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1)
——遲遲:深深,要是你不喜歡的話我就把他們趕出去!
六十七、無果
座鐘敲響九下的時候,姬辭才風塵仆仆地回到了華庭。
雲深正在陽臺花架下等他,手裏拿着一本厚厚的古籍,書頁都泛黃了。柔和的燈光與夜風中淡淡的花香,有一種讓人心境平和的力量。
感覺到一陣輕柔的風,雲深擡頭就看見姬辭一身月白色曲裾站在陽臺的中央,黑色的長發被夜風微微揚起,層層花影落到了他的曲裾上,像是繡上去的素雅暗紋。月光下,他整個人像是散發着淡淡的光芒一般。
見遲遲環顧四周尋找自己,雲深不自覺地笑起來,放下手中的書起身朝姬辭走去。
姬辭看了看熟悉的景致和緩步朝自己走來的雲深,低聲自言自語道,“我就說我定位肯定沒有錯的。”
說着一臉笑意地對雲深道,“我定位定的是‘深深的身邊’,看來這個法訣很有用呢,以後不管在什麽地方,我都能第一時間回到你身邊。”姬辭長長的衣擺落在地上,像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少年。他的眼神很清澈,帶着笑意,讓雲深的心情也輕快起來。
“嗯,遲遲很厲害。”說完就看見姬辭笑彎了眉眼,很享受的模樣。雲深擡手順了順他有些淩亂的長發,感覺到手心一陣涼意。遲遲應該是從很遠的地方回來的吧?不然不會連頭發上都沾染着這麽重的水汽與涼意。
“嗯。”姬辭點點頭,一手拉住雲深往一邊的竹椅走去,“我剛剛和凫傒一起去了一趟厭火之丘,那裏變得很奇怪,像是地下的大火一下子蔓延到了地面上一般,整個厭火之丘全都燒了起來,戾氣濃重的連裏面修煉的炎火之精都全都被吞噬殆盡了。”
姬辭說着表情有些憂慮,拉着雲深的手指下意識地輕輕摩擦。
這樣被動的局面,讓他心裏有些焦躁。
“很嚴重嗎?”雲深将他抱到了懷裏,用手指梳理着他的頭發。
姬辭轉頭看着雲深,不自覺地嘟了嘟嘴唇,“嗯,主要是很怪異,兩年都沒有出什麽事了,厭火之丘卻又突然出現這樣的狀況,總是得查清楚才行。”
說着扭過身雙手環住雲深的脖子,“深深,我明天還要去一趟九庭,可能要半夜才回來。”
說完又将耳朵貼在雲深心髒的地方,聽着他清晰的心跳聲漸漸安心起來,慢慢地眼皮也有些沉重,不過還是強撐着精神說道,“明天白天都見不到深深,晚上深深陪我吃晚餐好不好,我要吃好吃的點心……還要櫻桃的……”說着說着聲音逐漸變得輕微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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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深微微低頭看着他安靜的睡顏,溫柔的笑容滲出絲絲苦澀。
他緊緊抱着姬辭,下巴輕抵着他的頭頂,緩緩磨蹭着,遲遲,我怎麽能舍得你?
天剛亮的時候姬辭就起床了。他随意地穿着一只拖鞋進到浴室很快地洗了澡,頂着濕淋淋的頭發就下了樓。
雲深正在看報紙,面前是一杯濃濃的黑咖啡。聽見腳步聲擡頭,就見他長發還滴着水,身後一路都是濕濕的腳印和頭發滴落的水跡。有些無奈地對他招了招手,“遲遲,進浴室的時候都還有一只拖鞋,怎麽出來的時候就變成赤着腳了?”
