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覺得自己似乎看見了一種名叫“克洛斯蘭”的氣場。

想着姬辭幹脆地合上畫冊,看他們兩個一邊走一邊交談,突然心裏有一種幸福的感覺,至于這種感覺來自什麽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是現在的他,突然很想抱一抱雲深。

發現姬辭一直盯着他們看,雲深将注意力轉移到姬辭身上,“怎麽了遲遲?”

說着走過去,靠近姬辭說道,“今天我和爸爸要去辦公室那邊,你要不要一起去?”他的鑽石袖扣在日光下熠熠生輝,有一種張揚的奢華。

“爸爸也要去嗎?”姬辭想了想答道,“嗯,我也一起去。”說着雙眼有些期盼地看着雲深,亮晶晶的。

喬凡尼看着兩人的氛圍,帶着笑意開口調侃道,“我這個多餘者就先出去了,你們兩個可以繼續過二人世界。”說着非常潇灑地揮了揮手便走出了門。

姬辭聽了有些不好意思,手不由的抓住雲深的衣角。

“爸爸已經出去了,遲遲有什麽想說的啊?”雲深離姬辭很近,聲音溫柔地問道。姬辭在沙發上跪坐着直起身子,雙手環着雲深的脖子,嘴唇湊到他的耳邊說道,“想要抱抱。”

說完又覺得不好意思想要退後一點,結果雲深環着他的腰讓他緊緊貼着自己,姬辭甚至能夠感覺到雲深身上的體溫。

“遲遲這是不好意思了?”說着輕輕打了打姬辭的屁股。姬辭身子輕輕一抖,聲音也軟了下來,像是雲朵一樣,“沒有不好意思……”

接着又義正言辭地說道,“我們先出去了吧,爸爸在外面等着呢……”說完就自己下了沙發,飛快地往門口跑去,一邊跑還一邊洋洋得意地回頭看了原地的雲深一眼。

到集團大樓樓下的時候,前廳中已經有許多的人在等候着了。KL集團的管理層昨天就接到了通知,“太上皇”将會駕到,因此早早地便已經等在了門口。

KL的重心一直都在歐洲,因此不管是喬凡尼還是克萊爾通常都坐鎮歐洲總部,很少會到京城來。于是這一次突然的視察,讓不少人都有些心驚膽戰。

車隊整齊地停在門口,七輛車的車門同時打開,身穿黑衣的保镖訓練有素地下了車,氣勢逼人。

從第三輛加長賓利上最先下來的是老克裏斯,他帶着雪白的手套,一身燕尾服。此時他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扶住車門,微微躬身,表情嚴肅而恭謹。接着雲深踏出了車門,站到了車門的另一邊。

此時在場的人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因為毋庸置疑,接下來下車的便是KL集團的統治者——喬凡尼·克洛斯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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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衆人以為喬凡尼下車後就準備進入大樓的時候,發現他突然向車廂裏伸出了手。這時,一雙帶着黑色絲絨手套的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一個穿着白色亞麻襯衫的少年從車廂中走了出來,很自然地站在了他的身邊,他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情緒。

一些人已經認出那就是三少曾帶去辦公室的少年,如今他又和喬凡尼一起出現,讓衆人都有些猜不出身份。

姬辭跟在喬凡尼的身後,十分淡定地忽視圍觀人群的目光,一路走向專用電梯。

他看着雲深落後喬凡尼半步,他們兩人身上都帶着一種沉斂而肆意的氣息。這裏,是他們的王國,腳下,是他們的土地。他們就像是在巡視自己王國的王者,帶着睥睨天下的霸氣與高貴內斂的風範。

周圍的人都恭敬地微微低着頭,表示禮貌。姬辭突然覺得,之所以那麽多的人想要走上金字塔的頂端,就是想要感覺這樣的萬人之上的感覺嗎?

