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成成成,別說一半了,發個二十文應付應付家用便可……”

陶媽嘴快,說完覺得不妥當,忙接了句:“那個……我們家人口簡單,開銷不大,你們……不一樣……”

陳姨媽還沉浸在一天兩百文的喜悅裏頭:“夠了夠了,發了就成……哎呀呀,妹妹,你這哪裏是得了個女兒,分明是得了個寶貝兒呀……就安然這樣有頭腦的,你們趙家還發什麽愁呀!”

陳氏亦是笑得合不攏嘴。

陶媽卻又猶豫着:“不過趙家妹子……呃,安然啊,這活計,是你趙家接下的,原該你們趙家分得大頭,不如,你再安排安排?”

陳氏忙推卻:“活兒大家一起幹,有銀子自然也是大家一起掙,安然你說是不?”

趙安然這會兒只做乖巧狀,仿佛家裏的一切都是大人做主一般。

倒是等大家歡樂完了,她才繼續說:“不過,我們掙錢歸掙錢,從前那些對手,未必就會善罷甘休。”

陶媽點點頭,又揮揮手:“安然且放心,這事兒,你舅母關注得很,從采買到制成,每一步我們都親自檢視,不會有問題的。”

趙安然點頭道:“常規操作自然是沒問題,但說不準有人使壞。信譽這種東西,只要破壞了一次,便無人再會相信了。”

一番話下來,幾人也都沉下臉來若有所思,趙安然見他們都警醒了,便也不再多話,只叮囑着早點歇息,明日要早起幹活。

等離開鋪子,天色已經很晚了。趙安然回頭看着這簡陋的屋舍,陶伯一家三口住在裏頭,擠擠的。廚房原本也小,為了方便做飯食,堂屋也改成廚房。

現下只是個臨時的地方,若想好生做,至少也得好生修整一番。

趙安然眯着眼睛看看山頭,鶴山不高,修建廟庵的地方在半山腰,距離他們做飯的鋪子,步行只不過十來分鐘。如果,将這荒蕪的地方采買下來,再好好整整呢?

趙進聽了安然的話,卻連連搖頭:“安然啊,那間屋舍別看偏僻,可如今來往的人不少,要價不便宜。這樣一個破屋子,若是尋常,十兩銀子頂了天,可如今屋主竟然要二十兩。”

趙安然道:“舅父,您也說了,如今那裏人來人往,屋主擡高價格也是正常的,多少這樣的情形待價而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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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進嘆道:“話是沒錯,但等廟堂建起來,這些個大人工人都撤走了,這裏荒無人煙,那屋舍便無用了啊,我們采買了這個破屋子,豈不是浪費銀錢?”

趙安然微微一笑:“如何會浪費?舅父還記得,這廟堂建起來是要做什麽的?”

“是……據說是有貴人來住?”

趙安然點點頭:“貴人住的庵堂,豈能跟一般的庵堂相較?而且,據聞這貴人甚得皇寵,這樣的貴人住在這裏,自不會是孤零零一個人,服侍的人手當然也不會少。我看過上山的地形,都不适合再建屋舍,頂多搭個涼棚。而我們的鋪子是下山必經之路,将來若是弄成個素食齋,也是極為不錯的。”

趙進被外甥女的一番話,說得雲裏霧裏,考慮許久,才嗫嚅:“可是……可是……二十兩銀錢,我們一下子拿不出來,我合算過,才能拿出五兩銀錢,這可不夠啊。”

趙安然胸有成竹:“無妨,舅父只管去商談,二十兩銀錢,我們樂意付,但不是一次性的。以四個月為期,每月付五兩。”

趙進咋舌:“這……屋主會樂意?”

“為何不樂意?除了我們一家被大人點了做餐食,需得要這麽個地方之外,還有誰會要?屋主若是不抓住這個機會,可是他的損失。為了保險,舅父且去尋個信得過的中人作保,簽下契約,我們可以提前還錢,待銀錢還清之日,便是過地契之時。”

與趙安然預想得一樣,趙進第二日晚上,便去找那屋舍主人。屋主的兒子好不容易去湛州紮了根,這年邁的屋主孤單一個人,借助在堂兄家裏頭,不日也要去湛州了。

這位屋主聽聞趙家豪爽,哪裏會不依,對于分期,他一點意見也沒有。當下簽了契約,并将一切後續的事情,都交給堂侄來安排。

房子如今是自家的,趙安然也并沒有馬上大刀闊斧的改變,只按部就班,每日嚴防死守,生怕那些眼紅的人會使壞。

很快入了冬,趙安然之前讓趙進準備的帶有爐子的車也有了用處,因為陡然增量,趙進花了不少時日銀錢,制成了兩輛,一輛裝菜,一輛裝飯。又租了兩匹騾子,每日拖着車送飯,節省了時辰,更讓大家都輕松了不少。