姬辭見雲深招手,很是乖巧地坐到他面前,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雲深。濕濕的頭發黏在他的額頭和脖子上,襯得皮膚格外白皙。
雲深接過克裏斯遞來的長毛巾,細心地将姬辭的頭發一點一點擦幹,一邊擦一邊說道,“怎麽還像小時候一樣,頭發都不擦就跑出來了?”雖然是責問,但是卻帶着無比的寵愛。
姬辭看着雲深帶着笑意的唇角,理直氣壯地回答了一句,“因為深深在外面等我啊。”說着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雲深看着姬辭的眸子,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像是有一瞬間的晃神,随即又溫柔地笑出來,“好,我幫遲遲擦頭發。”姬辭依賴地把臉埋在雲深的腿上,松松地環住了雲深的腰,手掌卻下意識地緊緊抓着他的衣服。
克裏斯站在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着兩人的模樣,眼眶突然就紅了起來。他側過身輕輕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水,随即斂下了所有的表情。
送姬辭出門後,雲深在原地站了很久。
他的表情很沉寂,像是古井中的水一般。他突然記得自己第一次牽起遲遲的時候,他的手心冰冰涼涼的,睜着漆黑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什麽情緒都沒有。雲深想着想着就揚起了嘴角,笑意微弱。
“三少。”身後傳來克裏斯嚴肅的聲音,他穿着一身方格西服,氣息沉靜地站在那裏,無可挑剔,“白修少爺說已經準備好了,您随時可以過去。”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地面上,沒有看雲深一眼。
“嗯,現在就走吧。”雲深點點頭,舉步往大門走去,腳步堅定。
遲遲,不管我将要面對的是什麽,我都不會放棄。因為,我無法舍下你。
雲深上了賓利,或許是因為姬辭經常乘坐這輛車的原因,讓雲深覺得車內的氣息十分熟悉。
賓利一路往白家的別院駛去,那是白老先生親自設計的庭院,現在已經轉到了白修的名下。平時并沒有人住,所以雲深和姬辭都沒有去過。這一次之所以讓醫療團隊去那裏,也是因為那裏比較偏僻清淨,行人很少。
在确定具體情況之前,雲深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不管如何,他現在是KL亞洲區的實際掌權人。
“一會兒你就先回去吧,如果遲遲回家了或是去了公司,就立刻聯系我。”雲深對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克裏斯說道。克裏斯應了一聲,看了看後視鏡中的雲深,之後又低下了頭。
雲深在庭院的臺階前下了車,就看見白修正站在門口等他。他很精瘦,氣息也越發冷漠起來,像是雪原上盛開的白梅。白修見他往這邊走過來便轉身往裏走,示意他跟上。
庭院的道路俱是青石板鋪就,被雨水沖刷了半個世紀,已經有些深深淺淺的痕跡,有一種蒼涼的味道。除了低沉的腳步聲以及遠處的鳥鳴,整個庭院安靜無比。
“阿辭呢?”沉默了許久,白修才開口道。
“有事情出去了,晚上才回來。”
白修聞言停下腳步,“真的不準備告訴他嗎?”他認真地看着雲深,眼神有些不解,又有些擔憂。
“暫時先不告訴。”雲深搖搖頭,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你知道,自從白老先生去後,遲遲可以說把我視為了與這個世間唯一的羁絆。我不知道他在知曉我現在的情況後會怎樣。況且,我自己都還沒有得到确切的答案,還是再等等吧。”
“好,我會保密。”白修沉默了一下才點頭道,“我只是覺得,或許普通人都沒有辦法的時候,阿辭身為祀靈師應該會有辦法。”說完便沒有開口,沉默地往庭院深處走去。
很是寬敞的房間已經布置成了診療室,醫療器械一應俱全。雲深進去的時候就看見十七個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手套的人站在裏面,他們正在激烈地争論着什麽。他們不同國籍不同年齡,但是他們都是國際上享有盛名的醫學專家。
雲深很鎮靜的躺到床上,對其中的一位醫生點了點頭,“開始吧。”
白修靜靜地站在隔音玻璃外,看着躺着白色床單上的雲深,覺得心裏慢慢湧起一陣恐慌。他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深深地一口氣,卻還是感覺到了無比強烈的心跳。
他突然想起三十天前雲深打電話給他的場景。那時他正在書房處理文件,聽見手機響了便随意地按了接聽。這個手機一直就只有雲深他們幾個人知道。
“阿修,你還記得我上次打電話告訴你,我已經有持續一周的輕微的眩暈感嗎?”他聽見電話另一邊的雲深這樣說。
停下手中的筆,“記得,但是醫師不是說沒有任何問題嗎?”
“可是我從前天開始,已經咳血三次了。”電話裏雲深的語氣非常鎮靜,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不好一般。
“醫生怎麽說。”他聽見自己這樣問。那時候,他突然就有很不好的預感,就像爺爺重病前那樣的感覺,他握緊手中的手機,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還是和上次一樣,沒有任何問題。”停頓幾秒後雲深又補充了一句,“這次是全身檢查,我讓克裏斯安排的專業醫療團隊。”
“确定?”