但是他卻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太空曠,太寒冷。

姬辭突然快走了兩步,十分隐蔽地拉了拉雲深的衣角。雲深的腳步沒有停頓,卻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姬辭的手。姬辭感覺着隔着手套滲出的暖意,覺得心中像是有溫暖的泉水緩緩流過。

上了頂樓後,雲深和喬凡尼要去參加會議,姬辭便被帶到了第一會議室旁邊的休息室。

姬辭走進去就看見了透明的玻璃牆,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就浮現出上次上休息室中自己和雲深的景象,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連身體都有些微微的顫抖。

姬辭平複了呼吸,這才坐到沙發上,視線不由自主地看向雲深。雲深似有所覺一般也朝他看過來。姬辭覺得雲深看過來的那一瞬間自己的心跳像是快了幾下一般,讓他下意識地手放到了自己心髒跳動的地方。

會議很長,姬辭原本在翻看從雲深辦公室拿過來的書,後來漸漸地就看着雲深發起呆來。此時雲深他雙手交疊,背脊挺直,深色的手工西裝讓他身體的線條看起來非常的完美。他的眉眼沉靜,很專注地在聽着與會者的發言,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姬辭看着他的側臉,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心有些疼痛。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兩世,讓他有這樣的感覺的,只有雲深。

雲深總感覺有一道視線緊緊地落在自己身上,想來應該是姬辭,這麽緊盯着自己,他現在一個人肯定很無聊吧?想着想着神色便柔和了下來。

這一場會議,說白了只是爸爸想要幫自己撐一撐場子罷了,是十分正式的表态。

幾年前,自己已經逐步将整個集團的權利握在了自己的手裏,而這一次便是爸爸以KL領導者的身份在表态:克萊爾依然是克洛斯蘭家族的唯一繼承人,但是洛倫佐·克洛斯蘭亦是家族嫡系,他必定會掌握KL整個亞洲區的命脈。

而喬凡尼自己以及克萊爾對此都是持支持的态度的。

這也是在警告一些人,必須認清楚,到底誰才是效力的對象。

散會的時候,壓抑的氣氛漸漸消失。喬凡尼讓追随雲深的人都安了心,也給蠢蠢欲動的人予以警告。喬凡尼走在前面,雲深跟在一邊,身後是喬凡尼的首席特助和周昱。

雲深一路将喬凡尼送到了前廳,喬凡尼拍了拍雲深的肩膀,“如果我說先帶ci回去的話你肯定是不願意的,所以我就先回去了,晚上早一點回來,陪陪你孤獨的老父親吧。”

“我記得您和朋友約好下午要去打高爾夫。”雲深十分不留情面地拆穿喬凡尼,還附送溫和微笑一枚,讓喬凡尼看的牙疼。

他怎麽覺得,自己最乖的小兒子正在不斷地向着兩個大兒子的模樣靠攏?難道自己的三個兒子真的是惡魔嗎?喬凡尼想了想,覺得其實姬辭才是最乖的。

喬凡尼最後對雲深點了點頭,帶着首席特助與老克裏斯上了車,車隊緩緩離開,雲深站在前廳的門口,一身氣勢凜然。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就看見姬辭晃着腳躺在沙發上看書,白色的亞麻襯衫讓他顯得很是纖細。他聽見開門的聲音一下子坐起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雲深。

“怎麽又不穿鞋子?”雲深走過去直接蹲下身,動作輕柔地幫他穿上鞋襪。姬辭看着一身西裝革履的雲深半跪在地上為他穿襪子,表情有些怔愣。

我是何其有幸,才能得以有你的屈身寵愛。

傍晚的時候,雲深便提前下班了,他還是想要回去多陪陪父親。

姬辭揉了揉肚子,“希望今天廚師叔叔會做好吃的點心,好餓啊,我覺得我都可以吞下整只當康了。”

雲深看他皺着的小臉,突然覺得遲遲有逆生長的趨勢。小時候總是嚴肅的像一個大人,現在都已經長大了,卻越來越像一個小孩子。

不過,确實得給廚師說說了,不要每頓都做那麽多的甜食,遲遲蛀牙了怎麽辦……

車快要到華庭的時候,姬辭突然扯了扯雲深的衣袖。

“我好像發現了……”姬辭還沒有說完,雲深就看見一團粉紅色的棉花糖狀東西直接穿過玻璃窗進了車廂,異常歡快地撞到姬辭的懷裏,扭着圓滾滾的身子叫了一聲“勉——”

姬辭拽着它的尾巴将它提起來,“帝江,你怎麽找到我的?”

