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報複
匪首心裏後悔不跌,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他沒有想到在這個緊要關頭,傅錦言還能無動于衷地擠兌他,也是他犯賤,得了消息竟然會第一時間來找她。
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再像之前那樣潇灑地甩手而去。
竟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悄無聲息地将整片山圍了個水洩不通,對方究竟有多大的勢力他不敢去想,但他們的目的無疑很明确:殺人滅口,斬草除根。
這種無聲卻致命的威脅,讓他第一次認真思考起他們這群草莽的出路來。
如果就他一個人,逃出生天并非難事,可他不能扔下山上這一群烏合之衆。
倒不是說與他們有多深的感情,既然做了一寨之主,自然要有所擔當,要他獨自逃命是斷然做不出來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如果真如傅錦言所說的那樣,他們與朝廷有幹系,那麽他們一群人無論跑到哪裏,都将不得安生。
這時,傅錦言的那番話開始在他耳邊回蕩。
人生一世,誰不想做出一番事業來?
就是拿不準她的話能不能信,畢竟她一個黃毛丫頭,女流之輩,又不是什麽隴西知府的親女兒,用腳趾頭想也覺得不靠譜。
可直覺告訴他,她或許真能成為他們的貴人。
她淡然的反應雖然令他窩火,內心深處卻也升起一片莫名的心安,這世上能漠然面對生死的人并不多,如果他現在就把山寨被人包圍的消息放出去,整個山頭的人早就炸開了,裝是裝不出來的。
要麽她是個傻子,不然就是确有高明之處。
他希望也相信她是後一種。
“你之前說你能洗清我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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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有求于人,他也只能收起傲氣,認了。
“洗清?”
傅錦言看向他,語帶猶疑,“你覺得你們身上的罪能洗清嗎?”
因為求生欲和他給她的印象還不錯,她幾乎忘了,這裏可是山匪窩,這些人本來是要拿她的命來換錢的,并不是什麽身世清白的善茬。
他聽了這句,眼睛危險地眯了眯,眼見着怒火又要燒上來,卻又突然發出一串低沉的笑聲,傲然道:“他們之前的事我不知道,但自從跟了我之後,就連山下農戶的一根柴都沒有擅自拿動過。
至于我,如果老子肯幹那些雞鳴狗盜的營生,也不至于落草為寇了!”
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然而他卻發現傅錦言非但沒有被他的話所打動,眼神反而越發古怪了。
難道她還是不相信他?他正要,猛然間想到了什麽,臉上露出一絲尴尬,“咳咳,你……你是個意外,再者說了,我也沒有怎麽着你,這不還救了你一命嗎?那什麽滴水之恩,當什麽報來者,你可得心裏有數!”
“……”傅錦言愕然片刻,決定不再同他争論,“事不宜遲,我們該如何脫身呢?”
“嗯?”
這下輪到匪首詫異了,好像不太明白她說的是什麽意思,心裏卻是十分的複雜,忍不住感嘆她的決斷。
“你還有功夫與我周旋,必定是早就有了脫身之計了。”
大難臨頭,他還能這麽平心靜氣地和她商讨出路,肯定是早就留好了退路。傅錦言以為他沒有聽明白,耐着性子解釋道。
他到底是個聰明來,只是神情古怪地看了她幾眼,時間緊迫,他并沒有再問什麽“你是怎麽知道的?”“如果沒有退路怎麽辦?”的廢話,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兩人就把逃生的計劃給定下來了。
“那兩個衙差怎麽辦?”
安排好了山上所有人,匪首才想起山上還關着兩個押解她的差員,不由皺了皺眉頭。
雖然身為山匪,但是以他們對傅錦言所做過的事,以及欺軟怕硬、見風使舵的嘴臉,他實在是瞧不上他們,帶他們一塊上路是絕對不可能的。
可眼下還要顧及傅錦言,她還要前往隴西府,如果沒有那兩個廢物,恐怕朝廷那邊不好交差,而且她也不可能會答應殺了他們吧?
如果留下活口,那便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能把他們所有人都給埋了的大坑。
一提起那兩人,傅錦言的臉色立馬變得慘白,雪白的牙齒緊緊咬住下唇,原本蒼白的唇上緩緩出現一道鮮紅的痕跡,整個人仿佛正在經受着什麽折磨。
“像他們這樣作惡多端的人,死了也不足惜,還能以絕後患。”
見她一副神不附體的模樣,他的心也跟着懸了起來,生怕她再有個三長兩短,連忙安慰她道,“我這就傳令,讓劉麻子把他們給了解了!”
