專門在晚上給他剪了,于是他便一個月沒出門。再後來,新睫毛長得更長了,不知道的還以為眼邊長頭發了。

雲裳的睫毛雖不如鐘離毓長,卻是根根分明,不濃不淡,恰到好處。嗯,鼻骨也挺高的,嘴唇也好看,弧線優美。正兀自欣賞時,他不經意地擡眸,兩人的視線便撞在了一塊。

握住我手腕的手燙得發熱,他伸出手,撫摸了一下我的臉,就再沒有動作了。

“嫉妒我長得比你好看麽?”我随意道。

“切,繡花枕頭。”他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按理說那什麽秦麟将軍應該也看到信了,怎麽還沒動靜,而且,他跟杜若又有着什麽交情?

似乎這一夜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至少我是。因為在那個夢裏,我夢見的對象,是男的……

斷袖分桃之事本就不被世人所理解,常被诟病。可愛誰,又豈是自己能左右的?再者,難道只有異性才是真愛嗎?如果是,那又是誰規定的?若是真愛,又何必為性別所困?此情如蓮清,又何必屈己媚世?

我想我是真的三觀不正了,當初長老們讓我背四書我還不願意,總認為皆是無稽之談。可現在……

最後一次解開繃帶,發現傷已完全好了,皮肉也愈合了,不禁佩服起山大王的靈丹妙藥起來。只是那道傷痕留下的疤還在,泛着淡粉色,想必是要陪我一輩子了。

“你明天真的要去嗎?”他問道。

“嗯”我試探性地動動左手,很好,能動,也不痛了。

他突然拉過我的手,将我抱在懷裏,我正準備罵他,他卻輕輕道:“一定得平安回來”

我的語氣立馬軟了下來:“放心,我的功夫還不至于死在她手裏。再說,我覺得她也是個有故事的人,我想去聽她的故事。”

“那你想聽我的故事麽?”他的聲音在耳側響起,似微風拂面。

“你能有什麽故事”我反駁道。

“哈哈,說得也是。”他學着我的模樣摸摸我的頭。靜寂無聲,只聽見他的心跳撲通撲通的。

這樣究竟算什麽?是感恩我為他擋的一刀嗎?還是,想玩我?

我在山頂看見娥皇時,她依舊英姿飒爽,一身白衣。四周寬闊無比,正适合決鬥。

她居高臨下道:“地上有把劍,撿起來。你用劍,我用石子,看究竟誰贏。”

只見平坦的石上真的有一把劍,白身墨柄,劍光淩厲,是把好劍。走過去将它撿起,手中似握了火般,開始發熱。

我緩緩擡起胳膊,以劍指她,面無表情。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從地上撿起幾塊石子,夾在各指間。清風吹過,她額發飛揚,別有一番風情。她的美,像一塊礁石,任海浪搏擊,卻越發剛硬。

我見她用石子做武器并不吃驚。也曾聽說武林中曾有高人能以随手拈來之物為武器,且能隔空取物。據說源于一本武林秘籍《葵花寶典》,開篇便是“欲練此功,必先自宮。”。我曾私下想,這本書對于斷袖來說是再合适不過了。為什麽呢?尋常男的肯定舍棄不了情愛,可斷袖不一樣,尤其是被壓的那一個……

她瞥我一眼,蓄勢待發。在這緊要關頭,誰先出手,誰就能占據先機,從而掌握全局。

想到這兒,我心頭一緊。

複擡頭看她,只見她早已不耐煩了,頻頻給我使眼色。我深吸一口氣,接着緩緩吐出,手中的劍滑落,落在地上發出沉悶之聲。

“你怎麽回事?”娥皇沖沖道。

“我不跟女人打”我淡然一笑道。

“我不是女人,來呀!”她擺好架勢道。

我無動于衷。

“你再不出手,別怪我手下留情!”她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

我依舊無動于衷。

娥皇眸光一閃,左手一揮。好似一陣北風刮臉而過,生疼生疼的。然而,我紋絲不動。

石子噔地落地,她站好,抱胸看我,那眼神,就像是禿鷹俯視老羊般。

“你為何不出手?”她問道。

“我說過,我不跟女人打。而且,我心情不好時,也不想打。”我勾唇道。

“爽快,我就喜歡這樣的!”她朗聲笑道。

“既然如此,大王可放了我的朋友?”