帝江的小短腿在半空中亂蹬了幾下,整個身子都搖晃起來。姬辭感覺了一下它的體重,“燭九陰是不是喂你吃太多了?怎麽沒多久不見就又長重了這麽多?”看燭九陰的樣子覺得他脾氣挺不好的,不過看起來對帝江還是很好的。

“勉——”帝江揮了揮小短腿,想讓姬辭把他放下來。身子一搖一擺的,像是大座鐘的鐘擺。

“有東西給我?”姬辭把帝江放到自己的腿上,戳了戳它軟軟的身子,“有什麽給我啊?”

接着就見帝江的尾巴靈活地畫了一個圈,随後尾巴尖就卷着一份絲帛。帝江有些可憐兮兮地用屁股對着姬辭,示意讓他看絲帛。

姬辭打開來,就發現是陸吾的筆跡。

“陸吾說魏紫來信,姚黃的靈脈已經恢複了。”姬辭看完之後一邊對雲深說道,手指一邊随意地畫了幾筆,又遞給帝江。

雲深點點頭沒有說話,倒是饒有興致地看着姬辭和帝江互動。

不知道是不是帝江又長重了的原因,四肢似乎沒有那麽靈活了。姬辭将拿着絲帛的手擡着,絲帛離帝江的尾巴尖有一點距離,它不斷地想要用自己的尾巴将絲帛卷起來,但是又夠不到,圓滾滾的身子不斷的扭動,像是一個粉色的小陀螺。

“勉——”帝江十分可憐地叫了一聲,像是在撒嬌。姬辭想了想,用絲帛在帝江的尾巴尖那裏打了一個蝴蝶結,很滿意地摸了摸帝江的背誇獎道,“嗯嗯,帝江這樣很可愛。”

于是帝江背着回信回去九庭之後,被九庭閑得慌的萬千神獸集體圍觀了。

回去華庭別墅的時候,剛進屋就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姬辭後知後覺的看了看雲深,有些疑惑地坐到了他的旁邊。

“爸爸,出什麽事了嗎?”雲深看着喬凡尼的神情問道,一邊看了看老克裏斯,見老克裏斯一臉鎮定地站在那裏,心裏松了口氣,明白應該不是大問題。

“你爸爸确實出事了。”喬凡尼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語氣悲戚,又有些無奈地說道,“被你媽媽的爸爸指着鼻子罵了一頓算不算?”

“爸爸遇見外公了?”

“去打球,老先生就在旁邊的休息室。”喬凡尼覺得,或許他出門之前應該找姬辭要一張可以讓人變得幸運一點的護符之類的,這樣也不會被雲老先生堵在休息室門口教訓了半小時。

好吧,雖然他只聽懂了一點,但是雲老先生的氣勢總讓他想起自己的父親,自己小時候逃課似乎也被這麽罵過。

“那爸爸你……”雲深想說爸爸你真的很倒黴,但是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爸爸被罵是因為自己的事情,還是不要火上澆油了。

于是把事情給一邊的姬辭說了一遍,姬辭沒有理解為什麽喬凡尼見到雲老先生會很倒黴,表情有些迷茫地在一邊思考着這個問題。

“不過看來,你外公怕是會一直堅持下去,他反對你和ci。”喬凡尼說着真的有些難過地說道,“并且他老人家說當年不應該讓你的媽媽嫁給我。”

喬凡尼閉了閉眼睛,臉上的表情俱是懷念的溫柔。

“但是我愛你的媽媽。”安靜了很久,喬凡尼睜開眼看着雲深,像是在尋找雲深五官上與他母親細微的相似點,從而與記憶中的女子相重合,

“我一直都覺得,愛上你的母親,并且娶她為妻,是我這一輩做得最好的事。”說着眼神都變得柔軟起來,“所以我一直支持你去争取你自己想要的,我不希望在你老了的時候,因為這件事而抱憾終身。”

雲深看着父親的神色,無比認真地開口,“這一輩子遇見遲遲,并且決定愛他照顧他一輩子,是我此生最美好的事。”說完看了看身邊坐着的少年,姬辭感覺他正在看自己,擡起頭來,朝着他彎起嘴角微微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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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腦補小劇場】

遲遲:深深~我今天又吃了好多好吃的點心~(≧▽≦)/~

深深:什麽好吃的點心啊?(⊙o⊙)?

