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救美

傅錦言原以為自己已經是行屍走肉了。

父親抛下她而去,在叔父府上受到的種種苛待,發配路上的幾經磨難,無不逼着她絕情絕性,對人情溫暖再無半點奢念。

當眼睜睜地看着兩個欺辱她的押差喪命時,她連眼睛都沒有眨過一下,更是讓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到了。

這世間,除了替父親昭雪之外,她再無所念。

可聽到宋熙的名字時,她還是莫名地怔了怔。

那個溫潤的少年,曾經是她最後一次沖動相信過的人,以為是父親派來幫她的,結果呢?

想想自己現在喬裝打扮地和一群山匪躲躲藏藏,可不都是拜他所賜麽。如果不是她的命大,這會已經在黃泉路上和父親相見了吧。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恨他的,可一想到那張對着她時,總帶着一種她無法理解的親昵的臉,她卻并生不出多少恨意,說到底,還是她自己太過天真幼稚了,竟然會真的把希望寄托在一個毫無根基的皇子身上。

聽談話,鄰桌的食客應是從京城來的商人,對京城裏的大小消息都算靈通,說起來簡直滔滔不絕,可能是臨城地處偏僻的緣故,所謂“天高皇帝遠”,幾人說起皇子的趣聞也是毫不顧忌,甚至見有人往他們這邊張望,還故意提高了聲量。

傅錦言一行就是不想聽都不可能了。

從他們的談話中,傅錦言了解到,自打她離開京城之後,宋熙可是不安分的緊,如果那些商人沒有誇大的話,簡直可以說是把整個京城攪得雞犬不寧了。

作為皇子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宋熙在世人的眼裏一直都是安安分分,當個只知道吃喝享樂的富貴閑王的角色,一說起懸而未決的皇儲來,二皇子瑞王和四皇子裕王自然是呼聲最高的,就連一向表現得閑雲野鶴的三皇子恭王,名聲都比他要高上很多。

一直以來,宋熙也不負衆望,的确是朝着閑王的方向發展的。

可最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突然性情大變,先是為了一個據說有幾分姿色的女婢同幾位皇妃鬧翻了臉,後來才知道是為了同傅侍郎家的千金鬧別扭,驚掉了一衆人瞧熱鬧的人的下巴。

衆人以為兩人重歸就好就完事了,結果接下來的事差點讓他們瞪掉自己的眼珠子。

宋熙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地方,竟然高調地站在了恭王一邊,同皇儲的熱門人選裕王和瑞王唱起了對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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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也知道憑他的年紀和根基,是無力争奪太子之位了,可好歹也要有眼光一點啊!暫且不說裕王與瑞王實力與勝算幾何,但就恭王的尴尬身份來說,就知道這是作死的征兆。

哪怕恭王再優秀,都洗不掉他的外祖父曾謀反篡位的事實,宋熙支持他,日後無論是裕王還是瑞王上位,他都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了。

一時之間,誰都琢磨不透他究竟抽的是哪門子的風!

當然,吊起酒館裏一衆聽客的興趣後,為了顯示自身的優越感,幾個商人也故作神秘地透露了一些小道消息,據說宋熙之所以變得這麽混不吝,全是因為被傅侍郎家的千金給迷得神魂颠倒了。

傅家千金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原本就愛慕者衆,只是礙着宋熙的身份,不敢造次,就在兩人鬧別扭的時候,有些官家子弟按耐不住向美人獻起了殷勤,事後兩人和好,那些獻過殷勤的變成了宋熙的眼中釘,進行了大肆的報複,最終演變成了對裕王與瑞王派系的挑釁。

“啧啧,真是紅顏禍水啊!”

“要我說,那寧王也不怎麽樣,為了一個女人就——”

“噓,皇家的事少說為妙,跟咱們小老百姓有什麽關系。”

衆人聽完無不議論紛紛,但終究不敢多言,生怕惹出什麽禍事來。

幾個商人沒想到他們這麽謹慎,不由得鄙夷起來:“哼,一個個膽子比耗子還小,倒是挺把自己當根蔥的,天子腳下的人茶前飯後誰不說,也沒見怕成你們這個慫樣!

“算啦算啦,都散了吧!”

……

衆人被他們拿話一激,臉上都讪讪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終有一個腦袋靈光些的,從中挑了一個安全的話題:“聽你們說,那寧王還為了一個婢女和皇妃們翻過臉,那那個婢女和‘京城第一美人’相比怎麽樣呢?”

“對對,後來他們和好了,那婢女呢?”

