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轉身出去,今晨買東西的時候,鬼使神差買了一包傷藥,當時是想着小孩子難免磕磕碰碰的,尤其是宋安傑這麽好動。其實買了之後她還後悔,浪費她兩文錢呢。

沒想到現下就用上了。

宋安傑疼得淚眼汪汪,卻只咬着嘴不做聲,任由姐姐給她擦藥。

宋安然臉色嚴肅,壓着心頭的怒火,等藥擦完了,才又問:“是誰讓你受傷的?”

宋安傑低着頭不做聲。

宋安然拉着他的手說:“安傑,你記住,我是你姐姐,我一定會護着你的。”

宋安傑擡頭看姐姐,似乎有些迷惑,許久才又低下頭:“是菜狗……姐姐,我知錯了,我不該跟他打架……”

他這個迷茫的眼神,宋安然立刻明白過來,估摸着之前原身的娘與原身,都是懦弱軟綿受人欺負也不吭聲的性子。而她也知道,宋安傑身子裏藏着一只小獸,随時都可能爆發出來。

她不認為那小獸應該用責罵來壓制。

“菜狗是怎麽欺負你的?”

宋安傑詫異的擡起頭,從前娘親與姐姐只會怪他出去惹事,只會抱着他哭,說他們生來就是如此,受了欺負躲一躲就是了,不可以去招惹旁人。可姐姐今日竟然主動問他?

“他往我身上丢泥巴,說我是沒人養的野孩子,我……”

“你就與他打起來了?”

這個菜狗,宋安然見過一次,是個實打實的熊孩子,六歲了,是宋家嫡支的孩子。如今父親宋元曲當了官,往後這旁支裏頭,自是以宋元曲這一支為尊,嫡支又怎麽會甘心呢?

可他們做長輩的有話不敢明着說,孩子之間都聽了進去。菜狗這個熊孩子,也只敢欺負沒有長輩護衛的,比他小的宋安傑了。

“打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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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她。

宋安然摸摸他的頭:“不過安傑,他比你大比你壯,用蠻力,你比不過他,只會吃虧的。”

宋安傑下意識的問:“那怎麽辦?我罵也罵不過……”

宋安然咬了咬牙,細細想了想菜狗家是住在哪裏,立刻便想出法子,拉着宋安傑說:“你年紀太小,除了避開他,也沒有什麽好的法子。不過今天這事兒,不能善罷甘休。”

宋安傑不懂什麽是善罷甘休,只眨巴着眼睛跟着姐姐一起出了門。

等到了菜狗家門口,宋安傑慫了,之前他丢石頭砸菜狗,被叔叔押着來菜狗家道歉,被菜狗爹娘罵得太慘了。

宋安然已經拿起棍子邦邦邦的擂門。這時候是午歇睡得最沉的時候,宋安然這麽一動作,自然是将家裏包括隔壁左右的鄰居都給吵醒了。

菜狗的爹排行老四,宋安然該喊他四伯。

裏頭響起四媽不耐煩的聲音:“誰呀,大下午的不睡覺嘛?”

宋安然吸了口氣,用最洪亮的聲音嚷嚷開了:“四媽,四伯,你們且出來,菜狗子骨頭賤得慌,把我弟弟給打成這樣,你們連個說法都不給嗎?”

四媽略略愣了愣,打開們看着面前兩個家夥,不自覺冷笑起來:“呦呵,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安然啊……菜狗把安傑打了?啧啧啧,小孩子嘛,不懂事扯皮拉鈎是正常的,回去擦藥過兩天就好了。”

她倚着門,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是認定了這兩個孩子拿她沒辦法。而菜狗精力旺盛,中午一向不睡覺,這會兒正躲在娘後面沖着他們吐舌頭。

西坡人整日無聊,難得有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左鄰右舍便都打開門看着。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則心疼宋安傑,大多數人則是面無表情。

宋安然只笑了笑:“哦,小孩子紛争,大人都不插手的對嗎?”

“可不是嘛,哪家小孩子不惹事的?你們安傑也是,年紀小小的非要惹哥哥們不開心,打不過還要打,真是……”

宋安然冷笑着:“這麽說,不是菜狗的錯,還是我家安傑的不是了?”

話音剛落,她一把推開四媽,趁她沒反應的時候沖進去,論起棍子對着菜狗就是一棍子。

打着菜狗肩膀,菜狗立時哇哇大哭起來。

屋裏四伯鑽出來,怒罵道:“你幹什麽?跑到咱們家來打人來了?不要命了是不是?”

四媽揚手便要打宋安然,宋安然靈活的躲開了。

“唉,四媽不是說了,小孩子打鬧而已,大人怎麽能插手呢?我也是孩子啊,我與菜狗子打鬧,你們大人插什麽手?”

四媽怒氣沖天:“你這個有爹生沒娘教的畜生,今天我不扒了你的皮!”