遲遲:甜甜的點心~o(≧v≦)o~~

深深:過來我嘗嘗,你嘴巴甜不甜……╭(╯3╰)╮

遲遲:嗚嗚~遲遲不要當點心……/(tot)/~~

作者君:二更送上~請大家簽收噢\(^o^)/謝謝依依的第二個地雷~抱抱~

六十五、逝世

聖誕節的前一天,喬凡尼就準備動身回佛羅倫薩了。雖然現在在幕前的是克萊爾,但是作為KL集團和克洛斯蘭家族的掌權者,他需要回去主持大局。而亞洲區這邊,雲深也需要主持年終會議,這是一種表态。

喬凡尼走的那天,姬辭抓着他的衣袖很久都沒有放手,讓喬凡尼有種自己又有了一個小兒子的錯覺。不過看着姬辭眼眶泛紅的樣子,喬凡尼也有些不好受。

喬凡尼将手放在姬辭的肩上,緩慢地拍了兩下,随後張來雙臂抱了抱他。喬凡尼的懷抱寬廣而溫暖,讓姬辭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要是自己的爸爸還活着,是不是也是這樣呢?只要呆在他的旁邊,就會有一種安心與溫暖的感覺,他們的懷抱像是可以容納天地一般,抵禦世間一切的艱難與寒冷。

喬凡尼穿着長長的黑色風衣,站在隊伍的最前面朝專機走去,直筒鹿皮長靴在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印子。他站在機艙門前,最後回身向着姬辭揮了揮手,笑容在寒風中依然溫暖。

雲深看着姬辭眼眶紅紅的樣子,有些心疼地将他抱到懷裏,擋住所有的風雪。他吻了吻姬辭的頭頂,帶着憐愛與嘆息。

年末的幾天,雲深十分忙碌。無數的文件報表都放到了他的案前,姬辭開始習慣在辦公室陪着雲深,一個人嚴肅地工作,一個人靜靜地看書,安靜美好。

而KL集團的成員們也逐漸習慣每次進到總裁辦公室的時候都能看見有着黑色長發的清俊少年。自從那一天喬凡尼将他帶進KL集團大廈的時候開始,所有人都明白,這個少年是整個克洛斯蘭家族承認的人,因此沒有人會因為他在辦公室看書而提出任何的異議。

進入二月的時候,事務才漸漸沒有那麽繁忙,雲深特地空出了整整一天用來休息。這一段時間他就像是精密儀器一般,指揮着整個KL高速運轉着,周昱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黑眼圈掩都掩不住,雲深也順便給他放了假。

雲深是被臉上癢癢的觸感弄醒的。

睡了一覺之後,他覺得全身都沒有那麽疲憊了,像是精力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中一般。意識回籠,雲深感覺到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正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撓動。

雲深猛然睜開眼,就看見姬辭正趴在自己的旁邊,手裏拿着一根白色的羽毛,臉上的表情像是受了驚吓一般,呆愣地看着自己。

雲深有些危險地眯起眼,果然就看見姬辭起身想跑。雲深迅速地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怎麽,做了壞事就想跑?”

“誰知道你會醒……”姬辭小聲地嘟嚷到。今天他穿着小梅花鹿睡衣,是雲深特地給他選的連身睡衣,穿起來像一只小梅花鹿,還有耳朵、犄角和尾巴。

“遲遲……”雲深一下子将他按在床上,姬辭有些無措地看着雲深的表情,下意識地覺得很危險。

“你……”說着臉就紅起來了,連氣息都急促了幾分。

“我?我怎麽了……”雲深緩慢地低下頭,兩人的臉靠得很近,“怎麽,遲遲以為我要怎麽?”說着一只手探到姬辭的脖頸處,輕輕地撫摸起來。姬辭的皮膚很細膩,手感十分不錯。

姬辭氣息有些淩亂,“就是……”說着眼睛都有了水光,眼巴巴地看着雲深,想說什麽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就是什麽?嗯?”雲深繼續逗他,看着他紅紅的模樣很想咬上一口。姬辭咬了咬嘴唇,異常決絕地閉上眼,睫毛一顫一顫的,呼吸也緊張起來。

等了好久,姬辭還沒有感覺到壓在自己身上的雲深有什麽動作,不解地睜開眼,就看見雲深表情十分嚴肅地看着自己,但是眼神卻滿滿的都是笑意。

姬辭一下子掙紮起來,“深深你是壞人——”他這才明白過來雲深又在逗自己,臉都要燒起來了一樣。

“我怎麽壞了?”雲深壓着姬辭的手腕,用自己的腿壓着姬辭的腿,整個将他制住了,聲音帶着蠱惑,“遲遲,我怎麽壞了?嗯?”