趙安然還讓陶伯做了湯,雖然內容不多,但熱氣騰騰的,用飯的時候來一碗,忙碌半日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而趙家攀上洛城來的貴人,這樣的消息,一下子就傳遍整個荷香鎮。待得這日星辰滿天,陳氏帶着兩個孩子從鋪子上回到趙家,卻見家裏今日竟然點了好幾盞燈。

趙竹川拉着趙安傑的手候在門口,北風呼呼吹得兩個孩子臉兒都紅彤彤的。

陳氏抱起安傑問:“怎的在門口吹風?仔細吹病了。”

趙竹川道:“娘,何員外等了你們許久,爹爹讓我們出來迎你們。”

陳氏錯愕,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趙安然。

趙安然抿了抿唇,沒有根基,沒有靠山,趙家得了這麽個好處,該來的遲早會來。

她側頭叮囑趙竹林将弟弟們帶進去,自己則跟着陳氏進了正屋。

何員外是個胖胖的中年男人,一雙眼裏透着精明,身邊有個長随長得尖嘴猴腮,雖是站着的,下巴擡得高高的,似乎很是不屑。

屋裏每個人都帶着笑,可氣氛卻無比凝重。

陳氏行了禮。屋裏頭沒多餘的椅子,她帶着安然立在趙進身後,低着頭不做聲。

趙老爺咳嗽兩聲,伸手招呼:“安然,到祖父這裏來。”

趙安然乖巧的走過去,餘光看那何員外擡眼打量她好幾眼,心裏便有些清楚。雖說送餐這事兒,陳氏也好,陶伯也好,都是聽她的。但在外她是趙家女,一應的事務,都由陳氏出面。

這何員外顯然是打聽清楚了,知道趙家餐食的事情,都是她在操作,故而等到這麽晚,也要見一見她。

只不過趙安然不大清楚,何員外究竟是想做什麽?

人都到齊了,何員外這才擡額,瞥了眼他身邊那個長随。

長随倨傲的看了趙老爺一眼,緩緩說着:“聽聞,你家這個小丫頭,入了陸家三爺的眼?”

陸三爺?

莫非是說的那位陸大人?趙安然細細想着,書裏頭這姓陸的倒是有一家,歷代将府陸元帥家裏。不過,陸家嫡系子孫全都從軍,替公主修建廟庵一事,怎麽指派,應當也不會指派到陸家頭上。

但陸大人既然姓陸,想來也是這陸家的旁支,故而能得這麽個輕松的差事,回去便是領了封賞,封個一官半職……

陳氏低垂着頭:“員外爺說笑了,咱們這樣的人家,哪裏攀得上洛城的大人物?只不過有些運氣,得了個好差使,叫日子得以過得下去罷了。”

長随鼻子裏“哼”了一聲,沖着趙安然擡擡下巴:“你過來回話?”

趙安然做天真狀:“我嗎?你們要問什麽?”

長随見她不受教,立時沉了臉,想要呵斥。

何員外這時才溫和的開口:“你叫安然?看樣子,與我小兒子差不多歲數,聽說你幫你舅母做事,做得很有樣子呢。”

趙安然甜甜一笑:“我娘以前就教育我們,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舅父舅母養這麽一大家人不大容易,我長大了,自然得幫忙呀。”

何員外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真是懂事……安然想不想有個安穩的活計?我酒窖缺人,安然想不想去?我給你月錢三兩,一個月兩天休沐。”

陳氏大驚失色,做活計的話,一個孩子,才十歲的孩子,頂多了一天十文錢,可何員外一開口就是月錢三兩,算下來一天有一百文,便是成年男子,也沒有這麽多的呀。

她趕緊觑了觑公爹的臉色,努力壓着心頭的擔憂,有公爹在,應該不會讓安然被銀錢迷失了頭腦。

趙安然依舊是一派天真的模樣:“三兩啊……那是要我去做什麽呢?我也不會做菜,只能打打下手,至于酒窖……我啥都不會呢。”

何員外有些撐不住,長随立時喝罵起來:“一個月三兩的銀錢,你還不知足了?整個荷香鎮……不,整個荷香縣,哪一家像咱們老爺這般和善的,你還給臉不要臉了?”

趙安然仿佛受到驚吓,一下子蹦到趙老爺身後,聲音軟糯的喊了聲:“外祖父……”

趙老爺一直阖着眼,這會兒才睜開來,嘿嘿幹笑兩聲,又是一連串的咳嗽,咳得何員外不自覺往後靠,嫌棄的皺起眉頭,恨不能想要躲到外頭去。

“何老爺莫要拿我這外孫女湊趣了,她鄉下來的,膽兒太小……一個月三兩,我兒子都不值這個價錢……”

說罷接着一陣咳嗽。

何員外不耐煩的站起來:“姓趙的,今時不同往日,你們趙家早就沒了!若沒有我,哼哼!莫要給臉不要臉!”

他甩了袖子帶着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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