宋安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卻是越哭,聲音越嘹亮:“殺人啦,四伯四媽殺人啦,看着我們姐弟沒有爹娘護着,祖父叔叔不照顧着,他們就要殺人啦……”

四媽一雙眼瞪得通紅,沖上來就要打,然而宋安然躲得快,小孩子靈活的優勢,這會兒倒是展示得明明白白,宋安然一邊跳一邊哭嚷着,半個村子都被驚動了。

“都給我住手!”

三叔公一聲怒吼,宋安然立刻噤了聲。

四媽正在氣頭上,哪裏注意這些,依舊大聲喝罵着:“小婊.子,今天老娘不打斷你的腿!竟敢打我家菜狗……個賤婊.子,你爹都不要你娘了,你這賤婊.子還活着做什麽?我今天就替他們打死你……”

三叔公臉色黑得可怕:“你再說一句!”

四伯急忙拉扯着,不讓四媽再罵了。

三叔公頭發胡須花白,只看了看宋安傑,又看了看菜狗,最後看了看宋安然,眼神閃了閃,說道:“老四,你是我哥嫡親的孫兒,可我既然做了這族長,就不能偏私。安然安傑再怎麽樣,都是我宋家的後代,你們這是做什麽?喊打喊殺?”

四媽忍不住:“三叔祖,您是沒看見,宋安然跑到我們家來撒野,當着我的面就去打菜狗,可憐菜狗這麽小一點……”

“那宋安傑呢?”三叔公冷冷看着她,“菜狗在村裏橫行霸道,你們不管不教,今天宋安傑被他打成這副模樣,你們還護着不管?”

四媽面色白了白:“小孩子嘛……大點就好了……”

三叔公點點頭:“是啊,小孩子嘛,大點就好了。安然只有十歲,孩子氣性大,看不得弟弟受欺負,大一點就懂事了。”

菜狗聽到這裏,立刻嚎叫着:“她是個賤婊.子,她該死,老子以後見她一次打一次,脫光她的衣裳,把她吊在樹上打!”

四伯死死捂着菜狗的嘴,然而菜狗平日胡鬧慣了,哪裏肯依,只跳将着要去打宋安然。

三叔公拿過宋安然手裏的棍子,遞給四伯:“老四,你這兒子,你教不教?不教?我來教!”

四媽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攔住:“三叔祖,他還是個孩子……”

三叔公厲聲喝道:“孩子?你家大哥六歲的時候開蒙了,菜狗呢?偷雞摸狗,小小年紀不學好,一口的髒話,惹是生非,都是你們大人不教!三歲看大七歲看老,老祖宗的話都是有道理的!”

他高高舉起棍子,吓得菜狗屁滾尿流。

“我打,我教!”四伯急忙接過棍子,赤紅着眼睛瞪着菜狗,“給老子滾過來!”

菜狗吓得只發抖,哇哇大哭又不敢躲。

四伯抓着他的手,一棍子打在他手上:“叫你不聽話,叫你惹事生非,叫你充老子?看看你老子教不教你,打不打你!”

四伯娘心疼得直抽抽:“輕點……輕點……好了好了……別打了……”

……

宋安然牽着宋安傑往家裏走,剩下的事情都與她無關了。她忙累一天,汗珠滾滾往下落,只手心裏的那只小手,仿佛給她更大的力量。

宋安傑擡頭看着姐姐:“姐姐……要是三叔公沒來,怎麽辦啊?”

宋安然蹲下來看着他,一字一句說道:“三叔公沒來,總有其他人來,就算今天我被打了,也不要緊。安傑,你一定要記住,吃虧可以,但吃虧不能吃在暗處,一定的讓人知道,哪怕我們處于弱勢,也不是真正的弱者,我們不是任人揉搓的。”

宋安傑眼神一閃一閃,聽不懂姐姐說話的意思,卻一字一句默背着,他的姐姐,說得不會錯!

自從三叔公發了一次脾氣之後,本家那些人雖然還是不親近姐弟二人,到底也不像之前那樣随意欺負他們了。

倒是嬸嬸跑來冷嘲熱諷一回,被宋安然毫不猶豫譏諷回去。

越是這樣,宋安然越是想帶宋安傑離開西坡。窮山惡水出刁民,這裏的人心思狹隘,偏偏自己不覺得。孟母三遷是有道理的,只如今這個孟母變成了她。

宋安然再次去鎮上,特意買了便宜的書。這裏的書特別的貴,一本薄薄的千字文,竟然要四十五文錢。

沒辦法,這時候書籍不是普通人家用得着的,筆紙也貴。若不是這裏的字與現代的字不一樣,跟繁體字也有區別,她都想自己教得了。

于是每天除了摘木蓮果,曬木蓮果,做冰粉去賣之外,還多了一個,教宋安傑認字。

宋安傑得知這一本書就去了兩天的收入,那麽多馍馍與大餅,心疼得眼淚直落。

“做什麽要讀書?我不想像父親那樣做官!”

宋安然摸摸他的頭:“這做官呢,不是都會像父親那樣,抛棄家裏的一切的。何況姐姐讓你讀書認字,不是為了做官。安傑要記住,我們學習,只是為了知世事明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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