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9)
我連累之人,還有就是,我不想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死在這場鬥争中。”
說着緩緩轉過身,“我再也承受不起,你們當中任何一個的死亡。”
他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黑褐色的血跡無比刺眼地落在青石板上,一點一點,再也無法抹去。
白修看着眼前的姬辭,手中拿着的書直直落到了地上。他的眼神是無法掩飾的震驚,視線從姬辭身上的血跡移到了他懷中抱着的人身上,停頓兩秒後猛地站起了身,失聲道,“宋彎彎……”
他速度極快地繞過書案走到姬辭的面前,将手放到了宋彎彎的大動脈處,但是又緩慢地收了回來。
走近才發現,她的頸椎與喉骨已經全然碎裂,胸口有着深可見骨的血窟窿,心髒暴露在外,上面甚至有着啃噬的痕跡。
他醫科出身,也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死亡。
白修看着姬辭低着頭的模樣,将他沾染着鮮血的黑發輕輕地挪到背後,他想要開口安慰他,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于是只能沉默着在一邊看着姬辭顫抖地呼吸着,喉結不斷上下移動。他的眼眶非常的紅,像是在強迫自己不要讓眼淚滴落下來。
“表哥……她死了……”良久,姬辭才沙啞地發出了聲音,語調像是從無比逼仄的縫隙間擠出,讓人聽了莫名地心酸無比。他的眼眶裏含着眼淚,像是一個悲傷的孩子,心中痛苦無比,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宣洩。
他就那麽看着白修,嘴唇顫抖着,喉間的嗚咽像是哀鳴。
白修用手臂圈住他的肩膀,“阿辭……”只兩個字,卻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他看着宋彎彎明顯是被碾碎的喉部,默默地閉上了雙眼。
他好像還能看見那個要強而倔強的女生,笑容明亮地坐在自己身邊,看見那個已經變得成熟而心性堅韌的她站在舞臺上,享受着每一次掌聲,坦然面對着每一次責罵……
“就算我已經為她報了仇,可是她也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姬辭的抽泣聲消失逐漸的弱了下去,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卻已經繃成了一條細線,只需要輕輕一碰,便會斷裂開來。
“如果我能夠再想得周全一點,如果不是我自己的疏忽,她根本就不會死……”眼淚順着臉頰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地上,聲音帶着悔恨與悲戚,像是在吶喊,“不用死的啊……”他全身都在顫抖地站在那裏,泣不成聲。
最後,白修叫來了私人醫生,在她将宋彎彎全身的血跡都清理幹淨,又幫她換上了整潔的衣服後,兩人一起幫她把身上的傷口縫合。但是胸口和頸部的傷口太大,大部分都已經沒辦法收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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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辭沉默地站在一邊,穿着滿身是血的衣服,默默地看着泛着金屬光澤的針刺破她的皮膚,一點一點地穿線,收攏。他突然感覺到了從腳底升起的寒意,像是針尖正緩慢卻不間斷地紮着自己的皮膚,一寸一寸蔓延開去。
“我先去九庭了,她,拜托你了。”安靜的房間中突然響起姬辭低沉的聲音,白修對着他點點頭,“你去吧,注意安全。”他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是最後說出的,卻只有這簡單的幾個字。
姬辭垂下眼,最後看了一眼宋彎彎,才轉身離開了房間。
他的腳步緩慢卻堅定,從未有過的堅定。
重新回到九庭的時候,已經是夜幕低垂,天空中沒有星辰,只有層層的黑雲滿布,連風都帶着戾氣。
姬辭一身染血的衣服,一步一步地走上臺階,黯淡的夜色在他的身後蔓延,帶着徹骨的寒意。而無數神獸的目光都注視着他,他們或隐在暗處,或處于庭前。
姬辭沉默地站到他們的中央,嘴角緩緩浮起懾人的笑意,“走吧,跟随我,斬殺!”他的聲音帶着令人臣服的力量。說着他踏着風浮于半空,極為迅速地朝着拘纓之地掠去,無畏而戰意沸然。