說着将鼻子湊到了姬辭的脖頸處,深深吸了一口氣,“是這樣壞嗎?”說着又擡起頭,輕輕咬了咬姬辭的嘴唇,濕潤的舌尖還輕輕舔舐了幾下,“這樣呢?”

姬辭怔怔地看着雲深無比魅惑的模樣,像是連思維都停止了一般。雲深看見他呆呆的樣子,有些無奈地咬了咬他的鼻子,“小呆子,這樣都能走神?”

姬辭有些失神地看了雲深,“我的心跳得好快啊……”說着還用自己的手握着雲深的手去感覺自己心髒的跳動速度。

雲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翻身躺到了一邊,将姬辭放到了自己的身上,“嗯,感覺到了,遲遲的心跳的真的好快。”說着無比溫柔地吻了吻姬辭的眉心,語氣帶着嘆息,“我的遲遲……”

兩人起床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姬辭裹着一件米白色羊毛毯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吃水果,不遠處的餐桌邊女傭正在擺放午餐。雲深洗了澡下來,随意地穿了一件白襯衣,前三顆扣子都沒有扣上,很是英俊的模樣。

這時,姬辭放在沙發角落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阿修?”姬辭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語道,阿修怎麽打電話給自己?以前他們一般都是打到雲深的手機上的,因為他們都知道姬辭不喜歡用手機。

姬辭按了接聽,“喂”之後便是長長的沉默。

雲深一邊下樓一邊注意着姬辭,見他拿起電話後好久都沒有發出聲音,有些奇怪,便快走了幾步。

在離姬辭三步遠的地方,雲深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見姬辭握在手裏的橘子一下子滾落到了地毯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但是他本人卻沒有任何的反應,像是怔住了一般。

姬辭微微低着頭,拿着手機的手有些顫抖。雲深上前握住他有些涼意的手,過了許久才聽見他說了一句,“他要死了。”聲音帶着迷茫與無措。

五分鐘後,雲深和姬辭出門上了車,車隊直奔白家主宅。姬辭靠着雲深的肩膀,視線沒有焦點。雲深又打給白修才知道,姬辭口中的“他”,指的是白老先生白煜丞,白修說白老先生已經撐不了多久了,最後的遺願就是見一見姬辭。

“其實他是我的外公。”一直沉默的姬辭突然說道,“我記得媽媽的樣子,媽媽長得有一點像外公。”他的聲音低緩,像是在思索什麽一般。雲深安靜坐在他的身邊沒有說話。

“小時候,他總是讓天樞帶很多的吃的玩兒的進九庭,那些都是普通小孩子喜歡的東西。我都不知道他是到哪裏去找了這麽多的小禮物,還在每個禮物上都貼上小紙條——“送給我最可愛的小外孫”或者是“天氣涼了要加衣服”之類的話。

我雖然不怎麽喜歡但是全部都保存的很好。我很早的時候就感覺到,其餘的長老看我的目光總是含着敬畏,只有白老先生,看我的時候讓我覺得有一種溫暖的感覺,那種目光就像他看着阿修的時候一樣純粹。”

“白家一直都是書畫傳家,家族勢力并沒有其餘幾家那麽大,所以雖然白家是媽媽的家族,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讓白家成為我的一大助力。不管是阿修,還是白老先生,他們都更加适合在案前潑墨作畫,筆走游龍。權勢紛争太過殘忍,他們應付不過來。”

說着停頓了一會兒,嘴角微微動了動,“我還在想,等一切都平靜下來之後,我就去白家,叫白老先生一聲外公的……”

姬辭擡起頭有些無措地看着雲深,“可是阿修說,已經撐不了多久了……”說着,聲音都顫抖起來。

雲深心疼地親吻着姬辭的眉心,覺得心中無比酸澀。遲遲雖然不愛說話,不愛表達,但是他心裏,誰對他好,他心裏都知道,都記得。對于白老先生,應該是寄托了他從小對于親情與溫暖的所有渴望吧?

