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除夕來臨之前,蕭家那邊的親戚照例聯系了蕭輝光,邀請他一起過年。
蕭輝光怕熱心過頭的親戚們知道始末後,跑到b市來恭賀他們父子團聚。屆時忙于招待,反而耽誤了兒子的正事。便謊稱正在外面旅行,要過完年才回去,謝絕了他們的邀請。
蕭可則提前抽時間,依次給韓父及幾位家住b市的圈中朋友拜了早年。除夕這天,他做了豐盛的三餐,又陪蕭輝光守歲看春晚,父子二人平淡而不失溫馨地送走了舊年。
初一上午,兩人便按預定行程前往s市。
相對平日,各個城市在春假期間難得空曠,街頭行人要少許多。但相應的,出租車也不好等。九點半抵達s市的蕭家父子,足足耽誤到十二點多,才趕到周孚就職的餐廳。
下車之後,望了一眼對面的餐廳,向來不喜歡麻煩別人的蕭輝光說道:“踩着飯點過去不好,我們還是找地方先吃點東西,下午再去看你朋友吧。”
“這個時間剛好合适。我這次應邀專程過來,就是為了嘗嘗他的手藝。”蕭可示意父親繼續往前走,“再說,我出發前就聯系了他,現在他應該已經把拿手菜都準備好了。”
聽兒子這麽一說,蕭輝光不再堅持。
但兩人穿過門路,來到餐廳前,還來不及向領班詢問周孚在哪裏,卻先看到許多食客往外走。
蕭輝光連忙護着兒子退到一邊,避開人群,又猜測道:“莫非是有人辦喜事?但散場也太早了。”
領班解釋道:“不是喜事,是十幾分鐘前這一帶突然停電了。電力局說還在搶修,但不能确定時間。廚房沒法做菜,所以只能請新來的客人們到別處就餐。”
聽罷,父子兩人這才注意到,餐廳裏沒有開燈。服務員正托着燭臺,依次分到正在就餐的客人桌上。
這時,只聽領班又說道:“二位想要用餐的話,這條街左轉有一家酒店,可以為住宿的房客優惠提供午餐和晚餐。”
她見這兩位客人還拖着行李箱,猜測是趁春節過來旅游的游客,便介紹了一處吃飯住宿都方便的地方。
見微知著,從服務員的素質,就可看出餐廳的檔次。蕭可本來還想趁機取取經,随即卻反應過來:既然停電,估計說好的品嘗手藝也得延期。
他剛想問問領班,周孚工作的地點在幾樓。尚未張口,一位穿着白色制服、頂戴白色圓形高帽的男子匆匆走下中庭樓梯,正是他要找的人。
一看見他,周孚頓時面露尴尬之色,“小蕭,不好意思。我本來把菜都備齊了,結果一停電,有位剛到的熟客說特地約了女朋友過來,等會兒還要求婚,非讓我把菜端給他,說這關乎他的終身大事。我實在說不過他,只好點頭。小蕭,真是對不起。”
都是做餐飲業的,蕭可自然能體諒他的難處,連忙說道:“沒關系,顧客第一優先。再說,我們也不是今天就走,還要在這兒玩兩天。總有機會吃到你的菜。”
周孚這才心下稍安,說道:“剛才我讓徒弟又問了下,聽說這次電路故障比較麻煩,估計要四五個小時才能修複。我幹脆請半天假,帶你去一個朋友那裏嘗嘗鮮。你們先進來喝杯茶,稍坐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說着,周孚親自将兩人引到一處雅座,端上沏好的香茶,然後才離開。等蕭家父子續到第二杯茶時,換上一身休閑服的周孚正好出來,開了二十多分鐘的車,将他們載到某條偏巷,停下說到了。
蕭輝光以為這是周孚朋友開的小吃店,但蕭可一看格局,就知道這裏肯定是餐廳後門,估計地方還不小。
果不其然,推開小門進去,穿過一條窄道,便是一間大大的廚房,所有的器具都擦得锃亮,在雪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整潔。但蕭可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妥,仔細一看,終于找到了端倪:除了普通廚房該有的器具之外,房間裏還有許多他只在校園電影裏看過的類似化學設備的裝置,林林總總,基本都叫不出名字。
蕭輝光卻與兒子正好相反。他少年時期就喜歡化學,還在化學試劑廠工作了大半輩子,多年以來都在和各種儀器打交道。進屋之後,他先注意到周圍酷似化學試驗室的陳設,繼而才根據抽油煙機等物,判斷出這裏是間廚房,不禁疑惑道:“做飯還用得上這些東西?”