庭中的神獸紛紛扇動翅膀直入雲霄,或是踏雲而行。原本擁擠的九庭逐漸空曠起來,只留下風中各式的咆哮以及氣流卷起的陣陣呼嘯。
陸吾站在九庭之中,仰頭看着天空中無數跟随着姬辭朝着拘纓之地行去的黑影,瞬間變成了巨大的開明獸,它的皮毛像是已經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開明獸頭顱垂下,前肢微彎,“主上,屬下必待您凱旋而歸。”
之後,九庭防護大陣緩緩開啓,一個巨大的古纂體“辭”字在九庭的上空一閃而逝,整個九庭都被封閉在了結界之中。
姬辭轉身看着跟在身後的衆神獸,雙手結印,之後每一個神獸的腳下都出現了一個淡藍色的圓形法陣,“隐身法陣。”說完便轉身繼續趕路。
天幕之中,無數暗色的星辰一一劃過天際,悄無聲息,只有疾風帶起的煞氣宣告着,大戰将始。
突然,形如疾風的姬辭直接停了下來,擡手便是一個巨大的結界,将方圓千裏的夜空都隔離開來。
看着不斷襲來的兇獸妖魔,姬辭長劍破風,劍光映出了他沉着的眉眼。果然重黎是不可能讓他如此順遂便到達拘纓之地的。
姬辭一邊揮舞着手中的寂滅,劍光所過之處,無數的妖魔化為了灰燼,他的唇角甚至還挂着空洞的笑意,偶爾有劍氣将額前的長發蕩開,還能看見漆黑的眸子,映照着不斷湮滅的邪魔,卻毫無情緒。
他身後的衆神獸大都自上古而來,久未動手,此時都有些激動。一邊将身前的妖魔撕裂,餘光注意着姬辭的情況,不一會兒也只能在心裏贊嘆,此時的姬辭,有着比首代祀靈師更加快的劍招,也有着比姬無央更加冰冷的雙眸。
他與重黎之戰,必是勝負難分。
更多的妖魔自八方襲來,它們大多修為不高,但是數量卻極為龐大,女魃十分不屑地看了一眼周圍的妖獸,“重黎手下的都跑光了嗎?竟然派出了此等貨色!”話音未落,黑紗席卷,無數黑影化作了粉塵。
姬辭長劍揮舞便清空了一片,他站在妖獸群的中央,“寂滅,這樣打下去,似乎很費勁。”像是喃喃自語一般。說完将寂滅舉起,“直接毀了它們吧,我實在是沒有了耐心。”
說完,他手中的寂滅便一分為百,形成了一個圓将姬辭圍在了半空,随後只聽寂滅的一聲長嘯,所有的劍影向着八方襲去。
漆黑的夜色中,無數軀體被撕裂的聲音傳來,此起彼伏,像是冰冷蝕骨的樂章。
此時,姬辭的腳下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法陣,所有妖魔被寂滅刺中後,都被這個法陣所吸收,再無蹤影。英招看着姬辭法陣中流動的銘文與其隐隐散發着的靈力,靜靜地與站在一邊的女魃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的眼裏看見了震驚與不解。
姬辭絕不是單單繼承了姬無央的力量那麽簡單,這樣強大到另辟一個空間,容納所有的妖獸之後再直接毀滅的法陣,絕對不是輕易就能夠支撐起來的。不,至少,他如今的力量早已超越了姬無央。
真的,難以置信。
踏着無數妖魔的屍身,姬辭帶領着衆神獸到了拘纓之地的邊緣。這裏是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面鋪滿了紅色的砂礫,遠遠看去像是有火在燃燒。
而拘纓之地的中央,有着一塊巨大的石碑,屹立萬年而不倒,卻沒有誰能夠判斷出上面的字符是什麽意思。
姬辭剛進入拘纓之地,突然就感覺到手中的寂滅劇烈搖晃起來。微微松開手,就看見寂滅騰空而起,直直地向着中央屹立的石碑而去。
“主上……”凫傒有些擔心地看着姬辭,就看見他擡手做了一個手勢,凫傒住了口,默默站到了他的身後。
寂滅靠在了石碑的尖端,它輕輕晃動着劍身,像是在對着石碑訴說着什麽。姬辭看着寂滅的模樣,心中莫名地湧起了一種嘆息與喜悅的心情,不知從何而來。
良久,寂滅才戀戀不舍地從石碑的方向飛回姬辭的手中,情緒有些低落一般。
“寂滅,是想起了從前嗎?”姬辭用手指輕輕撫着劍身,語氣平和地問道。寂滅在姬辭的手心蹭了蹭,卻再沒了動靜。
就在這時,一只全身都有着烈焰在燃燒的巨獸突然出現,它的一對犄角通紅,像是烙鐵一般,而腳下亦是踏着火焰。陣陣熱氣直直撲來,讓人覺得空氣都燃燒起來了。
女魃倚在兕獸的背上,雙目灼灼地看着火紅的巨獸,“它就是炎耆,自上古起,便是重黎最為得力的下屬,惟重黎之命是從。”
姬辭看着炎耆,眼裏映照着火光,即将燃燒起來一般。他的氣勢帶着強烈的恨意。若非炎耆,雲深根本就不會忍受那樣的痛苦!他握着劍的手再次緊了緊,心裏有着嗜殺的欲、望在叫嚣。
炎耆的身後跟随着無數的妖魔兇獸,他們紛紛緊盯着一身白色袿衣的姬辭,眼中滿是深入骨髓的憎恨。因為祀靈師,他們被關押在從極淵中千萬年。如今得見天日,第一要撕裂的,便是祀靈師!
