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了
黑……好黑……,好餓……
想要睜開困倦的雙眼,卻明顯力不從心。睫毛顫抖幾下,眼皮仍然死死地粘在原處。全身軟綿無力,右手無意識地攤開,似乎有某種物品滾下,砸出沉悶的一聲:“咚!”
“少爺,突發異狀,垃圾箱裏傳出怪聲,請您保持冷靜快速離開!少爺您的安全比整個世界都重要!”
墨梨勉強撐住的一縷還沒消散的意識,因為這一串刺耳響亮的噪音明顯恢複幾許。眼皮下開始劇烈抖動,十指也試圖收回掌控力。……醒、來……
“寒鴉,打開。”一道冷淡的聲音發布命令。
墨梨幾經掙紮,終于将眼皮拉出一絲細縫,依舊只見一抹暗色。已經恢複些許力氣的十指費力一翻,在地面上緩緩一握拳,右手便抓回一個圓滾滾的物品。東西……是從右手掉下的……,好像……很重要……
“少爺!這裏是無能者的地下城!腌臜混亂、黑暗愚昧,更何況還封閉了千年啊!少爺您的高貴風姿怎麽能折辱于此?少爺,走吧,回綠城吧!這條陰暗惡臭的小巷子實在不值得您在此駐足啊!”寒鴉高分貝的尖銳聲染上一絲凄厲,“這種看不清何種材質的醜陋垃圾箱更加應該滾離您的視線中吶!”
“打開。”少爺的聲音依舊冷淡,沒有絲毫不耐,只是語氣裏添上一絲絲威壓。
墨梨下意識地抓緊右手,将圓物品牢攥,心裏有些佩服那個被稱為少爺的人。上位者的定力,就是從手下們的無能與牢騷中成長的。
“少爺啊,不行的,絕對不行的!”寒鴉的聲音又高上幾個分貝,“這裏面誰知道會藏了什麽腌臜貨?污了您的眼可就是屬下的罪過啊!”
在埋怨聲中,墨梨的雙眼已經完全睜開。周圍一片黑暗。逐漸恢複的意識告訴她,自己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概率是處于那個寒鴉嘴裏的垃圾箱內。剛剛恢複正常的聽力實在忍受不住寒鴉的破嗓子,雙手不禁緩緩高舉,準備塞住耳朵。并在心裏反擊:你才是腌臜貨!你全家都是腌臜貨!
此時,外面的寒鴉不知為何突然一聲尖叫,還沒将尾指塞進耳洞的墨梨雙手一抖,左側腰部一記劇痛!
緊接着“澎!”,驚天裂響中,墨梨感覺自己飛上了天空,打了幾個轉!正反胃時,“咚!”“嘩啦啦!”兩次震耳欲聾的轟響後,又痛又暈、雙眼盡是蚊香狀的墨梨軟綿綿地趴在一堆不知名的廢料上!
她那髒亂的模樣,說不出的狼狽!
“啊~!無能者!是惡臭懦弱的無能者!”寒鴉繼續尖叫,“少爺,您看!你還想親自打開?多虧屬下的英明神智,面對這種突發異狀處理得特別順手。要不,您的高貴風姿可就折辱了啊!啧啧,誰知道這只老鼠般的無能者打着什麽腌臜主意?少爺您的安全可比整個世界都重要!”
“活生生的純血人類——純血無能者?而且是傳說中已經将生育功能退化的……女、女人?”眼尖地瞄到兩團軟物,少爺的冷淡聲音裏夾上幾分好奇與思索,“原來,傳說中能當母、母親的女人,竟然……如此醜陋。難怪會被歷史逐漸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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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少爺,您能期待呆過垃圾箱,又被踢得七暈八素的三十歲老女人會有多美麗?還有,您那是什麽語氣?生育功能退化?被歷史逐漸淘汰?什麽時候的事兒?您老是幻想狂吧?
墨梨憤慨地用目光射向暗沉光線裏的兩雙腳丫子,整個人又氣又急又驚又累地開始咳嗽,而且是那種想把心髒都咳出來的非常恐怖的咳法!
在剛才的突發狀況中,右手的那顆圓珠子竟然被誤塞進嘴巴裏。此刻一不小心吞了進去,正卡在喉頭中不上不下,怎麽也咳不出來,憋得墨梨開始兩眼昏花翻白。再遲一下,怕是一命嗚呼了!
在尊嚴與生命的選擇題中,墨梨的身體本能自然偏向後者。在兩個男人的注目中,她顫危危地将兩根散發着馊味的手指塞進嘴巴開始挖喉。好難受,夠不着,快不行了……
“啊~!醜陋惡心、毫無儀态可言的無能者、髒老鼠!”寒鴉的破嗓門毫不意外地叫起來,“少爺,別看別看,實在是有礙瞻觀!”