“你先陪我走走”她轉身離開。

“喂,你真要去?男人婆看上你了怎麽辦?”雲裳抓住我的手道。

“不會的,你在這兒等我。”我撫摸他的頭道。

林深草茂,娥皇頓下腳步,擡頭眺望着天空。這身影,看着有幾分落寞。

“你……”我正想問她想幹嘛,她卻開口了。

那年,我才五歲,正值懵懂年華。除了幫爹娘洗菜送飯,我最大的樂趣便是站在村頭的土丘上看挑東西進村賣的小販。有的賣頭花,竹架上挂得滿滿的,看着五顏六色,跟花蝴蝶似的。有的賣花頭巾,風一吹,飄飄的,有時真希望被風吹走一條,但是從未如願過。

然而,我最喜歡的,是賣糖的。我深深記得,有一個賣糖的老漢每逢節日便會來賣糖。他穿得破破爛爛的,一頭邋遢許久未洗的頭發,臉上看着飽經風霜,一笑起來,皺紋就像擰幹衣服似的。最重要的是,他年過四十還是光棍一個。

于是,我便打定主意要嫁給他。一開始只是經常在土丘上等他看他,後來村裏人笑話我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我就大聲說我要嫁給他。為此爹娘哭笑不得,說我不害臊,可我才管不了那麽多,我就是要嫁他。

後來許是村裏人跟老漢開玩笑似的說了,老漢再看見我時,便樂呵呵地露出一口大黃牙說,小娃娃,你要嫁給我嗎?

要,我說。

你現在年紀太小。他說。

那等我長大了再嫁給你!

等你長大了,我就老了。他搖搖頭,一臉慈祥道。

老了會怎樣?我不依不饒道。

老了就該入土了。

是被埋進地裏嗎,就像阿婆那樣?

是啊,一入土,就什麽也沒了。

聽他那樣說,我真的難過起來,你怎麽能死呢,我還沒嫁給你。說着,就哭了起來。

不哭不哭,我等你長大。他趕忙從糖袋裏掏出兩個糖給我。

我拿了糖,就不哭了。以後,我每次算準了日子去等他。他每次一來,就會說來看小媳婦,還會給我糖吃。

後來聽說女孩子給心上人納鞋墊,就是定情物。我也學着找了幾塊破布去縫,照着自己的腳,縫得很認真。好不容易縫好了,娘一看就笑話我說縫得太醜,而且太小,穿不了。我不理她,這是我給心上人做的,他就得穿。可惜孩子記性不好,幾天後就忘了,鞋墊也就再也沒送出去。

我慢慢長大了,也為自己年少無知感到羞愧。老漢也就不再打趣我了,但還是來看我,給我糖吃。

我還是很喜歡老漢,他對我很好。在過年前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想着他不會來了。誰知他竟一步一個坑地來了,從缺了口的口袋拿了幾顆糖給我。糖被凍得像冰塊,而他穿的衣裳就像糖紙,他也凍得跟冰塊似的。

老漢越來越老了,背也越來越駝了,我真害怕他死去。

終于有一天,我等了很久他也沒來,卻見賣糖的又來了,滿心歡喜跑過去一看,卻不是他。

那個老漢呢?

前幾天就死了。小販跟老漢一樣蒼老,胡子拉碴,兩眼無神麻木道。

我回去後,哭了很久,想着以後再也沒人疼我了。

等我長大後,才明白,那時他疼我,是因為他沒親人,可憐長得醜的我。我想嫁他,只是貪戀他的糖而已。可是,他卻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裏。從此以後,再沒有人對我那樣好了。等到了豆蔻年華之時,官府正在打仗,為了謊報戰功,将村裏人全當敵寇殺了,并且也将我擄走,日夜折磨。

在一天夜裏,我逃了出去,他們在後面追我,我跑得不分東西南北,一不小心就掉下了懸崖。是前任大王救了我,還教了我功夫,他死後,我就成了大王。帶領着兄弟劫富濟貧,貧苦而不堪官府掠奪的百姓有的也自發上山,在山上落草生活。

現在玢山成了官府的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尋常人也不敢過路,寧願繞彎路。

“是你将玢山治理得好”我道。

“今天跟你說了這麽多,我這十幾年都沒有這樣痛快過。”她躺在地上道。

“我有件事不明白”我道。

“什麽事?”

“那被關起來的藍衣男子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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