對上如此強烈的殺意,帝江直接變成了原形的模樣,站到了姬辭的身邊。它沉默地看着對面的妖獸們,氣勢暴漲,令人心驚,此時空氣中已是劍拔弩張,烽煙将起。
不知是雙方誰先動作,不多時整個拘纓之地便陷入了混戰。姬辭一躍直接便對上了炎耆。
随着姬辭踏風而起,無數的紅色砂礫陡然飛向上空,沾染着血跡的白衣灌滿長風,他狠厲的眼神自發間隐隐出現,身形極快地朝着炎耆襲去。
炎耆看着姬辭的眼神中充滿了憎惡,當年是姬無央,現在又是姬辭,他們都是主君通往最高位置的阻礙!必須鏟除,一個不留!
姬辭手中的長劍直直往着炎耆的命門刺去,但是在半空中生生地減慢了速度。他看見獸形的炎耆急速縮小,變成了一個身着紅色披風的人,他的頭上一對犄角依然灼人視線。
“不管是誰,都得去死!”炎耆低吼道,随即披風猛地揚起,他的十指指尖出現了無數細密的金色絲線,瞬間向四方鋪陳開去,結成了數個繁複的大陣将姬辭包圍起來。
女魃感覺到不對,一擡頭便看見姬辭的身影消失在金色的大陣之中,她的雙眸微凜,“炎耆竟然一上來便祭出了‘神之顫栗’?”一邊想着一邊擰斷了身前一只妖獸的脖子。
炎耆和重黎,這一次到底是怎樣的打算?按照炎耆的性子,必定是之前便在此處設下陣法,只等諸神獸前來直接一網打盡。但是這一次卻沒有如此,而是直接就和姬辭對上了,最重要的是到現在,重黎都還沒有出現。
他們到底是在計劃着什麽?
女魃一路疾行,掠過無數礙眼的兇獸去到了英招的身邊,“重黎的性子可不是這樣的,難道是睡了一覺之後改性了?”女魃一身黑紗,背靠着英招問道。
英招掃了她一眼,一邊料理着難纏的家夥一邊分神說道,“當年重黎因為姬無央自盡,散了手下那麽多的妖魔兇獸,也沒見他有什麽遲疑。我看來,他不是改性了,他只是在試探姬辭,或者說,姬無央。”
英招的神色越發的冷,無數黑而腐臭的鮮血滴落到的青衣上,他卻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當年他是看着姬無央和重黎走過來,以姬無央那樣剛烈的性子,最後必定不會是好結果。只是最後姬無央自盡太過讓人扼腕。
對于姬無央而言,這何嘗不是一種解脫?但是對于重黎,英招的眼神有些憐憫,又有些嘲諷,對于重黎這只怕已經成為了心魔了吧?
“試探?”女魃有些疑惑,她一直就弄不明白姬無央和重黎,在她看來,他們兩個都是高手,但是性格完全就不和。一個是任意逍遙于天地,肆意妄為的祀靈師,一個是妄圖統治天地萬靈,占有欲極強的魔獸之主,他們兩人之間,注定是兩敗俱傷的結果。
“也不知道重黎到底是怎麽确定姬辭就是姬無央的,或者說,他欺騙自己,姬辭就是姬無央。所以他現在在試探,姬無央對他到底還有沒有感情。”
英招淡淡地解釋道,又看了一眼已經完全封閉起來的‘神之顫栗’,“你沒發現炎耆那樣兇狠的性子,在對上姬辭之後都藏着忍着不敢下殺手嗎?到現在也沒有弄出那些詭異的陣法,而是搬出了‘神之顫栗’。”
說着,嘴角冷冷勾起,“不過,或許重黎要失望了。”
陣法之中,姬辭睜開眼就發現自己正獨自站在一個漩渦中心之處,四面俱是灰蒙蒙的色彩,而炎耆已經不見蹤影。他知道自己現在肯定正處在另一個空間中,或者類似于結界的地方。但是奇異的是,這其中完全讓他感覺不到殺意,像是純粹地将他封閉在其中一樣。
姬辭将自己的靈力凝成一絲,直直地朝着漩渦的灰壁探去,随即力量直接被彈了回來。連自己的神識與靈力絲線都無法穿透嗎?