寒鴉将少爺的身體轉個方向,一箭步跨到墨梨身旁,一雙潔白的手套墜落地面。但見寒鴉左手拎起墨梨的身體,右手捏住她的頸部一推一送一劃,那物體順利地直接送入瀕死掙紮中的墨梨的小腹內!
下、下去了?!萬一那東西是金子怎麽辦?吞金?不知尤二姐吞金而亡是噎死的還是毒死的?不對,這個東西,好像是……,是什麽呢?呃,忘了。不管怎麽着,這人該幫的是催吐吧?他瞎了不成,看不懂別人動作的意義?
趁機貪婪呼吸新鮮空氣的墨梨及時回神,發現問題所在後全身一抖,驚恐地摸摸喉嚨、撫撫肚皮,扭頭憤怒地瞪向肇事者!喉嚨都被他的力道給劃破了,很疼!
這一瞪不過持續眨眼的功夫。
光線昏暗,墨梨根本沒有真正看仔細對方的五官,只得到大致的印象。但是無可否認,寒鴉的相貌在墨梨成年後有限的接觸過的哪怕包括照過一眼的異性中,無疑是屬于最頂尖的!
此時此刻,面紅耳赤的她非常希望離這個聒噪男越遠越好。
寒鴉被墨梨那媚眼般的瞪眼弄得一個哆嗦,汗毛直豎,避之唯恐不及地丢下手中的髒黑人形生物:“啧啧,真惡心,又髒又臭,皮膚觸感也油膩。地下城的無能者都是這個模樣嗎?真難想象這種生物怎麽會在歷史上占據身為母……的重要職責。”
寒鴉喋喋不休地邊數落着,邊從袖口抽出一根潔白的絲巾,仔仔細細反複擦幹淨十指後,一臉嫌棄地扔掉絲巾。虧少爺看得出這物還是女無能者!
小屁屁先着地的墨梨聞言又羞又愧又急又怒,低着頭整張臉憋得通紅,心下道:寒鴉屬下,您老嘴巴的惡臭程度絕對超過世界上的所有垃圾!
“傳說中的母……親……”早已轉回身來的少爺,目光詭異地瞟瞟墨梨,再盯住寒鴉的十指幾秒,依舊冷淡的語氣裏卻依稀多了點莫名的熱度,“寒鴉,真不錯。”
寒鴉剛才幹淨利落的動作中已經收藏了某一物品,它的主人卻絲毫沒有發覺。女無能者,果真是無能者中的垃圾,名符其實。
“少爺,您的安全比整個世界都重要!在屬下洗手消毒前,請您保持适當距離。也不知道這個無能者身上是否染有病毒,要是有突發異狀,那就是屬下的罪過啊!”寒鴉尖銳的嗓音裏似乎有一絲的告誡。
請問寒鴉屬下,您知不知道病毒經常通過空氣傳染的?哼哼,我若有病毒,您老九成九回家就得病!
爬身站起的墨梨揉着摔疼的小屁屁暗咒,努力控制住自己快要破喉而出的聲音。這地方,這兩人,還有自己,都很怪。餘光瞟向四周,天色昏黃,只能看見兩面牆壁的輪廓,兩人并肩寬的路面隐約遠去。牆壁……,似乎在發光?擡頭望天,天色……灰蒙蒙的,那最頂上好像是灰沉沉的……窟窿?
少爺對寒鴉的話不置可否,慢吞吞地踱步接近墨梨。他的步子不大,落地也輕巧,可在這無聲的巷子中落入墨梨耳內,卻莫名地産生一種巨大的壓力。她後退一步,睜大眼瞪向這位叫少爺的。
這一瞪,比方才還快!
墨梨“倏”地将頭扭到一旁,本已失常的心髒開始不規則跳動。
這個人……好強的氣勢!令人無法正視!
寒鴉見狀身形一閃,擋在少爺與墨梨中間,尖亮嗓音裏的告誡意味更濃:“少爺!這種髒老鼠千年前就已經遭到驅逐,此刻更不配得到您的關注!”
墨梨實在不堪忍受近在咫尺的噪音騷擾,加上寒鴉方才充當圓珠下肚事件的主兇,又這麽當面數落她的各種不是,再軟泥樣的人也被激起血性!種種憤怒交加中,心火“呼啦啦”直沖腦頂!擡頭昂首挺胸,右腿對準寒鴉的右膝窩,全身喝牛奶的力氣也使勁踢出!
