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偶遇
在書房呆了大半宿,除了把頭腦熬的昏沉沉的,一點頭緒也沒有。
“唉……”揉了揉血紅的眼角,他沉沉地嘆息了一聲,前世的記憶讓他分得清善惡,卻并不能讓他脫胎換骨,成為像他父皇那樣有謀略的人。這一刻,他更加想念傅錦言了,不知道他的皇後此時怎樣,有沒有也在想他?
即便是想他,也是在想着為什麽害了她卻不去救她吧?他往椅背上一靠,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不知什麽時候,他在書房睡了過去。
一早被陳公公喊醒,提醒他今日是瑞王的誕辰,要準備一番前去祝賀。
一提起瑞王,他的眉頭就是一跳,想起還身陷囹圄的傅錦言,他恨不得給這位可能暗中使壞的二皇兄上幾柱香,哪裏有什麽心情去給他祝壽?
說不準他們正準備看他的好戲呢!
心裏雖然這麽想,可再任性沖動,他也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的,不去才更落了下乘。
他到瑞王府的時候,賓客已經都到齊了,聽見他來了,喧鬧的衆人安靜了不少,目光都或明或暗地轉向他。
他最近鬧出的動靜着實大了些,這些人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估計都想從他的臉上找尋什麽答案吧。
他若無其事地環視一周,剛要往前走,瑞王早已分開衆人迎了上來,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攬着他往裏走,“五弟你可算是來了,哈哈,我就知道,咱們老五不是那種氣量小的,你二嫂剛才還說怕不是為着上次的事,你不肯來呢。”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上次傅錦言受辱的事,宋熙心裏又沉了幾分。
“是我年輕氣盛,沒有分寸,原該來向二嫂負荊請罪才是,怎麽敢勞兄嫂惦念。”他臉上的淡然一掃而空,如沐春風地道。
“一家人說什麽對錯,今兒個好好陪二哥喝一杯才是!”
“那是自然。”
兩人親熱地将衆人探究的眼神抛在身後。
Advertisement
席上,宋熙一如往常,推杯換盞之間,嘴角始終挂着笑意,那些朝臣勳貴剛開始還有所疑惑,酒席不到一半,就都轉向瑞王讨好獻媚去了。
也許真的是他們大驚小怪了,少年人沉迷美色,做出一些出格的舉動不是很正常嗎?席上那個幼稚溫順的人,怎麽看也不是早已羽翼豐滿的瑞王的對手。
宋熙含笑看向被衆人包圍住的瑞王,輕輕抿了一口酒,看瑞王那衆星捧月的架勢,今日他們兄弟怕是難得喝上一杯了。
坐了一會兒,實在無聊,他便離了席,想去後園透透氣,等時間差不多了便打道回府。
他以前雖然與瑞王也不是很親近,但往來還是挺頻繁的,對王府裏的花園很是熟悉,府裏的下人也早就習慣了他自由往來。
花園裏臨水的地方,有一大架薔薇花,清風拂過水面而來,透過花架,清涼而幽靜,是歇息的好去處。
今日賓客、下人都在前堂,花園倒落得一個清淨,一路走過去,宋熙連一個人影都沒見着。
眼見薔薇花架就在眼前,他剛要走過去,忽然聽到花架後一陣細細的聲音傳來。
看來是有人捷足先登了?他皺了皺眉,不想驚動他們,放輕腳步往回走。
“傅錦言這回可是吃了大苦頭了!”剛走出兩步,一個低低的驚呼聲把他牢牢地定在當地。
“哼!那也只能怪她自作自受,都成奴婢了還妄想跟瑤琴搶寧王!”另一個聲音義憤填膺地道。
“我聽人說牢裏可不是人呆的地方,老鼠虱子有貓兒那麽大,能把活人給吃了。”又有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不知道是怎麽了,停了片刻才接着說,“哎呦,只是想一想,我就渾身都是雞皮疙瘩,要是我肯定吓都被吓死了。”
“你們就別替那賤人操閑心了,寧王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更別說那些獄卒了,以她的姿色和放蕩,說不準已經把獄卒迷倒在她的裙下,享福着呢!”聲音極盡刻薄。
最後這個聲音,成功地讓他轉過身來,死死地盯着那片薔薇花,恨不得上去掐住傅瑤琴的脖子,讓她把方才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咽下去。
但是接下來的對話,讓他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
“我怎麽有點不相信呢?她怎麽也是正經發配過去的,寧安府有什麽資格羁押她,這些該不會都是你杜撰出來的吧?”
“就是就是,你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怎麽我們都不知道呢?”
“我……我……你們管我從哪得來的消息,不信拉倒!”
“我們也就是随口一問,你急什麽,難不成是惱羞成怒了?”
“誰惱羞成怒了,我也不怕告訴你們,這件事已經秘密奏給皇上了,你們等着吧,不久就知道了!”傅瑤琴本就心高氣傲,哪裏容忍得了別人質疑她,當即脫口而出道,末了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忙又找補道:“我就是無意間聽了一句半句的,你們就當什麽都沒聽見,可不許往外面傳去!”