這時,姬辭猛地轉頭看向身後,就發現一身火紅的炎耆正懸浮在上空,但是只是虛影而已。
炎耆看着站在漩渦最深處的姬辭,心中的殺意更重,“若非君上讓我留你的性命,你還會活到現在?”他看着姬辭的眼神有着濃濃的憤恨和蔑視,“祀靈師都是些只敢靠着天道,本身卻根本沒有什麽實力的凡人,弱小而卑微的蝼蟻!”
但是就是蝼蟻,竟然讓君上迷戀了千萬年!炎耆還記得姬無央逝去之後君上萬念俱灰的模樣,他完全無法理解!但是炎耆一直信奉,若是想要得到什麽,就一定要去得到!因此看着姬辭,炎耆的眼神危險起來。
君上,若我把姬無央抓到了您的面前,您應該就能無所顧忌毫無阻礙地大殺四方,站到天地的最高點吧。
“不用再掙紮了祀靈師,這個空間中我是主宰,我限制了你九成的力量,你以為就靠着你現在如此微薄的能力,真的能夠出去嗎?”炎耆揚着下巴看着姬辭,他實在是讨厭姬辭這樣的表情,平淡到讓人無端得憤怒!
“真的?”姬辭突然擡起頭,他的頭發上沾染着妖獸的血液,有着血腥的氣息。他靜靜地看着炎耆,嘴角帶着嘲諷,“你說我出不去了,我就真的出不去了?”
說着,飛身一躍,他整個人便浮上了半空,劍光掃過,不斷旋轉地漩渦停止了數秒随後才繼續流動起來,而最上部分的結界已然松動。
姬辭感覺到自己手骨和指節都要被震回的強大力道粉碎了一般,但他沒有流露出分毫,只是直直地看向炎耆,像是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你變強了。”炎耆眯着雙眼看着半空中的姬辭,他長發随風肆意飛舞,寂滅還是和當年一樣散發着寒光與無比濃烈的戾氣。可是,明明連表情都是一樣的,為什麽炎耆突然就覺得,面前的人是那樣的陌生。
不過他真的變強了。想到這裏,炎耆沉默着收回視線,他的掌中隐秘地出現了一個紅色的球狀物,停頓了幾秒又收了回去。
現在還不是取他的性命的時候,在君上眼裏,自己或許還比不是姬無央的一根發絲。
姬辭見這樣有用,于是平衡着力道不斷地砍着結界的灰壁。他能夠感覺到整個結界的力量流動逐漸地絮亂起來,雖然手心已經裂開了大大的傷口,但是姬辭還是沒有停下。
他不能被困在這裏,九庭的神獸們還在外面戰鬥着,他不能被困在這裏!
姬辭的眼神變得狠厲起來,在不斷飛舞的亂發間若隐若現。他自身的靈力像是已經和手中的寂滅合為一體一般,帶着龐大的張力,每一劍都是那樣的氣勢千鈞。
“別費力了。”站在一邊的炎耆閑閑地看着他,“我算了算,你出去的時候,那個被你藏起來的人類,也應該已經喪命了吧?”
姬辭聞言猛地看向炎耆,緊縮的瞳仁中所蘊含的滔天怒意即将要席卷天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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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腦補小劇場】
遲遲:我們今天的小劇場被取消了……╭(╯^╰)╮
深深:不會吧?我們不是還在這裏嗎?(⊙o⊙)?
遲遲:作者君讓我們來拉票來着……╮(╯_╰)╭
深深:她幹嘛不自己來!好懶……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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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唔,廣告打完了,我們就回去運動吧!!!
遲遲:(⊙o⊙)…好兇殘啊你!