他說着轉身往外走。
“慢着。”傅錦言突然喊住了他,顧不上去擦唇上溢出的血跡,直直向他走了過去,“他們……能不能交給我處置?”
“你……”
他猜不出她想做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帶我去見他們。”
她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平靜了許多,舉步從他身旁走過時,輕輕地說了一句。
在那一瞬間,他甚至感受到了她身上那種絕望的脆弱和執着的堅強,令他下意識地跟了上去,親自帶她來到關押兩個差員的地洞裏。
山上多的是深不可測的地洞,黑不見光,以前的山匪只要把綁來的人往裏面一關,不用恐吓酷刑,那些人多半就都招架不住了。
當兩人拿着火把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的第一反應是畏懼地縮成了一團,過了好一會,才緩緩地擡頭看向兩人。
一看清兩個人,他們立即來了精神,隔着栅欄痛哭流涕,跪地求饒,一點往日作威作福的影子也不見了。
“寨主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老人家高臺貴手,放我們一馬吧!”
“寨、寨主夫人,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該死,你有小的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
兩人并排而立,顯然讓他們産生了誤會,求饒之間,說了一大堆荒唐話。
匪首側首看了傅錦言一眼,見她好不反應,不由無趣地摸了摸鼻子,繼續陪她看兩人表演。
良久,直到兩人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哭喊之聲都弱不可聞的時候,她才輕輕向前走了一步,看着他們:“怎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滋味好受嗎?”
她的話冷冷的,讓他們不由打了個寒顫。再次打起精神求饒,卻因為剛才已經聲嘶力竭了,此時聽起來含糊不清,猶如哼哼一般。
她直視着他們,盡可能地讓語氣輕柔些:“我若不是遇上了他們,此時是不是也像你們一樣,不,應該比這壞多了吧?”
兩個衙差聽了卻臉色發青,猶如見了地府鬼魅一般,身上抖的更厲害了。
她把他們的模樣都看在眼裏,眼神卻越發冰冷了。
“放心,我不會直接殺了你們,會給你們機會的。”她往後退,打算離開地洞,“一會洞口會着火,是生是死只能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說完,她便決然離開,任由兩個衙差絕望的喊聲從身後傳來。
匪首對她的決定沒有任何異議,不一會洞口便被填滿了樹枝,濃煙火舌如長蛇一般蹿向洞內,除了樹枝燃燒發出的聲響,洞內沒有一絲異響。
直到熊熊烈火化為一縷縷細煙,在灰燼上方飄散,傅錦言始終站在不遠處,目睹着這一切。只有在聽到兩人都已喪命的回複時,才猛然轉過身去,好似用衣袖在臉上擦了擦。
“謝謝。”
再轉過身來時,除了眼角微紅,許是被餘煙熏到了,臉上看不到任何異樣,她走到匪首的面前,不理會其他人的目光,沖他深深地行了一個大禮。
“走吧。”
他也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山上總共也就二十來人,又并沒有什麽老幼,聽說要逃命已經坐不住了,再聽到還有一份好前程在等着,都歡呼雀躍起來,約定了天黑之後便化整為零,從山上的一條密道逃走,最後在隴西彙合。
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大家各自去做着準備,或收拾包袱,或在最後看一遍自己的窩巢。
傅錦言身無長物,就在大廳裏等着。
匪首不知道在忙些什麽,自從安排好逃生的事之後,便再也沒有看到他的蹤影。
百無聊賴地坐了近一個時辰,突然三個山匪推推扯扯地向她這邊走來,嘴裏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商量着些什麽。
其中一個,一張圓臉猶如灑了芝麻粒的燒餅似的,傅錦言還記得他——劉麻子。
此時匪首不在身邊,她心裏一突,卻又不敢露怯,只能面如表情地坐在那裏。
三個滿臉兇相的山匪挪挪蹭蹭地來到他的跟前,最終劉麻子被推到了前頭,“撲通”一聲跪在她的跟前,咧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臉:“劉麻子給寨主夫人請安!”
傅錦言沒有防備,差點岔過氣去,一雙秀氣的眉頭微微皺了皺。
劉麻子看了她的反應,先是張着嘴呆了呆,在兩個同夥的大聲咳嗽提醒下才回過神來,連忙低下頭,拿袖子在額頭上擦了擦,結結巴巴地道:“小……小的……不、不是有意惹夫人的,小的是……是……對,是有事要禀報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