“砰!”兩物相撞,弱的一方倒地。
跌坐在潮濕的地面上,墨梨捧着幾近斷裂的右腳掌淚眼婆娑。
鐵腿啊,不只紋絲不動,還能将力道加倍反彈!真是令人讨厭的糟糕局面,狼狽之極。墨梨滿腹的委屈傷心,卻不敢随意決堤。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寒鴉碰過的頸部開始有熱液慢慢流出,還有一絲痛在漫延。因為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淚眼朦胧看不清視線的墨梨勉強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氣場十足的兩人身上,不敢察看可能已經發生的事實。
不該沖動的,這兩個人,根本不是正常人類,墨梨心中後悔莫及。
“真不錯。”少爺點點頭,也不知是稱贊誰。他的目光瞥過難得警覺、努力龜縮在牆角的墨梨,思索了一會才淡淡吩咐,“走吧。”
“少爺,這只髒老鼠既陰險又無用,實在令人憎惡。這種廢物身上收集來的東西又有什麽用?另外……”寒鴉的尖亮嗓門猛然壓低,變得磁性十足,“我不認為,白踢寒鴉一腳并留下痕跡的無能廢物,還該有什麽資格活在這個世上!”
寒鴉眸光厲色一閃而過,下一秒,墨梨的身體已經飛向十米外的巷子盡頭!那處牆壁,即使光線昏暗也依然可以看出有某種尖銳突出物!
墨梨還沒看見寒鴉的動作,身體就已經飛轉起來!從未碰上這種狀況的墨梨無法反應,警覺心根本沒用!她在這電光閃石間,就維持着原本雙手捧住右腳掌的狼狽姿勢,圓滾滾地從半空中撞向那根一米長、兩指寬的鐵管!
墨梨瞳孔劇縮,呼吸停止,全身僵硬,雙眼欲裂!
鐵管異常順利地從十指穿過右腳掌,再完全沒入小腹、穿透……。
墨梨呆呆地吐出一口氣、低下頭,想看看現在的狀況,額頭卻碰上冷硬的牆壁。啊~!墨梨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全身的痛覺神經彙聚于一處,呼吸一窒、眼神一片昏暗。很快的,無法形容的慘痛傾刻間炸響在腦海,令她整個身體在鐵管上擅動不止。
真疼啊,我……要死了嗎?淚水早已不知不覺爬滿臉蛋,墨梨急喘着努力屏住呼吸,似乎聽到了自己的血液落在地面上綻開妖豔血花的聲音,也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前襟早已經被一片豔紅染得濕漉漉……。
頸部……,果然不是錯覺吧?呼吸急促中,身體本能地有些掙紮,卻無法移動一分一毫,更別提将整個身體從半空中的鐵管中退出。好痛好痛……,想要縮成一團的墨梨努力張大嘴,想發洩心中的痛苦,也想大聲呼喊救命。但是,她卻驚恐的發現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慢慢地,慢慢地,呼吸緩了下來,身體也開始漸漸變冷。唯有熱淚劃過臉頰,混于溫熱的血中。墨梨的腦海中模糊地飄過一個念頭:死……不甘心,真不甘心……不……我……不會……
“寒鴉,真醜。”少爺冷眼旁觀事态發展,待血液已從十米外流至他的腳尖時,才淡淡地說了四個字。他的眼裏沒有任何情緒,只是靜靜地訴說一個事實。而這“醜”字,具體是指墨梨的相貌,還是墨梨的死法,又或是指寒鴉暴虐的殺人手法,就無人可知了。
“無能者本是最腌臜的存在。”寒鴉确定墨梨咽下最後一口氣,才厭惡地盯着右腳尖低哼,“少爺,回去吧,無能者的異味……實在令人作嘔!”
少爺走近寒鴉,下巴高高揚起,露出一張即使在暗色中也瑩然發光的臉蛋,勾唇輕笑:“鴉,異味……真的令你作嘔不成?”少爺微踮腳、下巴抵上寒鴉左肩,溫熱的氣息暧昧地噴吐在他的左耳上,“鴉一入暗處便歇斯底裏,這模樣真是活力十足呢。那些前赴後續的繁衍者若得知……他們心目中的貴公子也會如此尖酸刻薄、心狠手辣,會不會……吓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覺呢?”
寒鴉面色陰晴不定,看着那具定死在半空的屍體抿嘴恍惚片刻,才雙手緊扣自己背後,偏下頭湊近少爺的頸間,不着痕跡地深深吸上一口氣,略帶厭惡地退開一步,啞聲道:“無能者自取滅亡,若她有絲毫的反抗能力,不至于……。屬下,只在乎少爺。您知道的,不管多麽令人作嘔的異味,總會被您的氣息輕易掩蓋。美好事物的存在感總是能掩住陰暗的醜陋。”
少爺斂笑,冷淡先行:“既然如此,繼續下一處吧。再擅自動手,小心……”
寒鴉望望半空中的墨梨,看看自己的十指,瞧瞧墜地的手套與絲巾,垂眸轉身:“是的少爺,屬下聽從您的吩咐……”
兩人的聲音在巷子中漸漸淡去,血腥裏,只留下墨梨懸在半空中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