可是如今,唯一一個讓他感覺到親情的長輩,也快要不行了。

姬辭下車的時候,就看見白修站在門口,一身白衣的他像是要和積雪融為一體一般。許久沒見,他整個人都清瘦了很多,像是墨筆下的筆鋒,清厲剛勁,柔而不折。

“走吧。”白修對着兩人點了點頭,淡淡地說了兩個字。

白修從小和爺爺的感情就非常好,因為父母的工作很忙,他幾乎就是跟着爺爺長大的。會說的第一句話是“爺爺”,寫的第一個字就是“白”。

那時年紀還小的他,被爺爺帶進了書房。白老先生給了他一支毛筆,指着桌上的宣紙與硯臺道,“白修,這些東西陪了我們白家人千年,今天,爺爺将它們交給你。”

“任憑他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書畫雙絕的白老先生握着孫子稚嫩的手,重重寫下十三個大字。

三人走到白老先生的卧房外時,就看見白家的人都已經到齊了,全都聚集在房門外。白家的老管家盡心盡責地守着房門,沒有白老先生的同意,任何人不準踏進一步。

見白修帶着兩個人進來,在場的白家人都明白過來那是誰,紛紛恭敬地讓到了一邊。姬辭走得有些急,根本就沒有注意旁人的神色。

老管家看見三人走近,一直僵硬的身體這才松下來,“修少爺,小少爺,雲三少,請進。”說着,緩緩打開了卧室的房門。

此時的白老先生,如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一般安靜地躺在床上。他的臉上滿是皺紋,頭發蒼白,看起來衰老了許多。

姬辭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安靜地跪坐在床邊。白老先生像是感覺到什麽一般,睜開眼睛,看向姬辭所在的方向。

“你來了。”他的聲音低啞,像是即将幹涸的河道一般,已經沒有了潤澤。他看着姬辭安靜的樣子,緩緩笑了出來,眼神有些渾濁,卻柔和無比。

他聲音徐緩地說道,“這些年,我看着你從不愛說話的那麽小的孩子,變成了現在威嚴的祀靈師,我真的很開心。我希望你能好好的,這樣我下去見你外婆和你媽媽的時候,你外婆啊,也不會罵我了。”

說着閉了閉眼睛,像是在調整呼吸,良久才接着說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只有這麽小,我當時就在想啊,這麽小的孩子,是我白煜丞的外孫,可不能被別人欺負了去。

你長得很像你媽媽,眉眼都像,每次見你,我就像是見到了你媽媽小時候的樣子。不過你媽媽小時候可淘氣了,你的性子像你爸爸,很安靜。

後來你被送到了姬家主宅,他們把你藏起來,不讓任何人有機會見你。我擔心你一個小孩子沒爸沒媽受欺負,去找姬家的家主姬展。但是啊,他說你是祀靈師,不能見外人。

再見你的時候,是在九庭。那時你站在水潭邊,安靜地在發呆,我走近了你都沒有發現。你個子小小的,瘦瘦的,連表情都沒有,也不會說話。我回去就掉了眼淚,是我沒有照顧好你。我作為外公,沒有盡到外公的責任。”說着停了下來,微微張開嘴巴吸着氣。

姬辭看着無數的生氣正在從他的身上消失,手緊緊地握成拳,指節泛白。

“我看着你一天一天長大,小小年紀就坐到了那個位子,卻連怎麽笑都不會。那時我常常晚上的時候都會夢見你媽媽和你外婆,她們都在責備我,說我沒有照顧好你。”白老先生吸着氣,聲音更加低了,“但是我不但是一個人,我身後還有整個家族,我沒辦法,拿整個家族去冒險。”

這一次停頓了許久,白老先生才睜開眼,微微偏過頭看着姬辭,聲音低緩,卻帶着歉意與慈愛,“阿辭,我的外孫,你的一生只有三十年,你值得最好的,你應該是活地最快活的,不要去理會別人。你過得好,我,你外婆,你媽媽就心滿意足了。”

說完,枯瘦的手顫抖着擡起,想要去觸碰一下姬辭,手伸在半空的時候,卻緩緩垂了下去。

姬辭低着頭,手心都被摳出血來。他眼睜睜地看着生命之力從白老先生的身上消失不見,最後,沒有了氣息。

姬辭盯着白老先生滿是褶皺的手背,睜大眼睛,任由眼淚滴落到地板上,濺起無數水跡。他覺得很冷,像是有無數的寒氣從四周不斷地滲進自己的身體裏,血肉裏,骨骼裏。他的身體開始顫抖,嘴唇漸漸發白。