“确定,全部都查了。”說着,卻沒有了後文。
電話兩端是長時間的沉默。他腦中的念頭紛亂,最後他靠到椅背上,聲音鎮定下來,“阿辭知道嗎?”
“遲遲還不知道,我想等确定了再告訴他。”自始至終,雲深都過于鎮定,鎮定到有些異常。
白修看着雲深的血液從細細的膠管流入玻璃管中,突然覺得鮮紅的顏色很是刺眼,像是火焰一般燒灼着眼球。他看過雲深所有的檢驗報告,但是無一不顯示,雲深的身體是正常的,沒有一點病變的征兆。
可是事實是他每天都在咳血,并且次數在不斷增多。這已經是第三個專業醫療團隊了,每一個醫生都斷言雲深身體沒有問題,卻都無法回答,雲深為什麽會咳血。
中午的時候,雲深才從診療室出來,他的面色蒼白,給人的感覺有些虛弱。
“我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雲深輕輕撫了撫額頭,想要緩解微微的頭暈感,說着聲音帶着笑意,“我餓了阿修,可以吃午飯了嗎?”
白修點點頭,看着他有些暈眩的樣子,默默地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如果這一次依然沒有結果,就告訴阿辭吧。”白修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坐在對面的雲深,語氣有些沉重。
見雲深沒有說話,白修心裏有些怒氣,但是又忍了下來,“你不可能一直不告訴他,你咳血嚴重後,真的就能瞞得住?你和他每天在一起,這樣的事情根本就瞞不住的!況且,你知道你對于阿辭的重要性。”
“我知道。”良久,雲深才緩緩吐出三個字,“我知道我對遲遲的重要性。”說着,緊緊抿着的嘴角都有些顫抖。
就是因為他太清楚,自己對于遲遲來說,就是這個世間唯一的羁絆。所以他不敢想,要是遲遲知道了自己的情況到底會有怎樣的反應。
他發誓會讓遲遲過的開心肆意,會好好照顧他的。
“我會幫你保密。”白修異常慎重地說道,他看着雲深,眼神鋒利如刃,“但是,如果真的沒有辦法治療,我會去告訴阿辭。你可以認為我這是在威脅你。”
“嗯,好。”雲深看着明顯在生氣的白修笑了起來,“我知道的。”說着低下頭為自己和白修緩緩地斟了滿了茶。
下午兩點的時候,結果就已經出來了。雲深和白修坐在診療室裏,空氣中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克洛斯蘭先生,我們讨論後一致認為,這是一種新型的疾病,目前甚至未來半個世紀內都無法提出有效的理論。它似乎是破壞了您的免疫系統,并且正在不斷地破壞您的髒器。
可是這種疾病的奇異之處在于,我們無法找到病位以及病因,我們只能根據您咳血的症狀來推測,致病因素已經蔓延到了什麽髒器。在這樣的疾病面前,任何現代的醫學與儀器都是無效的。”
最後遺憾地說了一句,“對此我們無能為力,深表歉意。”
因為說的是英文,白修在一邊也聽得清楚,他沉聲問道,“檢查結果是什麽?”
