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時候宋安然才發現書裏的人物就竟有多變态,書裏的宋安傑,是個為了達到目标無所不用其極的人。現在他堪堪四歲,就已經有些苗頭了。
宋安然要求他每天兩個字,他卻堅持認五個。沒有筆紙,就在院子裏的泥土地裏寫。
四歲如此自律。宋安然自诩是個自律的人,見了他才發現,完全是小巫見大巫呀。
感嘆歸感嘆,宋安然琢磨着夏天冰粉好賣,趁機多掙點錢,要添置的太多了,還不知道秋天是個什麽情況,萬一沒找到別的營生,賣冰粉掙的錢,就得整整過一年呢。
時值盛夏,家家戶戶都熱得受不了,農人基本上都是清晨起,晌午做完了農活趕緊回家歇着,傍晚則聚在陰涼的道場,打着蒲扇閑聊。
最難熬的自然是午歇的時候。這時候宋安然正滿頭熱汗的在采石場賣冰粉,并不知道村裏的情況。
不過她怕宋安傑太熱,會提前做好冰粉放在家裏,以便宋安傑能随時消暑。
宋安傑吸溜着口水:“可以給別人吃嗎?”
宋安然微微笑着,她留在家裏的不比帶出去賣的少,自然是讓宋安傑可以給旁人的。
宋安傑小聲說:“我昨日給村口的小胖,他娘問我這是怎麽做的……”
小胖娘是個大嘴巴,最喜歡跟村裏人說各種各樣八卦了。又是宋家本家人,與嬸嬸關系極是不錯的。
“那你就告訴她,這是我用木蓮果做的,還告訴她,我靠這個掙了不少錢呢。”
宋安傑眨巴着眼睛:“可是他們不好,要是搶了你的生意怎麽辦?”
宋安然只摸着他的頭:“安傑,她問什麽你只管告訴她就是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給姐姐我就好了。”
忙碌了整個中午,宋安然将鍋裏剩下的一點冰粉全都吃掉,心情愉快起來。
不論去哪裏,都比呆在這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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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小胖娘給力一點,也希望叔叔嬸嬸足夠惡心人。
才到西坡,就見宋安傑小小的身影發着抖,正快步往她這裏奔跑過來。
“姐姐……姐姐……”
宋安然也不由得加快腳步,推着車上前一看,宋安傑淚流滿面,哭得是上氣不接下氣。她心裏頭不安,上次安傑被菜狗打了,也沒有哭成這樣。
她突然有些後悔,是不是她做錯了?安傑還這麽小,原該是被保護着才對。
很快她便回過神,安傑太小了,有些事情她沒辦法給安傑解釋清楚。可是她必須要有幫手,田叔他們固然照顧她幫助她,可他們只是心疼弱者,骨子裏認定的道理也無法改變。
要想脫離宋家,只能她帶着宋安傑來。
宋安傑已經跑到她跟前,抽抽搭搭的說出了緣由。嬸嬸趁她不在家,帶着兩個堂兄來,把他們曬的木蓮果都拿走了。他攔不住,跑去找祖父,但祖父壓根就不管,還吼了他一頓。
宋安然嚴肅的點點頭,問:“安傑,你想不想離開這裏?”
宋安傑愣了,茫然問:“離開這裏?去哪裏?”
“去外祖父家裏,或者,哪裏都好。”
宋安然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很有些忐忑,原本她沒打算問宋安傑的,但今天看到那小小的臉兒,認認真真的看着她的模樣,她又覺得,應該是要問一問。或許,宋安傑不想離開呢?她又要怎麽說服他?
宋安傑一雙眼大大的,一口答應:“只要跟着姐姐,哪裏我都願意。”
宋安然沉默下來,原書裏,這對姐弟感情并不好。雖然相依為命,但二人連話也說得不多。弟弟嫌棄姐姐懦弱無能,姐姐責怪弟弟四處惹事——
可如今的宋安傑,哪裏有一絲書裏寫的那樣,愛并恨着姐姐?他根本是一心一意的相信她,喜歡她啊!
先回家把車與鍋放好,宋安然只坐在桌前摩挲着手指。
宋安傑着急了:“姐姐,不去問他們要回來嗎?那我們去地裏摘吧?”