都是官宦人家的閨閣貴女,什麽東西該說什麽東西不該說自然明白,一見事關朝廷機密,立即就識趣地轉移了話題。
想着無辜受害的傅錦言,他心痛自責的無以複加。
傅瑤琴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呢?
壓抑下對傅錦言的心疼,他腦海裏飛快的分析着,會是傅老爺得到了什麽消息然後告訴她的嗎?
想着方才在前堂滿臉殷勤地向瑞王祝酒的傅老爺,他立即否定了這個猜測。以他兩世的記憶,傅老爺身為叔父,對傅錦言是發自內心的維護,如果得知她身陷囹圄的消息,不可能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那麽傅瑤琴還能從誰哪裏得到消息呢?
一瞬間,他的腦海裏想到了什麽,立刻了然了。
不得不說,那人這一步走的真是高明,既試探了皇上在是否會偏袒他的态度,又讓瑞王替他背了黑鍋,真是一箭雙雕。
不過以那人謹慎小心的作風,傅瑤琴竟然能得知這麽重要的消息,看來他對她還真不是自己所想的逢場作戲,拿她做棋子,而是确有感情的。盡管這份感情說起來荒唐至極。
“聽說你近日同大将軍府上的二公子走的頗近,這麽快就不避嫌了,不怕寧王不高興嗎?”
“哼,他堂堂一個王爺,連自己的新歡都顧不上了,哪裏還能來管我怎麽樣!”
“寧王死心塌地讨好你那麽久,你這未免也太絕情了些吧?”
“我怎麽聽着這麽酸呢?皇子又怎麽了,我又沒有逼着他讨好我,又不是只有他一個王爺,誰稀罕!” 傅瑤琴頗為不屑一顧。
“你看她是不是瘋了,這話也敢說,真是不嫌害臊!”
一群人轟笑起來。
“就你們好,只能矯情地拿我尋尋開心罷了。”傅瑤琴反唇相譏。
“王爺是不止寧王一個,可尚未娶親的就他一個呀,莫非你竟想——”
“呸呸呸,你們一個個的就會編排我,還好意思說我沒羞沒臊,看我不撕你們的嘴!”
傅瑤琴惱羞成怒,和她們鬧成一團。
聽着她們的笑鬧聲,宋熙的胸中突然生出一股戾氣。
他生性良善,雖然前世被人害得國亂身亡,也認為多半都是自己平庸無能的責任,重生一世,只想着如何追回皇後傅錦言,二人同心,避免前世的悲劇,一直将那份被至親至愛背叛謀害的怨恨壓制在心底,這一刻,卻不受控制地奔湧出來。
惡人從來不會因好人的忍讓而罷手,只會讓他們更加肆無忌憚。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才是他們所應得的。
既然眼下還不能與他們抗争,那就索性如他們所願吧。
他的臉上一片陰冷,嘴角卻挂着笑意。
趁着沒有被發現,他悄無聲息地折返回入園的垂花門前。深吸了幾口氣,緩緩隐去臉上的陰冷,依舊是往常的溫潤模樣,不急不緩地再次往花園裏走。
一路上漫無目的地東走走西逛逛,雙眼卻時刻留意着薔薇花架處的動靜。
不一會,一群釵環争輝、服飾華美的麗人輕移蓮步,從花架下款款走了出來。
宋熙離她們不過百步,她們一出來就看見他了,一時間都待在原處,踟躇不前。
“瑤琴,你也來了,這裏風涼,該穿件披風才是。”
宋熙迎着她們走了過去,像是完全忘了與傅瑤琴之間的不合,旁若無人地與傅瑤琴打着招呼,眼神又變得殷勤起來。
別說衆人都呆住了,連傅瑤琴的眼神裏都滿是訝然。
“有勞殿下挂念了。”
傅瑤琴雖然嘴上說着不稀罕,可看着衆人看向她時暗含嫉妒的目光,她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也仿佛瞬間失憶了一般,嬌羞地垂首行了一禮。
受不了這份打擊,衆人識趣地先散了。
“五殿下若是因為姐姐走了才到瑤琴這裏尋開心,就恕瑤琴失陪了。”見衆人離開,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傅瑤琴盡力擺出一副淡然的模樣,甚至作勢欲走。
宋熙上前攔住了她的路,略微難為情地皺了皺眉,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我原本只是因為你對我不冷不熱的,故意拿她來氣你,誰知你竟真的不理我了。”說的很是委屈。
“是麽,我怎麽覺得殿下對姐姐就是真心的呢。”傅瑤琴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目光轉向別處,以顯示自己并不是那麽在意。
“是我不對,不該拿你姐姐來開玩笑,傷了你的心。”
“民女當不起殿下的厚待,只是姐姐這一去,總不如在家裏安穩,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才讓瑤琴愧疚萬分。”
看着低聲下氣的宋熙,再想想此時正在牢獄裏受罪的傅錦言,傅瑤琴心頭浮起一陣冷笑,言語之間是掩飾不住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