白修打開門走了出去,宣布白老先生已經去世。門外一片安靜,房內也是沉寂無比。

雲深輕輕地走到姬辭的身邊,也和他一樣跪下來。小心翼翼地擡起他的手,将他陷入血肉的指甲一點一點扳開,輕輕吻了吻,随後将他整個人抱進自己的懷裏,輕輕拍撫着他的背。

姬辭将整個腦袋都埋在他的懷裏,身體依然在不斷地顫抖,漸漸的,有抽泣的聲音在空氣中蔓延,最後,變成了嚎啕大哭。

姬辭一手抓着雲深的衣服,聲音沙啞,帶着無措與傷悲,以及彷徨無助。他放任自己的眼淚不斷地留下來,沾濕了雲深的衣襟。他大聲地哭泣,像是要将兩世數十年所有的悲傷與壓抑都哭出來一般。

記憶中的景象慢慢浮現在眼前,姬辭不斷回憶起上一世子彈穿過雲深的身體,滿地鮮血的場景,自己死在祭臺上時雲深沖上來抱着自己的模樣,還有姬幻死後全身被冰雪覆蓋的樣子,還有媽媽,還有爸爸……

我只是不想一個人,真的有那麽難嗎?真的有那麽難嗎?真的……很難嗎……

雲深緊緊地抱着他,眼淚順着臉頰也流了下來,他拍撫着姬辭,耳邊是姬辭嚎啕的大哭,帶着壓抑與發洩,已經惶恐。現在他才知道,聽見姬辭的哭聲,他到底會有多難過,到底心會有多痛。

房門外的白修聽着屋內傳來的哭聲,站在原地閉上了眼,有淚水從眼角溢出,又很快地消失。他的眼眶微紅,眼淚卻一直都沒有流出來。

在他的身後,是老管家嚴肅莊重的聲音,“依已故白煜丞先生的遺志,任命白修為下一代族長,主持白氏一族所有家族事務,并繼承白煜丞先生所以私人遺産。”說完,便離開去主持雜務去了。白氏一族家主逝世,必定會引起各方的動作,還有遺體告別儀式也要着手籌備了。

白修看着面前沒有離開的白家人,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都先離開這裏吧,有什麽事情會通知大家。”說完,便轉身進了白老先生的房間。

開了門,白修便看見姬辭跪坐在地上,被雲深抱在懷裏,看不清楚表情。但是空氣中彌漫着的悲戚的氣息,以及斷斷續續的哭聲,讓他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想要流下來。

白修走過去,很随意地坐到了兩人的身邊,聲音輕柔,“爺爺一直都希望你開開心心的。”

說着頓了頓,帶着微弱的笑意,“那時爺爺知道你去了雲家,每次我從雲家回來,他都會拉着我問你的事情。全都是你吃了些什麽,睡了多久,笑了幾次,說了幾句話,都一件一件地問地清楚。”

說着淡淡笑起來,像是雪原上夜空中閃爍的星子,“那時候我還有些羨慕你,後來,爺爺告訴我說,他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兩個人,一個是你的母親,一個是你。

他看見在雲深身邊漸漸快樂起來的你,總是很開心。他說,你一輩子太短,來不及享受人世間的許多。但是雲深讓你知道了何為世間情愛,何為溫暖安寧。爺爺一生就是一個文人,一身風骨,卻又過于剛直。

這一生,爺爺他幾乎問心無愧,但是他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

姬辭從雲深的懷裏探出頭來,睫毛濕濕的,眼睛鼻子也發紅,眼睛還有些腫。他抽泣着看着白修,雙手緊緊抓着雲深的衣服,像是最後的依賴一般。

“我們都希望你能夠幸福快樂,阿辭,你值得最好的。”白修擦了擦自己臉上的眼淚,目光專注地看着姬辭,像是冬日的陽光一般,溫煦暖人。

姬辭他将自己縮在雲深的懷裏,神色帶着一點恍然。他轉頭看了看床上躺着的白老先生,聲音沙啞地輕輕地喊了一句——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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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腦補小劇場】

遲遲:我能說,開始寫第一句話的時候,作者君就受不了,扯了紙巾擦了一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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