木蓮果應該在初夏摘取,不然熟透了都裂開來,就不太合适了。之前宋安然為了以防萬一,每天都摘一大筐,基本上都摘沒了。
現在已經是木蓮果落了的時節,雖然還會有寥寥數顆,但也不夠她每日做了出去售賣。
宋安然摸摸他的臉,取了竹扇替他打扇:“不急,安傑要記住,我們無人可以依靠,什麽事兒都得想在前頭,遇到任何事,都得平心靜氣,想一想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運籌帷幄,才能替我們籌謀好的将來。”
宋安傑哪裏懂得?他只呆呆看着姐姐,眼裏還有哭過之後的水汽,目光盈盈。
宋安然突然就想起,書裏一個情節。宋安傑叛國之後,就是靠這張極致的臉引得敵國太子的注意。
書裏的宋安傑當時何等不甘不願,卻為了搶奪女主,甘做敵國太子的帷帳之賓。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臉,書裏說女主是傾國傾城,而比女主還要美貌的,就是她這個大反派的姐姐。也是因為這張臉,讓原主活下來,一路被送到洛城去,成了多少洛城達官顯貴一擲千金,也要與原主共進晚餐。
現代的她只是個普通的小美女,穿越到這裏已經兩個月餘,只在河水裏影影綽綽看過,卻看不清楚,又因為年幼,并沒有書裏頭說的那般模樣。
不過看着宋安傑,卻也能知道,這對姐弟的模樣,恐怕都不會差。
容貌太甚在這個時代,并不是什麽好事情。尤其是原主身在這個無權無勢,任何人都能欺淩的家裏。
她這次的決斷,做得并不早。
等日頭不那麽毒辣了,也是家家戶戶該起來的時辰。宋安然才帶着弟弟走到祖父祖母家,卻也不進去,只立在門口敲了門。
一路過來,自是不少人瞧見,尤其是住在隔壁的嬸嬸,立刻走出來湊在門口,依着院子門看着他們。
等祖父母出來,宋安然姐弟二人規規矩矩喊了祖父祖母,祖父遲疑片刻,進屋拿了一顆冬瓜糖遞給宋安傑。
宋安傑咽了咽口水,往宋安然身後躲:“我不吃!”
祖母的臉兒立刻一沉,伸手把冬瓜糖搶過來:“愛吃不吃。你拿糖給他做什麽?元曲都不認!留給松兒他們不好嗎?”
祖父讪讪的瞪了她一眼:“到底是孩子……”
祖母看了他們一眼:“說吧,什麽事?”
宋安然說道:“祖母說得不錯,爹爹不認我們,不要我們了,是以娘死了之後,我們姐弟二人都無人管無人問。”
祖母挑挑眉:“你這是怪我不管你們?”
宋安然搖搖頭:“當然不是怪祖母一人,雖說爹爹不要我們,但好歹我們姓宋,可是宋家從上到下,從嫡支到旁支,都無人管過我們姐弟。”
本來祖母見她搖頭,還只冷笑着覺得這孩子到底也不敢怎麽着。可她的話,卻叫祖母大吃一驚。
嬸嬸見宋安然這樣伶牙俐齒,立刻站出來說道:“唉,你這話可沒意思,什麽叫我們都不管你?你爹都不要你,你娘……哼,你爹為什麽不要你?說不準就是知道,你們根本不是我宋家的種!”
這話卻是極其難聽了,竟拿她的亡母貞潔說話。可她不是原主,聽了面前這便宜嬸母說趙心潔的話,連一絲觸動都無。
沒有觸動是真,只如今她頂着原身的身子,自是不會讓人這樣污蔑趙心潔。
“我爹為什麽不要我們,想必你們都心知肚明,常有負心郎,卻将一切的過錯放到女人身上……嬸嬸也只管這麽說,我無依無靠,只能巴望着将來如嬸嬸所言。我爹爹得了好處,叔叔自然差不了,就是不知嬸嬸會不會如我娘一樣,被人随意閑話,而堂弟堂妹們将來,是不是也會被人疑心,是不是宋家的種!”
嬸嬸氣得臉都綠了,指着宋安然手直抖:“你……你皮癢了是不?”
宋安然冷哼一聲:“我與祖母說話,嬸嬸自己要跑來,現下還怪我說得不對?敢情你們如何譏諷辱罵,我都只能忍氣吞聲?今日,我與安傑哪怕是死在這裏,都要得一個公平!”
嬸嬸臉變得更難看了,直嚷道:“說來說去,就是想要那木蓮果是不?我告訴你宋安然,我今兒把話放在這裏,那木蓮果是我家的,你若是想要,拿出錢來!還有之前,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拿那些木蓮果掙了不少錢,那原本都是我的!”
宋安傑按捺不住:“木蓮果是野生的,冰粉只有我姐姐會做!”
嬸嬸聲音尖利:“木蓮樹的那片坡地,都是我家的,與你什麽關系?啊!”
宋安傑眼裏含着淚,并沒有低落下來,只狠狠的盯着嬸嬸,仿佛一頭小獸,随時都要沖上去,咬人一口!
祖母咳嗽一聲,說道:“好了!到底他們也是孩子,不要這麽兇。安然啊,我聽說你個隔壁幾個村的嬸子們說了這冰粉的制法,怎的不告訴你嬸嬸?”
宋安然譏諷的看了她一眼:“告訴嬸嬸?祖母也知道,我們姐弟二人無人可依,從前我娘在的時候,尚且能叫我們溫飽不至于太過艱難。如今沒了娘,我只能自己想法子養育弟弟,從不曾問你們伸手一下。如今這唯一掙錢的來路,你們也不肯給!”
她實在是不能明白,書裏頭這個所謂的祖母,是何等慈愛祥和,将孫兒孫女都寵上了天,可現實裏頭,竟然是這麽個冷漠兇狠老太婆的模樣。
大抵這些人心裏頭的親人,只有宋元曲與他新得的妻子女們吧,與宋安然姐弟,是根本沒有幹系的。
嬸嬸跳将起來:“好你個宋安然,還有臉說啊你?有錢不知道給自家掙,盡便宜外人!胳膊肘往外拐!”
“自家?嬸嬸可拿我們當自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