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吃醋

人人都道寧王宋熙好命。

身為皇家幼子,雖然資質平庸,但上有帝後寵愛,下有同胞兄長太子護着,注定是一個富貴閑王。

哪知包括太子在內的三位皇子接連殒命,僅剩的一位皇兄執意将他推上了皇位,君臨天下。

皇兄賢德、朝政安穩、寵妃恩愛,連他也信了自己好命。

可惜才五年的時間,他就為先前的好命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來人!”

他猛然從床上坐起,隔着厚厚的帷帳,急促地喊道。

黑暗和沉寂放大了他聲音中的不安,他往前探出身子,一手死死抓着床沿,一手沉沉地撥開帷帳。

他環視着周圍的一切,不斷地告訴自己,沒有遭遇背叛,沒有中毒身亡,更沒有身敗名裂、江山易主,這一世,他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門被輕緩地推開,陳公公身影微駝,端着一盞圓紗燈走了進來了。

“殿下,又做噩夢了?”

陳公公見他額頭上一層密汗,神情異常,猜到又是被驚醒的,語氣更加溫和了,完全還把他當做七八歲的孩童看待,“別害怕,有老奴在門口守着呢,保管連只蚊子都進不來。”

宋熙看着他,心漸漸安穩了下來。

“殿下?您是不是受驚了,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

陳公公舉手拍了三下,又有兩個年輕的內侍走了進來。

“五殿下許是靥住了,快去傳太醫,再打些熱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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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我沒事,讓他們下去吧。”

陳公公是他母後派來服侍他的,七八歲時就跟在他的身邊,一直對他忠心耿耿,他登基兩年後,無端摔死在了禦花園裏。

現在想來,陳公公的死未必不是一個陰謀,是他太過大意了。

“殿下……”

陳公公還是不放心,宋熙心性單純,晚上一向睡得踏實,這兩日卻接連被噩夢驚醒,着實讓人擔心。

“我沒事,只是一個夢而已。”

“老奴知道了,明日讓太醫院送些安身的香來,許是最近暑氣過剩,擾了殿下安睡。”他沖兩個小內侍揮了揮手,末了又吩咐他們拿些熱水過來。

“殿下擦擦汗,小心着涼。”

宋熙順從地接過手巾,整個蓋在臉上,手巾散出的熱氣讓他的臉色漸漸紅潤了起來。

“夜深了,阿公你也去歇着吧,讓他們守着就行了。”

“沒事,人一老,覺也少了,反倒比那些個兔崽子警醒,殿下你只管安心睡吧。”

宋熙知道執拗不過他,點了點頭,由他去了。

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回想起白天發生的事。

重活一世,他還是不得不承認,正值豆蔻年華的她,把少女的嬌俏和天真爛漫展現到了極致,由不得人不怦然心動。

前世,他對她一見鐘情,百般讨好,真心相待,并無半點強迫,得來的卻是她的利用與背叛,不僅背着他與人私通,懷上孽種,還親手下毒置他于死地,意圖借腹中的孽子偷梁換柱,替叛臣謀取江山。如果不是皇後及時出手,他死後還要落下一個無道昏君的罵名。

白天的時候,當她一臉嬌蠻地同他說話的時候,他都忘了自己是如何克制住眼中的恨意的。

他上輩子就招惹了兩個女子,捧在心尖上的那個要了他的命,被他各種冷落、找茬的那個卻替他報了仇。

想起見到傅錦言時的激動,他不禁有些臉紅,竟然差點直接喊她皇後了,還差點落下淚來,太沒有男兒氣概了,不知道傅錦言會不會在背後笑話他?可是一回想起前世她在他牌位前的那句“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她會那麽狠心。”他就情難自控。

她才本該是那個恨他入骨的人才對。

她的父親原本是他父皇倚重的封疆大吏,結果因罪自殺了,皇後作為他唯一的血脈,受牽連被削籍為奴,也不知道後來父皇是怎麽想的,案情沒有平反,卻赦免了她,還不顧他的反對,執意賜給他做了皇後。

因為這一點,再加上傅瑤琴的挑撥,他認定了傅錦言是一個不擇手段攀龍附鳳的女子,便讓她空守了五年景陽宮,直到他死的那一刻。

他真的不配她在牌位前的那句道歉。

他有自知之明,重活一世也改變不了他資質平庸的現實,再加上前世他只看到皇後訊問出孽子的事情,便心智大亂,還沒來得及弄清楚叛黨的首尾就重生了。這世僅僅憑他自己,難保不會再次成為叛黨的傀儡。

不管是出于報恩還是自保,他都要把傅錦言抱的牢牢的,寵她、愛她一生一世。

可是才第一天就出師不利,皇後就是皇後,即便落魄至此,面對他的極力讨好也絲毫不動心。真是讓人頭疼,白白做了五年的夫妻,他卻對皇後沒有一丁點兒了解,想讨好都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好在離那場噩夢還有足夠長的時間,他有的是耐心慢慢來。

想着想着,他終于沉沉入睡。

“來人!”

