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承諾

“噗!”

尖刀刺入軀體的聲音。

一股滾燙的液體噴湧到傅錦言的身上,她保持着舉匕首的姿勢,呆呆地看着最後一個黑衣人朝她倒下來,胸口透出半截刀身,雪白的刀身隐沒在鮮血裏,刺目的紅豔。

“啊!”

眼見着刺客胸口舔着血的刀尖離她越來越近,她驚惶地低喊了一聲。

如果她不能及時躲開,下一刻就會淪為刺客的陪葬。

抛開手裏的匕首,她使勁全身力氣往旁邊躲,可剛才的驚吓和受傷的腿讓此時的她一點兒力氣也沒有,急得她額上一層冷汗。

“怎麽不躲?”

刺客的屍體忽然“嘭”的一聲歪到在她左側的草叢上,一個高大的人影籠罩住她,低低問了一句。

她聞聲擡頭,簡直不敢相信。

原本已經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顧懷風,竟然還能趕過來救她!

“你——”

她剛要開口問他的情況,顧懷風卻突然閉上眼猛了倒了下來。

一個渾身是血的身體沉沉地砸在她的身上,壓的她幾乎透不過氣來,幾經努力,才勉強把昏過去的顧懷風推到一邊。

腳踝處紅腫的厲害,傳來鑽心的疼痛,她咬牙試了幾次,都沒有站穩,只能坐在地上邊喘着氣,邊思考着接下來怎麽辦。

顧懷風的氣息越來越弱,她必須設法救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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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四面望去都是林野,她又傷了腳,到哪裏去求救呢?

烈日下,伴随着熱浪,周圍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她絲毫沒有逃過一劫的慶幸,反而充滿了焦慮和絕望。

顧懷風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當他再次睜開眼,感受到從身體各處傳來的痛楚時,四下裏靜悄悄的,被他一刀刺穿胸口的刺客就倒在他的旁邊,沒有看到傅錦言的蹤跡,臉龐的草莖刮擦的難受,他忍痛轉動脖頸,看向繁星點點的星空。半晌,像是釋然般的輕嘆了一聲。

看來自己是再一次被抛棄了。

也許正如家鄉的村民所說的那樣,他生來就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注定了一輩子無依無靠。

雖然理智上他覺得傅錦言不會丢下他獨自逃命,可眼前的一切無一不向他證明着,天與地之間,除了那個死去的刺客,只有他!

也許傅錦言是被吓壞了,她一個女流之輩,這樣做是完全能夠理解的。

他一面幻想着,一面嘲笑自己的自欺欺人。

早在山寨時,他就見識過她的決斷和氣魄,能那麽冷靜地處死兩個衙差的女子,怎麽可能會是那麽怯懦的人。

更何況,當刺客要結果他時,是她冒險将人引開的,可見她也并非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或者她以為他死了,這才獨自一人走的。

這麽一想,他心裏好受了許多,要怪只能怪自己命太硬了吧?

他苦笑一聲,牽扯到了臉上的傷口,瞬間痛的五官都走了形。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使得他立刻繃緊了所有神經。

是動物還是人?是敵還是友?

他一動不動地躺着,心裏早已劃過一陣算計,手也不着痕跡地伸向一邊,試圖抽出刺客胸口上的刀。

聲響越來越近,可以判斷出來,有人的腳步聲,他緩緩将刀收在身側,以一個最易攻擊的姿勢握着。

寂靜的野林中,來人的腳步猶如鼓點,一聲一聲敲打在他的心上,越來越近,很明顯就是沖着他來的。

越是危險的時刻,越要沉得住氣,這點他早就駕輕就熟了。

衆人,一個人影走到了他身旁,借着繁星的微光,他看清了來人,整個人一下子松懈下來,四肢百骸的疼痛又一起攻占了他所有的知覺,讓他不由自主地悶哼了一聲。

“你醒啦?”

來人聽到動靜,蹲在他的身旁,驚喜地查看着他的情況。

“你……怎麽沒走?”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将頭扭向一邊,有些不自然地問了一句,末了又補充了一下,“他們可能随時都會找過來,你留在這裏太危險了。”

“我搬不動你,等你的傷好些了,我們就離開。”

傅錦言沒有察覺到他的心思,安慰他道。

他張了張嘴,還想問些什麽,最終放棄了,只淡淡說了一句:“拖累你了。”

傅錦言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滿懷誠意地道:“這句話該是我對你說才對,不是我,你斷不會有這樣的兇險。”

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地上忽然有什麽東西蹦跶了一下,傅錦言連忙手忙腳亂地去收拾,才打破了沉寂。

“魚?”