“一切正常。”剛才總結的醫生回答到。這樣的結果他們也非常疑惑,因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從來都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甚至沒有發現過相似的病型。
這已經不是罕見的疾病,而是無解。
“我知道了,辛苦你們了。”雲深淡淡地開口,随即說道,“所有報酬都會彙入各位的賬戶,不過我不希望有任何有關的消息傳出去,稍後我的管家将會讓各位簽署保密合同,希望各位配合。”說着便起身先一步離開了。
白修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跟了出去。
走廊上的風鈴在搖晃,發出十分清脆的聲響。雲深和白修并肩站在廊下,氣氛安靜。
“我叫阿與回來吧。”白修看着不遠處的一叢綠竹,突然說了一句。
“好。”雲深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雲車呼嘯着降落在九庭,帶起雲氣流轉。文瑤和畢方正在争執是圓月好看還是彎月美麗,見雲車突然出現,下意識地停止了争論。
對視一眼,主上不是去厭火之丘了嗎?為什麽周身的氣息帶着這麽濃重的煞氣?還是主上的力量又增強了,因此他們才會有這樣的感覺。
姬辭從雲車上走下來,月光下的他表情清冷,氣勢威嚴,像是月神一般。凫傒收攏了翅膀,站在姬辭的身後。
“主上。”陸吾瞬間出現在姬辭三步遠的地方,躬身行禮。
“我暫時布下了結界,你多注意一下厭火之丘,那裏很奇怪。”姬辭對陸吾點點頭之後吩咐道,接着又開口道,“有什麽異常的情況就立刻告訴我。”
“是。”陸吾應下,月光如練,讓他的白發像是鍍上了銀光。姬辭看了看一旁的畢方與文瑤,“陸吾,這段時間實在是辛苦你了。”畢方和文瑤聞言,十分默契地瞪了對方一眼,哼了一聲。
“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來找我就好。”說着念動法訣,身影瞬間便消失在了九庭。月光下的九庭逐漸又恢複了寧靜。
姬辭站在實地上就确定自己這一次是在書房,轉身就看見坐在書案後的雲深正擡頭看着自己。他穿着棉質的灰色襯衣,木質的紐扣色澤還要深一些,這樣的他顯得很閑适。
“深深這麽晚都還在看書嗎?”姬辭身上凜冽的氣息瞬間消失,語氣也輕快起來,他走過去十分自然地坐到了雲深的旁邊,好奇地看着雲深手裏厚厚的典籍。
“嗯,遲遲不是讓我等你吃晚餐嗎?”說着捏了捏他的鼻子,“走吧,可不能把我的小饞貓遲遲餓壞了。”
姬辭站起身拉着雲深的手,輕輕搖晃起來,“我才不是小饞貓!”
“好,你是小櫻桃,不是小饞貓。”雲深回頭看了姬辭一眼,眼神帶着毫不掩飾的戲谑。
下樓的時候,走在前面的雲深身子突然晃了一下,整個人就要往樓梯下撲去。姬辭瞬間念動風訣堪堪将他扶住,急急地拉住了他。雲深将喉間的腥氣咽了下去,轉身便看見遲遲滿是擔憂的神色。
“深深不舒服嗎?”姬辭雙眉皺在一起。他現在還是心有餘悸,感覺雲深差一點倒一下去的那一瞬間,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有一點。”雲深點點頭,“這兩天都有些暈眩,但是醫師說沒有大礙。”
“暈眩?”姬辭上前一步靠着雲深,踮起腳尖将自己的額頭緊緊貼着雲深的,緩緩閉上了眼睛。這時雲深感覺到有一種十分柔和溫暖的力量從自己與姬辭額頭相貼處傳來,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力量正漸漸漫布到了四肢百骸。
良久,姬辭退後了半步,舒了一口氣一般,“嗯,深深沒事。”說着就又拉起雲深的手向着餐廳走去,“但是平時要多吃一點,工作不要太忙了……”
雲深一步一步跟着姬辭移動,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看着姬辭的背影,表情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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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腦補小劇場】
遲遲:大家都表示,果然是後媽開虐的節奏~╮(╯▽╰)╭
深深:而且被虐的還是我……(╯﹏╰)
遲遲:舉爪!還有我!( ⊙o⊙ )
深深:明明寫的HE來着……╮(╯_╰)╭
遲遲:就是就是(猛點頭)( ⊙ o ⊙ )!
作者君:真的是HE!!真的!HE HE HE~o(>﹏<)o你們相信我!!!