一個時辰不到,又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殿下,要不還是傳太醫過來看看吧?”陳公公徹底地急了,如此下去,身子骨哪裏受得了。

“阿公,我沒事。”宋熙目光炯炯。

“殿下,莫要吓老奴啊,你若是有個好歹,讓老奴如何同皇後的在天之靈交待?”陳公公見他神情越發詭異,膝蓋一軟,撲通跪了下去。

“咳咳,阿公,我真的沒事。”

他這回真不是被吓醒的,而是夢裏忽然靈光一閃,實在按捺不住興奮。

他方才還在為如何接近傅錦言而苦惱,夢中恍惚憶起前世的一件舊事。

在他登基的第一年,他專寵淑貴妃傅瑤琴,冷落正宮皇後引發朝臣的諸多不滿,要求他納妃、正後位的谏議不斷,且還都拿傅瑤琴獨得專寵卻未孕育子嗣做文章,攪得他心煩意亂。

就在這個時候,有神秘人向太醫院告發,發現禦膳房內有不少棉油,長期食用此油,可以使人患日曬病,在經過日曬之後,會出現渾身無力、心悶氣短、食欲減退等症狀,更嚴重的是影響是會影響腎髒器官,導致男子無精不孕。

一經查實便激起軒然大波,可審來審去,除了刑訊死一批禦廚之外,竟然一無所獲,後來傅瑤琴把矛頭指向了皇後傅錦言,因為她傅府時,曾親眼見過傅錦言特意買棉油做吃食,定是她對他的冷落心懷怨恨,才下次毒手。

傅錦言當時坦誠她的确吃過棉油,因她父親生前公務繁重,身體不堪重負,時常心悸、絞痛,後偶遇一位郎中,給開了一副食療的方子,叫做清心酥,其中便用到精煉棉油和豬油混合來做調餡之用,不僅療效頗佳,還十分美味。

後來她思念亡父時,便會買些精煉棉油做上一些。但自從入宮之後,就再也不曾碰過。

太醫也證實了她所言非虛,精煉過的棉油與豬油混用,的确有護心的功效,而禦膳房裏所發現的卻并非精煉棉油,沒有證據,最終只能不了了之。

現在看來,當時傅瑤琴恐怕才是真正的元兇,所有的證據都被她的姘夫給抹平了,目的就是斷了他的子嗣。

那些叛臣先且不管,清心酥不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嗎?

正所謂攻心為上,如果明日傅錦言前來赴宴的時候,發現這道點心,相信她必然會有所觸動。

想到此處,他硬是從夢中高興醒了。

“阿公,什麽時辰了?”

“估計寅時已過了。”

“正好,快給我備馬,我要進宮一趟。”

現在進宮找太醫和禦廚,應該還來得及在宴會開始前把東西做出,他滿懷期待地從床上一躍而起。

“殿下、殿下,天還沒亮吶,你這着的是什麽急呀。”

陳公公暈頭轉向地跟在他的身後,背駝的更加嚴重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清心酥極是受一衆王孫小姐的喜愛,自然,礙于他的身份,也不會有誰說掃興的話,但他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這般費心思要打動的人壓根就沒有來。

倒是傅瑤琴,經過昨天被冷落之後,非但沒有了先前的嬌蠻習氣,反而越發的溫順起來,以前需要他三請五請,才肯賞臉一次,現在恨不得粘在他身上,他想避都避不開。

“殿下,我也想帶姐姐來,可她做了些讓祖母生氣的事,被禁足了,祖母也是為她好,只能辜負了殿下的一片苦心,還望殿下見諒。”

“哦?錦言究竟做了什麽事,惹得老夫人如此生氣?”

“這……恕我不能告訴殿下,我最不喜背後說人是非,何況她還是我的姐姐。”

“唉,姐姐什麽都好,就是心思重了些,我們朝昔相處,我都不知道她整日裏在想些什麽,還總是做些讓人費解的舉動來。”

“費解?”

“嗯,比如她時常跨過二門,到前院去找我大哥,有次還和一個登門拜見我父親的書生說過話,我本不該和殿下說這些,只是我性子向來直,心裏藏不住話,還望殿下不要告訴姐姐,不然她定不會再理我了。”

“這荷花真的很美。”

句句都是心機,他以前怎麽就覺得她單純善良了呢?宋熙實在不想再聽她說下去,借着賞花将人抛在了身後。

她不傻,自然看出宋熙是故意甩開她的,當下羞惱地咬了咬唇,見四周傳來探視的眼神,為了不落人笑柄,只能把心一橫,又跟了上去。

她實在是想不通,已經被她迷的死心塌地的宋熙怎麽突然就轉性了,他又不是第一次見傅錦言,之前兩人之間一點端倪也沒有,還是傅錦言真的會施什麽迷魂術?

不管是什麽原因,敢搶她的東西,讓她不痛快的人,都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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