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葬

地下城,如名,建于地底深度千米處。

2080末世時,這裏是幸存人類的寄居地,全球僅有的幸存人類在此幸運地躲過火山爆發、地震、洪水、飓風、大量隕石隕落等等各種自然災難與人為制造災難。當地面所有的災難過去,地面上的所有自然與人為輻射能量已經淡去,人類的科技文明已經毀于一旦。新的世界形成後,幸存人類回歸地面将之封閉。

居住地下城的百年間,嬰兒出生率極低,平均一對夫妻只能生下一個孩子。由于後代的急速減少,地下城便被嚴令不準接近。可就算是搬回地面兩百年間,嬰兒出生率也僅僅提高到平均一對夫妻擁有一個半孩子。

在這三百年間,絕大多數幸存的動植物完全變異,新的世界更是增添了無數前所未見的新物種。人類能夠勉強地更多延續下來,也歸功于這種變異,或者說是進化——各種各樣災難帶來的輻射已經改變多數人類的基因。

人類依照進化帶來的基因、壽命的不同,劃為三等。

第一等人類相貌俊俏,體質出色,能力遠遠超過正常人類,近兩百年來相貌體力竟然沒有絲毫變化。這些人中,沒有一個女性,被稱為貴族,基因為:B、A、S三個等級,壽命約為六百年至九百年,每個等級壽命相差一百年。他們居住在半空,統稱天空之城——懸浮在空中的島嶼,在人類出地下城後就已經存在,經過貴族的拓展,如今面積比當初大了不止一倍。

第二等人類在各方面也得到相應的提高,只不過沒有第一類人的明顯,他們可以在兩百年間維持年青的相貌與充沛的體力,到了第三百年就會衰老死亡。這些人中,男多女少,被稱為平民,基因為E、D、C三個等級,壽命約為三百年,每個等級壽命相差五十年。平民居住在地面,所有地面城市為區別天空之城,統稱為地上城。

第三等人類只有體質有所增強,沒有其它絲毫變化,三百年裏,早已換了好幾代。這些人,多數是女性,被稱為女無能者,與男無能者合稱為無能者,基因為F,壽命與末日前一樣。無能者與平民一樣居住在地上城,依附平民生活。少量散落在僻遠危險之地,因為偏僻多災、混亂腌臜,被平民稱為垃圾城。

自出地下城進化完全後,貴族即使擁有再多的女人,也無法讓女人為他們生下後代。而男平民必須找女平民,才有可能留下難得的一個子嗣。經研究發現,所有人類雖然外型仍然一樣,但根本的基因已經分為三個物種,各物種間的混合後代産生難度極大。進化後的女平民不只經期不定,受孕的可能性也僅為正常女性的萬分之一。而女無能者,一生至多只能擁有兩個孩子。

所幸,一個意外讓人類得以延續下來。

那個意外是,一貴族铠獸隊在恐怖的密林裏感染一種全新的寄生菌,它不分等級、尋找到合适的男性人類後,會侵入對方體內形成一個獨立的系統,有如女性的子宮,以致讓男人懷孕生子。而擁有這種子宮的男人所生下的後代,都是男嬰。寄生菌對這些男嬰無用——男嬰已經分為沒子宮的繼承者與有子宮的繁衍者!這種方式的受孕雖然有些後遺症,但是它畢竟讓瀕危的人類開始繁衍下來。

随着繁衍者的增多,原本承擔母親角色的女性處境開始微妙。在歷史長河中,各種各樣的沉重壓力與責怪刁難終于令她們爆發。除了垃圾城,所有地方的女平民聯合起來,帶領着所有的女人與她們的純血家人,打開封閉、陰暗的地下城,重新開始了與世隔絕的地下生活。

純血,是指女人所孕育的人類,而非經過寄生菌作用的男人所繁衍的後代。一千年來,貴族與平民早非純血,只有大半的無能者才是純血人類。純血人類已經成為純血無能者的自稱,更專指女人。

封閉千年的地下城給了這些純血人類生存之地。

玉蓮是土生土長的地下城人,她出世時,末世剛好過去兩千年。而她之後……地下城再也沒有新生嬰兒。小灰是玉蓮的寵物狗,不是生物,而是有着簡單生物反應的失敗品。

一人一狗正慢悠悠地閑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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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汪汪。”小灰的黑鼻子聳動幾下,有些急躁地擡頭對玉蓮低低嗚咽,右前爪抓抓她的褲腳,再指指不遠處的一條幽黑小巷。有東西,汪。