八十三、拘纓
姬辭劍尖直指炎耆眉心,他的聲音很慢,“你……說什麽?”
炎耆感覺到負面氣息快速地席卷了整個結界,像是風暴一般自姬辭的方向湧出。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面前這個祀靈師,比他所想象的更加危險!
難道他已經恢複了大部分力量?
“你沒有聽清嗎?”炎耆斂下心中的情緒,語氣帶着漫不經心,“唔,那我就再說一遍。你藏起來的那個凡人,現在應該已經沒命了吧?”說着看着姬辭蒼白如雪的面容,笑得諷刺。
“重黎?”姬辭看着炎耆,雙唇緊抿。如果是重黎動的手,那就可以理解,為什麽到現在他都一直沒有出現,連帶領衆妖魔的都是炎耆。所以,重黎是去了昆吾結界吧?
若是想想要将雲深自昆吾山中劫出,也只有重黎有這樣的能力辦到。
那麽,姬辭垂下眉睫,雲深現在,到底如何了?
“自然。”炎耆微微一笑,緩慢地吐出了兩個字。就在這時,站在原地的姬辭突然高高躍起,墨色的長發臨風四散。随着一聲撕裂般的巨響,整個結界被長劍劃破,碎裂開來,碎片四處飛散,最後化為了光點。
姬辭輕輕地落回地面,單膝跪地,他的右手還在劇烈地顫抖,而寂滅仍嗡鳴不止。長發停止了拂動,落回了他的肩背之上。姬辭擡起頭,看向炎耆的方向,雙眸在額前的發間清晰可見,裏面除了殺意,再無其他。
姬辭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快要被震裂開來,一瞬間調動全身靈力讓他有些吃不消。整個身體右側一半的骨骼肌肉都麻木了,失去了知覺,手臂保持着揮劍的姿勢僵硬在那裏。姬辭看了一眼炎耆,勉強地站起身,直接踏風離去。
炎耆看着離開的姬辭,突然覺得,這般的人,才配得上主君。
英招聽見巨響,擡眼便看見姬辭正從‘神之顫栗’中一躍而出,他的廣袖灌滿長風,帶着銳利的氣息。“果然,大家都小看了你,”他在心中默默地說道,“不過,祀靈師大人,突然很好奇你和重黎的一戰。”說着,嘴角浮起了笑意。
必須尋找樂趣與刺激不是嗎?否則這萬年的歲月,實在是讓人沒有了生存下去的欲望。
姬辭如急速升起的星辰一般出現在了上空之中,冷淡地看着炎耆,“他在哪裏?”他的周身狂風浮動,映着平靜到詭異的眸子卻有着一種奇異的協調感。
“他?”炎耆上浮到和他一樣的高度,似笑非笑地看着姬辭,“我一說他出事,你便如此的緊張,若是他死在了你的面前,你會不會瘋掉呢?”說着饒有興致地看着姬辭,眼神探究。
“他在哪裏?”姬辭沒有對炎耆的話作出反應,他再問了一遍。若是雲深在就會知道,姬辭現在的狀态已是怒極。
“我不知道。”炎耆一字一頓地說道,看着姬辭劇變的神色突然覺得心情很好。不過剎那間,姬辭的身形瞬時一動,劍光閃過,炎耆大半只手臂直直落到了地面,發出了沉悶地響聲。
神獸與妖魔看着二人的對決,有些心驚。他們甚至都沒有看清楚姬辭的動作,就發現兩人在半空交錯而過,随後,便是炎耆的手臂落地。
姬辭看着炎耆,手中的長劍還滴落着血液,“他在哪裏。”
炎耆低着頭,沒有理會肩膀猙獰的傷口,心中有些難以置信,不可能!他在感覺到劍氣襲向心口的同時便極快地躲避到了一邊,姬辭不可能會傷得了他!可是為什麽姬辭手中的長劍卻将自己的手臂砍了下來?
除非……他的劍快過自己的移動速度!
炎耆被砍掉的臂膀正在緩慢地長出,血肉翻滾凝結,像是在蠕動。他探究地看着姬辭,陌生的感覺再次湧起,他,真的是姬無央嗎?或者,姬無央的靈體真的在他的靈魄之中?
不!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人!