“那也是她不安分,想着攀高枝呢。”

“後來呢?我敢打賭,那婢女肯定沒啥好下場。”

這下沒了顧忌,一群人說的更熱鬧了。

“可不是,聽說這件事還驚動了皇上,一怒之下,禦筆親筆,把那個婢女給發配到隴西去了。”

“那押差都是些什麽貨色,你們想想,一個嬌滴滴的女犯落到他們手中,嘿嘿……”

氣氛瞬間變得低俗起來。

傅錦言仍舊坐的挺直,可臉色卻越來越白,嘴唇不由自主地抖動着。

一衆山匪看這情形,哪裏會猜不出,他們眼前這位寨主夫人,便是那幾人口中的婢女。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正自不知是裝作不知道還是替傅錦言打抱不平,“啪!”的一聲,桌上的碗碟被震得一陣亂響,顧懷風一掌拍在桌子上,人已經站了起來。

衆人沒有防備,都吓了一跳,四處找動靜的來源,傅錦言連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低聲說了句:“讓你少喝幾杯,一喝酒就耍酒瘋。”一面示意其他幾人收拾東西離開。

想想眼下的确不宜再生風波,顧懷風的喉頭滑動了幾下,将怒火壓了下去,由着傅錦言拉着他出了酒館。

出來之後,傅錦言像是失憶了一般,沒有對酒館中的經歷作出半句解釋,顧懷風也默契地什麽都沒有問。

只留下幾個随從私下裏抓耳撓腮,對傅錦言的過去浮想聯翩,雖然一個個平日裏狗官、狗皇帝叫得歡,但一聽說傅錦言曾是入過皇子眼的人物,幾人對顧懷風更加崇敬了,在他們的眼裏,顧懷風收了傅錦言做壓寨夫人,那就是與皇子平起平坐了。

至于傅錦言,他們也更加畢恭畢敬了,一個能讓皇子另眼相看,又能讓他們寨主服服帖帖的女子,他們這些做屬下的,巴結奉承還來不及,哪裏敢去得罪她!

回去是不可能再回去了,一行人只能另尋住處。

拐過兩條街,正要找人詢問附近酒館客棧的情形,突然被不遠處一處看熱鬧的人給吸引住了。

見大街上的人都往人多的那處跑,劉麻子等人也都把脖子伸得老長,如果不是顧懷風的威懾,估計早就擠進去看熱鬧了。

“你去前面的客棧問問。”顧懷風假裝沒有察覺,指了指前面的一家客棧,示意劉麻子。

劉麻子張了張嘴,還是認命地去了。

有了劉麻子的前車之鑒,其餘人立馬收了心,乖乖地跟着他往前走。

只是當經過看熱鬧的人群時,還是不自覺地把耳朵支得老高。

當從人群中傳過來一陣女子的啼哭時,顧懷風的腳下意識地停了一下,眼睛也往那裏瞟了一眼。

隔着烏壓壓的人頭,雖然什麽也看不見,也聽不清,但從女子撕心裂肺的哭聲中,依稀能猜得出,怕不又是一個欺淩弱小的情形。

他們正在暗自猜測,不料那邊的人群突然四散開去,一個蓬頭散發的女子衣衫不整地朝着她們的方向沖了過來,仔細看去,脖子處的血正在往她的衣襟上沾染。

後面緊跟着四五個滿臉兇相的彪形大漢,由着她掙紮着往前跑。

原本看熱鬧的人,此時都一臉驚惶,不知所措。

“父債子還,你老子已經把你賣給我們了,今兒個就是真把自己捅死了,老子也要把你的屍體給帶回去!”

“放着快活日子不過,你發什麽瘋!”

眼見着她跑不動了,身後的大漢上前來,揪住頭發就要把人拖走。

由始至終,顧懷風等人都站在原地沒動,冷冷地看着這一幕。

“看什麽看,滾開滾開!”幾個大漢瞅了他們一眼,揚聲呵斥道。

幾個山匪哪裏會被他們吓唬住,反而眼中寒光一閃,幾個大漢明白碰到了硬茬,識趣地拖着女子離開。

“救命,救救我,我不想去女支院!”那女子突然掙脫出來,撲倒在顧懷風的腳下大聲哀求,“我求求你,殺了我也行!”

這倒是讓顧懷風措手不及,他皺眉看着癱坐在地上的女子,又下意識地看了看傅錦言。

“你們是哪裏來的?我奉勸你們少管閑事!”

幾個大漢逼上來,氣勢洶洶地道,卻并沒有人敢冒然上前,“她是被他老子拿來抵債的,你就是告到官府去,也沒用!”

“他不是我爹,我沒有那樣沒有人性的爹!你們要債找他去,我就是死也不跟你們走!”女子恨恨地道。

“你這賤人找——”

“冤有頭債有主,她爹既然還活着,你找他去,抓一個弱女子算什麽好漢!”

頭一次見這麽逼良為女昌的勾當,山匪中有人忍不住怒喝道。

“好漢?”幾個大漢愣了愣神,突然大笑起來,圈起袖子躍躍欲試,“那你們是哪個道上的好漢?說出來讓我們也見識見識,回頭到官老爺那裏也好領賞!”

那個山匪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時嘴快,暴露了身份,臉色鐵青地回頭去看顧懷風。

顧懷風暗嘆了口氣,将地上的女子扶了起來,正好這時劉麻子也跑回來了,囑咐他們帶着傅錦言一行人往城門的方向去,他便擺開架勢,開始斷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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