“小灰,不急,慢慢帶過去。”玉蓮看向那條一月來一次的垃圾處理小巷,拍拍小灰的頭吩咐。

“汪!汪汪!”小灰着急地前刨地。東西有很大的血味,汪。

“很緊急?”玉蓮想了想,拉緊手中的溜狗繩道,“好吧,我們走快點。”

小灰得令立馬撒開四腿飛奔起來,玉蓮只得跟在後面緊追。

“汪汪!汪汪汪!”小灰聲音響亮地催促完,動作又快了一倍。快快,汪。

“慢點,小灰慢點!呼……,我要追、追不上了……”玉蓮被拉得身體前傾,氣喘籲籲。

“汪!汪汪!汪汪汪!”小灰動作不停,聲音反而更急更亮。

“我急、急也沒用。呼……,這巷子,除了垃圾,呼……,什麽也沒有……”

“汪!汪汪!”有東西,有很大的血味和肉味,汪。

“我知道我知道,呼……,你的鼻子,除了聞得到肉味,呼……,剩下的也就是血腥了……。可是,這附近就只住了我們一家而已……”

“汪汪汪!”主人終于理解了,汪。

“終于到了,呼——啊~!那是什麽?!”玉蓮傻傻地望着前上方的一團物體尖叫。在小灰的咆哮聲中,鼻子開始聞到濃重的血腥味。低下頭,她的雙腳泡在一灘紅紅的血跡中,立即開始反胃。

“嘔……,嘔嘔……。好殘忍……,血,好多的血……”

正趴着牆想去夠那團物體的小灰聽到玉蓮的不對勁,急忙回到她旁邊,用鼻子熱切地頂着她的手臂,低嗚着做無聲的安慰。主人別怕別怕,小灰在這呢,汪。

好一會兒才将肚子吐得空空的玉蓮,顧不得發軟的四腳,蹒跚着靠近那團物體,湊近牆,看到一雙睜得老大卻沒有任何光芒的眼睛時,鼻子一酸哭出聲來:“天殺的!哪個畜牲幹的事!這孩子,活受罪啊!”

“汪汪!”小灰搖着尾巴坐在玉蓮腳旁,一雙黑眼睛看看主人,又看看那團物體,催促着。東西到底怎麽樣了,汪。

“遲了,眼睛沒光了。”玉蓮嘴上雖這麽說着,手臂卻高高舉起想探探對方鼻息,只是掌心擦到的臉上皮膚已經冷透,沒有一絲溫度。“小灰,遲了,真遲了,這孩子是死不瞑目啊。”玉蓮抽噎着蒙上那雙眼,讓眼睛呈現睡覺時的狀态,“小灰,回去,把葉方叫來,我搬不了她。”

小灰應了一聲,忙撒開腿跑遠。怎麽會遲了?明明很快的,汪。

玉蓮嘆口氣,右手愛憐地撫摸着那屍體——墨梨的臉頰,喃喃道:“孩子,可憐你還得在上面多呆一會兒。我實在是沒力氣,你別多心。唉,世道不好,有什麽辦法呢?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再遲點,這地下城也成死城了。要是有下一世,你記得投胎到天空之城當個貴族,就算是投胎到地面當個平民也好啊!總之,千萬不要再到地下城當個純血人類了!唉,說起來,這世上也快要沒有純血人類了。地下城都五十年沒有新生命出世了,那些垃圾城裏更不可能還有純血人類存活吧。這些年,地下城的人們老的老,死的死,這小小的地兒空着呢。要不是這樣,你可能還會被別人救回命呢。唉……,聽我走了多年的媽媽說,我應該是全風華最後出生的女人,也是最年輕的女人。可是女人有什麽好呢?不能生孩子,跟男人有什麽區別?唉,我都五十歲了,地下城裏的其他人都比我老多了,唉……”

“玉蓮,又在瞎唠叨什麽?我才五十一歲,頂多大你一歲吧?”沙啞的男人聲音打斷玉蓮,“要知道,這個年紀在天空之城還沒成年呢!”