這時,天空中猛然出現了極低的黑色雲層,自天際蔓延而來。同時黑暗的氣息充斥在拘纓之地,令不少神獸都皺了眉。姬辭雙手結印,直接打開了一個淨化大陣,将衆神獸護在其中。
“其實他沒必要這麽護着我們,我們,可不是從上古一路睡過來的。”女魃用指尖勾卷着自己的長發,看着腳下的淨化大陣,雖是這樣說,但是她眼底的笑聲很是明顯。
已經很久沒有誰,願意這樣不計任何地保護過他們了。
地面上的妖獸們都瘋狂了一般,不斷朝着空中嘶嚎,他們神情激動,又帶着畏懼與尊敬。
“你是在,找誰?”雲層之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冷傲而唯我獨尊,帶着狂肆的氣息。他像是坐在王座之上,俯視着天地萬物。
雲層逐漸分開,黑色的雲氣自動結為臺階,一身黑袍的男子緩步走了下來,他身材魁梧,黑衣包裹下氣息冷硬,帶着極為礴然的威懾力。一時間,曠野的風聲已然停止,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重黎,上古妖魔之主。
他的面色可稱慘白,五官棱角鋒利,眼角微微上揚,帶着睥睨天下的冷意。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姬辭,黑袍翻飛,最後在離姬辭三十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你要找誰?”他看着姬辭,緩緩地笑了出來,一邊打量着姬辭,如同想起了什麽一般,連氣息都柔和不少。
姬辭緊緊盯着他,寂滅穩穩地握在手中,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機會出手。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卻沒有任何足以發動攻擊的弱點與時機。
“雲深,在哪裏?”姬辭話音剛落,就發現重黎的氣勢瞬時凜冽了不少,他眼中有怒氣浮現,随即又很快消失不見了。
“你就這麽擔心那個凡人?”他高高地揚着下颌,看着面無表情的姬辭,覺得心中因為見到他而出現的所有喜悅與懷念在瞬間通通消失殆盡。
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卻在質問我一個蝼蟻的行蹤?
“是。”姬辭毫不猶豫地回答到。他不是沒有感覺到重黎的怒意,或者,他也能夠猜到重黎發怒的原因,但是不管如何,他并不是姬無央,他是姬辭。
“該死!”重黎突然聲音低沉地吼道,磅礴的力量随着氣流充斥四野。他雙眼發紅地緊盯着姬辭,厲聲道,“本座不準你擔心他!”紅色的塵土随着他的殺招襲向姬辭,在半路變成了一把利刃,直刺過去。
姬辭能夠看清楚利刃的形影,但是之前僵硬的軀體并沒有完全恢複過來,因此動作稍有遲緩。随後就發現自己左腿上出現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血流如注。
果然還是沒躲開。
“你為什麽不躲?”姬辭尚未反應過來,就聽見重黎怒喝道,“你明明能夠躲開,為什麽不躲?”他的聲音混雜着惱怒與不解,甚至還有着淡淡的心痛。他看着姬辭腿上的傷口,眉心緊皺。
姬辭手心出現白光,緩慢地治療着傷口。因為其中蘊含着重黎極為強大的黑暗力量,讓他的傷口愈合地緩慢。聽見重黎的吼聲,姬辭頭也沒有擡地說了一句,“我不是姬無央。”
熟悉炎耆招數的姬無央定能夠躲過這一招,但是自己不是姬無央。
重黎看着姬辭沉默了下來,随即肯定地說道,“不,你是,你就是姬無央。”接着笑了起來,“當年你如此心狠地毀掉了自己,可是現在,我絕不可能再讓你逃離我的掌心之中!”
姬辭看着幾近瘋狂的重黎,嘲諷一笑,再沒有說話。
連自己所愛的人都已經認不出來了,真是何其可悲?或者,知道面前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愛之人,卻依然自欺欺人,又有何意義?
血止住之後,姬辭看着重黎,“雲深在哪裏?”若是重黎真的将雲深帶了出來,那麽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梼杌為了昆吾山不受損傷,自動将雲深交出。一種是,昆吾山結界已經毀了。
若是後一種情況,不知道昆吾山中有多少妖魔兇獸會直接化為灰燼。
他們身上的詛咒不可能因為重黎的強行撕裂結界就消除,那麽,撕裂結界的瞬間,等待他們的,便是天道的責罰。
像是看出了姬辭心中所想,重黎開口說道,“昆吾山的結界已經被破壞,不愧是你當年和天道花了大力氣做下的結界,費了我不少時間。”
說着仔細地看着姬辭,緩緩吐出一句話,“梼杌已經被我斬殺,他不遵從本座的意願,執意不交出了那個凡人,所以等待他的,唯有死亡。至于那個凡人……”
重黎整了整黑袍,好整以暇地坐在突然出現的椅子上,眼裏帶着嘲諷,“本座将他帶來了,你,要看嗎?”