看清楚了蹦跶的東西是什麽,顧懷風詫異道。

原來方才沒見傅錦言,是因為她找吃的去了。也不知道打哪兒捉了一條手掌長的魚來,而她整個人身上都趟着水,像是剛從水裏被撈出來似的。

見她折騰了半天也沒把魚抓住,他強忍着痛坐了起來,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身上的傷口上早已被傅錦言用草藥敷住了,還扯了布條包紮的嚴嚴實實的,雖然還是疼的厲害,但都已經止住血了。

“謝謝。”

他沉沉地說了一聲,看她抓魚的狼狽勁,這些草藥估計也采的很費勁。

“沒什麽,我也只能做這麽多了,還是你命大。”

見他能坐起來了,傅錦言也很高興,回頭沖他笑了笑,繼續與那條魚周旋,一不注意被帶刺的藤蔓勾住衣角,露出那只拖在地上,同樣被布條纏住,腫的老高的腳踝來。

方才他就發現,傅錦言走路瘸得厲害,原來是腳受了傷,再看向她的衣裙,就明白他身上的布條都是哪裏來的了。

他轉開眼,随手折了一截枝條,傅錦言都沒看明白是怎麽回事,那條蹦跶了這麽久的魚就被他穿在枝條上了。

“你坐着,我來。”

他拿着魚要起身。

“可是你——”

“沒事,我命硬,死不了。”

他試了兩次,終于坐了起來,強忍住疼痛帶着的眩暈感,艱難地擡起腳,先帶着她換了一個離死去的刺客較遠的位置,然後又折回來在刺客身上一陣摸索,結果很令他滿意,匕首、火折,甚至還有幾張數額不小的銀票。

将東西都拿了過去,用銀票當火引升起一叢火來,讓渾身濕透的傅錦言坐在那裏烤着,他去一半熟練的将魚處理幹淨,用幾張寬大的葉子包裹住,放在火堆下的坑裏烤着。

“把腳伸過來。”

一番忙碌後,他坐在傅錦言的身旁,看向她。

“嗯?”

傅錦言不明所以。

“我看看,耽誤太久以後可能就廢了。”

他的表情淡淡的,好像只是在談論什麽時候開飯似的。

傅錦言心裏一驚,連忙吃力地将腳伸了過去。

“啊!”

傅錦言尖叫一聲,整個人差點從地上跳起來,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接好了,沒斷,消腫就沒事了。”

看着她的反應,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謝謝。”

好半晌,傅錦言才從疼得直打哆嗦的嘴唇間擠出一句。

在魚烤好之前,兩人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顧懷風将烤好的魚都給了她,看着她吃完後,才讓她只給他水源的方向,他現在滿身血污,不說腥臭難擋,就是蚊蠅也讓人受不了。

看着他朝着水源走去,漸漸消失的背影,傅錦言緊了緊身上已經半幹的衣服,盡量讓自己不去胡思亂想,讓恐懼有機可趁。

哪知顧懷風半途竟有折了回來。

“你跟我一塊去,我背着你。”

“不用,你的傷……”

“沒事,一個人呆着的滋味不好受。”

他半蹲下來,示意她趴上去。

莫名的,傅錦言覺得自己找不到理由拒絕,便依他的話做了。

她不太清楚,那句“一個人呆着的滋味不好受”究竟是指她,還是他自己。

顧懷風在河邊重新架起火堆,清洗之餘,不費勁地抓了十來條魚。

劫後逢生,又填飽了肚子,兩人的精神也漸漸放松下來,開始商量起接下來的路怎麽走。

不管怎麽樣,隴西傅錦言是一定要去的。

“你……還要跟我一起去?”

傅錦言再次确認,“路上可能還有……”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我也不可能丢下兄弟們不管。”

“嗯。”

傅錦言應了一聲,心裏安穩了許多,鄭重地道:“到了隴西,我一定會說服林叔父給你們一份好差事的。”

“嗯。”

顧懷風眼皮也沒擡一下,鼻子裏輕輕哼了一下。

“你放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會幫你查清你爹是被誰陷害的。”

就在傅錦言迷迷糊糊要睡着時,忽然聽到顧懷風淡淡地說了一句。

她猛得坐起來,盯着他看了許久,就在她以為是自己幻聽了的時候,顧懷風才又擡起頭說了一句:“眼見為實,我信你爹的确是被陷害的了,人都死了還要這麽趕盡殺絕,老子倒是想看看對方是個什麽貨色!”

“……”

傅錦言此刻心情異常複雜。

顧懷風的話讓她想起了宋熙,那個也曾承諾要替她查明真相的少年王爺,可得來的卻是自己的九死一生,還連累了一幹無辜之人,然而宋熙卻再無半點音訊。

即便有前車之鑒,可她還是相信,她拿命換來的這個承諾,是值得信賴的。

“啪!”

顧懷風一揚手,将一個物件丢到她的懷裏。

那是他從刺客那裏撿回來的,原本屬于她的玉佩。

“物歸原主。”

他遲疑了下,又加了一句:“刺客裏沒有秦虎。”

“嗯。”

她覺察到眼眶裏有什麽要奔湧而出,仰臉看向滿天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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