六十八、食言
夜半時分總是很安靜,能夠很清晰地聽見窗外夜風吹拂樹葉的聲音,偶爾還會有隐約的一聲鳥鳴傳來。
雲深手臂環着姬辭,将他抱在自己的懷裏,姬辭平緩的呼吸聲就在他的耳邊,清晰可聞。姬辭有些疲憊,趴在雲深的胸口就早早地睡着了。
雲深另一只手遮擋住着自己的眼睛,像是如此世界便陷于黑暗一般。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不斷的快速衰弱下去,眼前發黑的時間會變長,胸口時常會有灼痛與悶脹的感覺,吃下去的東西會嘔吐出來,甚至手指被劃破了一個細小的傷口,一兩天都不會愈合……
這是進程在加快了嗎?雲深在黑夜中看着自己的掌心,最後像是失去了所以力氣一般,垂落在了床上。
黑暗中,他的眼前不斷浮現出許多的場景,他回憶着自己二十年的時光,發現一半的日子裏都有着遲遲的存在。九歲那年的暮春遇見遲遲,到現在竟然已經十多年了。
原本還在想,若是遲遲只能活到三十七歲,那邊陪他活到三十七歲吧。只是沒有想到,自己怕是要食言了。
我一直都那麽想要陪你走到生命的最後一秒,但是如今卻發現,我已經無法活到那一天了。
黑暗裏,雲深的嘴角緩緩勾出微弱的笑意,帶着澀然。沉默許久後,雲深小心翼翼地側過身子,用手臂支撐起自己的身體,緩緩俯下身在姬辭的眉心落下一吻,之後,他将自己的頭靠在姬辭的脖頸處,整個世界瞬間都充滿了姬辭的氣息。
你總說你依賴着我,但是其實,我何嘗不是依賴着你?
雲深的呼吸貪婪而顫抖,遲遲……我的遲遲,若我不在了,你該怎麽辦……
良久,雲深動作輕緩地再次仰躺在姬辭的身邊,感覺着四肢關節綿綿密密的刺痛感,将手握成拳,在指甲将要刺破肌膚的時候,又一下子松開手。若是手心留下指印,遲遲會擔心的吧?
雲深靜靜地躺着,像是冰針刺入關節的痛感讓他感覺全身都泛起了強烈的冷意,但是奇怪的是,他自己的身體卻依然是溫熱的。
雲深等到身體的痛感漸漸消失後,緩緩偏過頭,看着姬辭沉睡的樣子,眼眶有些紅,喉結不斷地上下移動,但是表情卻帶着過于深沉的憐惜與心疼。
我的遲遲,雲深手指撫上姬辭的臉,随即緩緩閉上了眼。
面前是四處飛濺的巨大石塊,與延綿千裏的大火,雲深發現自己正漂浮在空中,有無數的石塊從自己周圍迅速地飛過,卻沒有傷到自己分毫。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的場景,這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個地方,那麽,這是夢境嗎?
這裏的一切都非常地怪異,天幕是火一樣的紅色,其間有着無數的裂縫,各處流竄的氣流帶着異常灼熱的氣息。
自天幕的裂縫中還有無數巨大的石塊落下,帶着長長的焰尾,有的在半空的時候爆炸開來,變成無數細小的石頭,朝着各處飛去。
雲深低下頭,就發現下面的土地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石塊落地後瞬間就被火舌吞沒,消失了蹤跡。而火海中有許多的高大的巨石,如同海洋中的礁石與小島嶼一般,不過巨石表面灼熱異常,通體火紅,但是卻沒有燃燒着的火焰。
雲深嘗試移動身形,發現像是在現實中一樣是可以走動的,于是他下意識地選擇了一個方向行走。他相信這是在夢境,并且夢境結束了他就會離開,因此他并沒有感覺懼怕。
行走在半空,雲深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九庭的時候,通過的那處斷崖便是這般,明明面前只有空氣雲霧,但是腳下卻像是有實物一般。
就在這時,巨大的氣流卷着火球直直地往雲深的方向沖來,雲深瞳孔微縮,迅速地往一邊閃避,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輕盈無比,竟然真的就避開了火球的襲擊。有烈焰劃過衣角,但是卻無絲毫損傷。雲深看着色澤如初的外衣,難道自己在這裏是不會被傷到的嗎?
就在這時,雲深突然聽見一聲熟悉的叫聲,“勉——”
雲深猛地回神看過去,便看見一只巨大的神獸出現在不遠處的岩石上,它全身鮮紅,背上的翅膀如利刃一般,此時正不斷地發出“勉——”的叫聲。
雲深确定,那确實就是帝江,只是要比平時看見的帝江身軀要大了數倍。如果帝江在這裏,那……是不是遲遲也在這裏?