周孚解釋道:“我朋友這家店是做分子料理的,提出這個概念的兩位前輩,一個是物理學家,一個是化學家。做起菜來,操作步驟和我們普通廚師很不一樣,所以才需要這些設備。”
“哦?那具體怎麽操作?”蕭可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不禁饒有興趣地問道。
“這個嘛,我也只是一知半解。你等等,我把他叫出來,讓他給你解釋。”
說着,周孚走向廚房另一頭虛掩的房門,提高嗓門喊道:“老範,你又不鎖門!小心哪次真進賊了,把你這堆寶貝全偷光!”
片刻之後,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偷了他們也搬不走。沒看到那條通道嗎?稍微胖點兒的人都擠不進來。真要有賊上門,也只得認命空着手回去。”
周孚說:“小心他把你的鍋給順了。一套大幾千,折下來一只也得上千。”
“好吧,你有理,過完年我在後門安個報警器好了。話說回來,你不也在闖空門嗎?你說我要不要先讓警察把你給逮了?”
這人說話慢條斯理,似乎很是斯文,但卻是有一句頂一句,把周孚噎得翻了個白眼。注意到這點,蕭可不禁好笑。
周孚十分無奈,“少啰嗦,我帶了朋友過來,趕緊來見客。”
那人驚訝地說了聲稍等,随即門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之後,一個剃着光頭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他個子不高,比三人中最矮的周孚還要低半個頭。一見蕭可,立即大步上前,也不等周孚介紹,便直接熱情握手,“蕭老板,你好你好。去年你的禦膳宮剛開張我就去過,當時那幾道菜的味道,我至今記得清清楚楚。一直想再去嘗嘗,可惜總是沒空。沒想到今天你居然大駕光臨,真是蓬荜生輝啊。”
說罷,他又埋怨周孚,“你真不地道,闖空門也就罷了,還不告訴我來的是誰。早知道你請來了蕭老板,我就不搗鼓那堆音響了。”
周孚也是對這朋友沒轍。先瞪了他一眼,然後才說道:“蕭伯父,小蕭,他叫範春鳴,是這家店的老板兼主廚,做的菜還算有幾分意思。”
“範老板,你好。”蕭輝光打了個招呼,視線忍不住又落回儀器上,默默琢磨着功用。
蕭可晃了晃還被範春鳴握着的手,說道:“你好,這位是我父親。今天冒昧過來,好像打擾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範春鳴連忙說道:“蕭老板,你千萬別客氣,例行檢查而已,沒什麽的——對了,老周,昨晚聯系時你不是說今天要當值嗎?怎麽這個點過來了?”
“我那邊停電了,想起你每年這個時候都在店裏,索性帶小蕭他們過來嘗個新鮮。”周孚說,“過來露兩手,趕緊的。”
店裏還有範春鳴為春節家庭聚餐特地留的食物,東西基本都是現成的,稍微再處理一下就好。他立即打包票說道:“沒問題,老周,你先帶蕭老板和蕭伯父到包廂聽聽音樂,我這邊馬上就好。”
說話間,蕭可注意到蕭輝光的視線仍舊在機器上流連不去。難得見他有興趣的事物,把墨鏡挂到領口上,蕭可略一沉吟,說道:“範老板,我很好奇分子料理的做法。能不能讓我旁觀下,順便介紹介紹它的原理?”
“當然可以。”
所謂人以類聚,範春鳴和周孚一樣,都不是那種喜歡藏着掖着端架子的人。
再者,他十分欣賞蕭可的手藝,見他也對自己的菜種感興趣,頓時精神一振。一邊取食材,一邊介紹道:“這名字聽着唬人,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麽,就是發掘各種食材的化學特性,再用科學手段來重新組合,讓它們換個模樣,予人新鮮好玩的感覺。譬如這個——”
他擰開一只圓形金屬小罐,露出滿滿一盒色澤透潤,近似圓狀的綠色小顆粒食物放在桌上。又取過勺筒,等三人依次取了勺子,才問道:“蕭老板,你說這像什麽?”
“這……魚子醬?”雖然自己的餐廳裏用不上這道食材,但蕭可曾在其他飯店嘗過,一眼就認出了形狀。只是不免奇怪,為何對方端出來的竟是嫩綠色,而且還看不出浸染痕跡。
聞言,範春鳴神秘一笑,“你先嘗嘗。”
見他賣關子,蕭可遂依言舀了一勺,試探着嘗了一口。
顆粒在口中迸破的瞬間,爆發出的卻并非魚子醬特有的香滑之中微帶腥味,而是迥然不同的清甜多汁。蕭可一下子就認了出來:這竟是哈密瓜的味道!
魚子醬味濃多油,就算用調料掩去了原有的腥味,那種特有的油厚感卻是無法徹底抹消的。範春鳴到底用了什麽特殊手法,才能做到這一步?又或者,這根本不是魚子醬?
打量着蕭可的神情由困惑轉為若有所思,範春鳴又笑了起來,“蕭老板,我這道菜叫哈密瓜魚子醬。沒試過之前,你根本沒想到會是這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