他黑色的長袍垂落到地上,神情一直帶着笑意,眼神卻是複雜難懂。
姬辭想着梼杌,心猛地落入了冰湖底一般。我是何德何能,才值得你們為我而死?他緩緩閉了閉眼睛,眼前是梼杌一雙紫眸帶着笑意看着自己的模樣。
可是如今,怕是已經見不到了吧?
重黎看着突然滿面悲傷的姬辭,直接将座椅的扶手捏的粉碎,“我警告你,在我的面前,不要去想其他的任何人!你想誰,我便殺了誰!”
他十分讨厭姬無央在自己面前,但是自己卻無法接近無法明白他的想法,這讓他想要粉碎一切的存在!
任何人,都不能奪走他的分毫!包括一點注意力。他,是我的!
“把他還給我。”姬辭沉默良久突然厲聲道,他的眼睛突然睜大,眼神森森地看着重黎,“我不是姬無央,把雲深還給我!”他的雙手在顫抖着,近乎失控。
“你就這麽想見他?”重黎聽見他的吼聲一下子站直身體,全身氣勢大漲。他看着姬辭胸口猛烈起伏,呼吸重而急促的模樣,最後苦笑出來,“好啊,我就讓你見一見他,看看他,到底為什麽能讓你如此魂牽夢繞!”
說着長袖重重一揮,在他的椅側便出現了一個跪着的人。雲深一身白色襯衫,和姬辭離開時看到的沒有什麽兩樣,但是此時他的神色呆滞,靜靜地跪坐在那裏沒有絲毫的反應。
姬辭近乎貪婪地看着雲深,看着他熟悉的五官,看着他翡翠色的眉眼……他多想現在告訴他自己心中的難過,可是現在,還不能。
“怎麽,人放到你身邊了,又不說話了?”重黎看着姬辭幾經變換的眼神,只覺心痛如絞。他看着這個凡人的神色是那麽的依戀,甚至全身都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他的眼中只有這個人,再無自己的存在!
我等待了千萬年,終于等到了你的存在。可是,你的眼裏你的心裏,卻再也沒有我的存在了……
想到這裏,重黎只覺沸騰的怒火即将要将他的神智燃燒殆盡。他猛地站起身,極快地手握成爪,直直地刺穿了雲深的心口,血肉撕裂的聲音如此清晰。
因為雲深已經被封住了神智,讓他的神情連一點變化都沒有。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紅色的砂礫,而胸口卻是血肉模糊。
姬辭怔怔地看着雲深,血肉撕裂的聲音停留在他的耳膜處,聲聲如雷。
重黎收回手,得意地回身看向姬辭,卻一時連呼吸都要停止了一般。此時姬辭站在原地,一手撐着寂滅,身形卻搖搖欲墜。他的心口處出現了一個血洞,正在不斷地有鮮血淌出,浸濕了衣衫。原本衣上已經發黑的血跡被逐漸掩蓋,只留下了刺眼的鮮紅色。
重黎再看雲深,便發現自己親手造成的傷口已經愈合,除了襯衫上還殘留着血跡以外,根本就看不出曾經受過傷。
“你對自己做了什麽!”重黎是真的怒了,他大聲吼道,黑色的氣息以他為中心向四面擴散開去,威力驚人。他雙眸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燒,神情可怖地看着姬辭。
他只覺自己的牙關都在顫抖,他怎麽敢!他怎麽敢!
姬辭身形緩緩下滑,一邊的膝蓋跪坐在地上,一手緊握着寂滅,另一只手則捂住了心口處。長發遮擋住了他的眉眼,連晃蕩的發尖都沾染上了鮮血。
姬辭擡頭幽幽地看着重黎,“你若再敢動他分毫,我必讓你知道,什麽叫做生不如死。”随即,他周身的氣息奇異地沉寂下來,指縫間不絕的鮮血依然在流着,但是他看着重黎的雙眸卻有着淡淡的兇光,像極了野獸臨死前只此一搏的決然。
重黎怒極反笑,“生不如死?你确定?”他看着姬辭,笑得張狂,說着手心出現利刃,直接置于雲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