雲深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他開始四處尋找,但是除了烈焰飓風與四處飛濺的石塊,沒有在發現其他的存在。他有些洩氣,只是奇異的夢境而已,遲遲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沉默了一會兒,接着一步一步地靠近帝江,發現他并沒有發現自己的存在,于是便漂浮在它的身邊。
或許,在這裏可以等到遲遲也說不定。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安靜着的帝江突然長長地叫了一聲,雲深朝着帝江面對的方向看去,就發現火紅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水藍色的圓圈,像是一扇門一般。這一刻,雲深覺得自己的呼吸就快要停止了——會是遲遲嗎?
數秒後,幾個身影從水藍色的門內走了出來,緩緩地朝着帝江行來。
雲深專注地看着站在隊伍最前面的那個身影,像是癡了一般,之後雲深的表情漸漸沉了下來,那确實是姬辭,但是,又不是。
他們有着全然相同的面容,同樣身着白色衣衫,黑發垂長,甚至垂着的雙手手勢都是一樣的。
但是雲深依然确定那不是姬辭。
姬辭在九庭下屬與神獸面前,一直都是冷漠而威嚴的,他那時是高高在上的祀靈師。而在自己面前,卻是單純而無防備的。
可是如今自己面前的“姬辭”,讓雲深很是心驚。他的氣勢過于強大磅礴,如此安靜地站在那裏,卻有着令整個星空旋轉的力量。
他周身氣息內斂,如浩瀚的大海一般能夠容納萬物,些微的氣息溢出,便足以讓所以人臣服在地。
他和遲遲一樣,面色清冷,眉宇間毫無情緒。但是,如果遲遲的清冷是因為沒有欲求,性格冷淡,那麽他,就是因為他藐視時間所有的存在,一切皆不入他的眼,他,便是天地間至高的存在一般。
四個穿着黑色衣袍的人跟在他的身後,帶着肅殺的氣息。長長的黑袍掩蓋了所有,面目也無法分辨。
此時帝江安靜地趴在地上,‘姬辭’經過他的身邊時停下了腳步,一雙墨色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它。接着,帝江動了動身子,稍稍縮小了身形,揮起雙翅飛了起來。‘姬辭’便舉步繼續前行,帝江跟在他的身側,帶着愉悅的氣息。
雲深在原地遲疑了一下,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一行人走過無數的火海灼浪,期間沒有人說話,他們像是心中俱是明白此行的目的是什麽,一路前行沒有遲疑。雲深跟在他們身側,一直觀察着“姬辭”,越來越發現他們并非是一個人。
他,只是和姬辭有着相同面容的人罷了。
最後,一行人走上了一處高臺。站在高臺的頂端,可以将天幕下的所有都收入眼簾一般。而最奇異的是,高臺的上方有着一片湖,瑩藍色的湖水懸浮在空中,散發着淡淡的光彩,無比美麗。
四周俱是火焰紛亂,亂石橫行,它卻無比寧靜,不起波瀾。
‘姬辭’緩緩走到湖水的正下方,瑩藍色的水光落在他的身上,白衣都被染成了水藍色。他的長發突然一下子增長,被破空而來的風吹起,四處飛揚。此時他的雙眸漆黑,像是沒有星光的夜空,沉寂無光。
巨大的法陣從他的腳下開始擴散,廣袖灌風,衣角飛揚。其餘的四個人解下了身着的黑袍,露出了青赤白黑四種顏色。他們按照一種隐藏的順序圍繞着‘姬辭’站立,身上漸漸出現了帶着四色的光。
“如此獻祭,你們可甘願?”姬辭的聲音像是從無際的夜空傳來,帶着足以容納天地的力量,讓人心神俱震。雲深聽見五人回答,“吾等甘願,獻祭于君上。”
之後姬辭沒有再說話。随着法陣的不斷擴散,懸浮于半空的藍色湖水有了波動,接着像是沙漏一般,逐漸有藍色的水流緩緩流下,圍繞着姬辭腳下的法陣不斷流轉。雲深似乎都能夠感覺到自己被包裹在溫和而濕潤的空氣中,有一種安寧的奇異感覺。
“爾等将消散于天地,與大道萬物相生,自此,受命于吾,行于三千。”随着話音地不斷響起,姬辭的身側像是有波紋蕩開一般,周圍四人的身影逐漸變得淺淡起來,最後消失在了原地。
自始至終,帝江都靜候在一旁,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雲深看着帝江,卻感覺到它有一種悲傷的味道。
許久之後,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消失了,姬辭閉着雙眼站在原地,衣袍逐漸垂落下來,鋪陳在地上。而整個空間此時都沒有任何的聲音。
“帝江,你與混沌共生,無盡的時光,你要怎麽度過呢?”姬辭突然開口,聲音清淡,沒有起伏。帝江緩緩地向前走了兩步,卻又像是懼于什麽一般停了下來,它沉默着沒有發出聲音,像是不知道怎麽回答。
“我同樣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姬辭腳步輕緩地走到了帝江的面前,身後的長發正一寸一寸縮短,又變成及腰的模樣。這時,他的手中寒光一閃,雲深就看見一把劍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寂滅?雲深有些震驚地看着那把劍,他曾經在遲遲的手中見過這把劍,為什麽此時又會出現在‘姬辭’的手中?