“汪汪!”小灰贊同。主人還能跑得很快的,汪。

“唉……,葉方,天空之城的貴族據說最少能活六百年呢,可我們活到八十歲就不錯了。這地下城啊,在我們之後,就會成為真正的死城,再也沒有活人了。”玉蓮有些心酸地嘆了口氣,“不說了,葉方,快,我們把這孩子搬下來吧。看她這受罪的樣子,我心裏特難受。”

葉方皺眉,眉間有着深刻的“川”字,他走近墨蓮,而後呆了般上上下下打量。

“喂,葉方,別傻愣着,動作快!”玉蓮在旁催促地推他一把。

“那、那個,玉蓮,地下城我們是最年輕的對吧?”葉方扭過頭指着墨梨幹巴巴問道,“你是喚她孩子是吧?”

玉蓮與葉方都年過半百,長居地下,臉色特別蒼白,已經半白的頭發與臉上各種歲月的痕跡都令兩人足以稱老。不過,相對于地下城裏的老人們而言,他們的确是最年輕的。

玉蓮不明所以,用手抹抹墨梨的臉,看着那盡管烏黑卻明顯十分年輕的臉不确定道:“她看起來比我們年輕多了,肯定沒過二十歲,喚她孩子應該沒錯吧。”

“可……可她是女孩啊!”葉方指指墨蓮因為淚水與冷汗浸染而勾勒出的胸部,“城主留下的新生嬰兒記錄中,你是最後一個出世的。她怎麽來的?誰生的?地下城裏除了我們,早二十年前就只剩下二十一個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還有,地下城已經封閉近千年了吧?最後,又是誰害得她?”

葉方心裏既喜又驚,喜的是這世上可能還有更年輕的女人活着,驚的是這地下城向來死寂,現在卻出現了強壯有力的可怕殺人魔。

玉蓮靜靜地聽完葉方的疑問,心裏也有些迷茫:“是啊,這孩子是怎麽來的?要是她還活着不知道有多好。我們就會有一個女兒,有一個完整的家了。葉方,你不知道我多想要個孩子來陪陪我們。你說,被人叫爸爸媽媽會是什麽滋味啊?肯定很幸福吧?”

葉方點點頭:“嗯,肯定很幸福。玉蓮,我先看看這地方,說不定能找出什麽來。”

他順着血跡退後,仔細查看兇殺現場,一雙白手套、一只白手帕,以及,在小灰的吠叫聲中看見十米外有一彎血液勾勒出的奇怪痕跡。這處的血痕順着兩旁淌過,中間留空的地方形成一處腳尖狀。葉方想到後頓時咋舌:“玉蓮,快來看,這裏怎麽留下一個奇怪的腳印!你說,會不會是有人在這裏将她踢到巷尾去的?這力道,也只有上面的所謂貴族才辦得到吧?難道這孩子是在上面跑下來後被人追殺的?玉蓮,我們走,地下城肯定被貴族強行打開了!”

玉蓮搖頭道:“葉方,說這有什麽用?孩子都已經走了,我們還是趕緊先把她弄下來安葬吧。其它的等做完這個件事再說。我不能讓她繼續呆着這地方,看着實在難受。”

“說的也是。”葉方想了想,無奈地發現即使有重大事件發生,地下城也沒有絲毫反抗餘地。葉方與玉蓮一人一邊,小心翼翼地扶住墨梨已經半硬的屍體,費力地往後拉。當整個身體拉出鐵管後,小灰在下一個跳躍,幫忙擋了下猛然增加的重量,使得兩人沒有被墨梨反壓。好重的,汪。

“這孩子,真是可憐。”玉蓮半抱着墨梨,眼汪汪地碰了碰她那雙十指盡斷的手,又指指被劃出一道血跡的脖子道:“葉方,那些畜牲真作孽啊!還想抹了她的脖子不讓她喊救命。你說,該有多大的仇恨,才會讓這孩子死得這麽慘?”

葉方嘆口氣道:“玉蓮,這孩子的脖子只是被劃破,并不致命。那畜牲殘忍的是把她弄到這牆上。聽說刀快的人能讓被抹脖子的什麽痛都嘗不到就死去,他既然想讓這孩子死,怎麽不幹脆地割喉?現在地下城被這種畜牲強行打開,你說,我們在地下城活了幾十年,最多吵吵嘴摔摔跤,能拼得上人家嗎?我們……要不要在孩子下葬後,也一并将自己也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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