那麽自己到底是在什麽地方,是過去,還是未來?
姬辭的手指輕輕撫過劍身,長劍的冷光落在他的眼中,更是添了幾分冷意。“這是用我的力量凝結而成的長劍,帝江,你說,若是它觸碰到我的血液,會不會變得更加的鋒利?”
“勉——”帝江的聲音有些急切,它踏前了半步,又生生退了回去,在猶豫着什麽。
“你和我,認識多久了?”姬辭沉默良久,将視線從劍身移到了它的身上,表情稍稍溫和了下來,“我第一個看見的生靈,便是你。”
接着說道,“如此也是圓滿,我最後看見的一個生靈也是你,多好。”
說着舉起長劍,猛地向自己的心口刺去。帝江發出極為尖利的聲音,帶着恐慌。整個空間的氣息都像是停止了一般,雲深看着長劍刺穿‘姬辭’的身體,只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帝江,既然厭倦,不如逝去。”姬辭的眸中像是有着微弱的星光,他看着不斷哀鳴的帝江,輕輕說道,“我已為天地布下了天道法則,卻已然無心再存于這世間。”說着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的身體像是瞬間失去了支撐,緩緩跌落在地。姬辭的身形逐漸變得透明起來,像是水流一般。
長劍四周漸漸出現細小的旋風,繞着劍身不斷地旋轉,劍身發出低沉的嗡鳴,像是哭泣。帝江沉默地站在原地,之後緩緩地趴下身子,以守護的姿勢靜靜卧在姬辭的身邊。它的氣息漸漸安寧起來,像是陷入了沉眠。
雲深輕輕觸到自己的臉頰,才發現指尖已滿是眼淚。
突然,整個時空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漩渦,四面的火焰與巨石都開始劇烈的旋轉。雲深感覺自己被束縛在了一個空間裏,無法移動,随即陷入了黑暗。
雲深睜開眼,出現在眼前的是姬辭焦急的神色。雲深目光有些怔愣的看着姬辭,像是分不清今夕何夕。
“深深?”姬辭看着雲深茫然的表情有些擔心地喊道。
半夜的時候他感覺到心底傳來無比濃烈的情緒,醒來便看見雲深像是陷入了夢境一般,他的神色十分平靜,但是全身卻散發出了火焰一般的灼熱氣息。
姬辭用自己的靈力試探了他的經脈,但是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于是他只好守在一邊,若是天亮之後還沒有醒來,便帶雲深回去九庭。
幸好現在雲深就醒了。
“遲遲?”雲深的聲音很是沙啞,他看着姬辭,像是終于确定了什麽,眼神溫和了下來,眼眶卻漸漸紅了。雲深一只手支撐着身體緩緩地坐起來,将姬辭抱在懷裏。
姬辭不知道雲深夢見了什麽,但是他能夠感覺到雲深現在的不安,于是十分安靜地靠在他的懷裏。
“遲遲……”雲深低低的喚着,眼前卻不斷出現姬辭手持長劍刺入自己心口的場景。雖然知道那并非是遲遲,可是依然心痛如絞,帶着不安于恐懼。
我不知道那樣的場景是否曾經真實存在,甚至會不會在以後發生,但是我的遲遲……我的遲遲……想着卻流下淚來。
姬辭感覺到自己脖頸處肌膚感覺到的濕熱氣息,心裏一慌,深深哭了?他想要去看雲深的表情,但是卻被雲深緊緊抱着,不能移動絲毫。
“遲遲乖,別動,讓我抱抱……”雲深的聲音帶着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