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死劫

經過過這一番劫難,兩人都是筋疲力盡,枕着樹根,睡得卻異常安穩。

第二日一早,兩人看着彼此的衣裳,開始犯愁起來。

在林野裏奔波了這麽久,衣服早已被劃得不成樣子,更糟糕的是,上面的斑駁血跡太過顯眼了。

穿着這樣的衣裳,任誰見了也是要去報官的。

“早知道昨晚就留下一兩張了。”

想起昨晚從刺客身上搜來,又被燒掉的銀票,顧懷風一懊惱地拍了拍額頭。

“那些銀票都是有號可查的,戴在身上無異于催命符。”

傅錦言搖了搖頭,沒有絲毫惋惜。

比起衣服,她心裏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她送給秦虎的那塊玉佩怎麽會在刺客手中?

那塊玉佩是她們家祖傳之物,一共只有兩塊,他父親的一塊傳給了她,自幼帶在身上,輕易并不示人,另一塊在叔父傅賢傳給了兒子傅承慶,可她在傅府時并未見傅承慶戴過。

所以當初動了恻隐之心,給了秦虎去救治父親時,并沒有想到會這麽快被人認出來。

難道自己看走了眼,秦虎真的是探子?

可為什麽不當初就把她們全部抓走呢?

如果不是秦虎出賣了她們,究竟是什麽人,不僅能這麽快地把手伸到邊疆來,還對她的家事了如指掌?

一想到玉佩,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叔父,可……她猛然搖了搖頭,不可能!一定是哪裏出錯了!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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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風還以為她不舒服,站到她身邊關切地問了一句。

“沒事。”

她慘白着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被逼無奈,帶着傅錦言來到官道附近後,在草叢裏藏了身,學起秦虎來。

等了一個多時辰,終于等來兩個趕車的藥販子,顧懷風跳出來攔住了二人,好在兩人也是見慣風波的,聽說他并不是奔着謀財害命來的,很爽快地送了兩套麻衣給他。

不緊不慢地趕了一程,遇上來三五個趕路的村戶,一行人不緊不慢地走了約小半個時辰,雲州城的城樓終于隐隐出現在視野中。

只要通過眼前這座城門,前面就是隴西了。

傅錦言轉頭看了一眼顧懷風。

離得近了,不安卻越發強烈了。

那座城在她的眼裏,并不是什麽生路,卻更像一只僞裝乖順,悄悄蟄伏着的惡獸,正等着她們靠近的一剎那,便伸出無數的尖牙和利爪,将她們連骨帶血地嚼下去。

“今兒個是什麽日子?進城的這麽多,都黑壓壓的排起隊來了。”

“說不準又出了什麽事,搜查逃犯呢吧。”

“咱雲州太平了這麽久,這樣的陣仗多少年沒見了,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大事?”

“管他呢,反正不關咱們的事!”

“走吧,再晚就趕不上飯點了。”

遠遠便能看見城門口聚齊着不少人,一行人邊走邊議論,帶着一絲有熱鬧可瞧的興奮。

“走吧。”

此時若躲開,反而太刻意了,顧懷風小聲說了一句,自己向前跨了一步,将傅錦言護在身後。

守衛對老人和小孩基本都是放行的,重點盤查的對象都是年青男女。

越靠近城門,她的心越往下沉。

當她看到那些守衛在盤查女子時,會特意看一下那些女子的耳後時,手幾乎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耳後。

她第一次這麽真切地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她耳後的一點紅痣,對方竟然都知道!

顧懷風也早就覺察到了搜查的不同尋常之處,再看她的舉動,眼神中閃過一抹深思。

傅錦言耳朵後的紅痣并不顯眼,他們相處這麽久都未曾留意過,對方能使出這種手段,怕還是她身邊的至親至熟之人。

想到這裏,她的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來的是那個傳說中的寧王。

如果真的是皇家要拿人,這陣仗倒也是說得過去。看着那兩排虎視眈眈的護衛,他不由握了握拳頭,喉嚨處滑動了兩下,做好了殊死一拼的打算。

“幾位大哥行個方便,賤內沒見過什麽世面,膽小的很,勞煩您行個方便。”

抵不過挨到跟前,他做出一副畏縮、奉承的面孔,将傅錦言護在懷裏。

“少廢話!今天就是只鳥打這過,老子也要看清楚它尾巴上有幾根毛,誤了老子的差事你們誰擔待得起!”

守衛一把将他推到一邊, “趕緊的,頭發撩起來!”手中的矛頭指向傅錦言。

身後的百姓立即驚慌地向後退到一邊,生怕被殃及。

“快點!”

為首的守衛試圖用矛尖挑起她的長發。

傅錦言還沒往後躲,茅尖已經被顧懷風給撥開了。

他的力道很大,守衛手中的茅差點被震得掉到地上,人也愣了一下,随即一波守衛圍了上來。

“給我抓起來!”為首的一個緊盯着他們,下令道。

人群一下子混亂起來,盡管他們兩人被守衛圍的嚴嚴實實,還都争相往自己覺得安全的地方閃開去。

不一會,就繞着城門圍了一個更大的圈。

顧懷風眼睛緊緊盯着發號施令的守衛,腦海裏迅速盤算着脫身的方法。

若是他一人,哪怕再多的人他也不放在眼裏。可眼下身邊多了一個傅錦言,他不能不顧慮。

“老實點,跟我們走!”

長矛圍城一圈,範圍越縮越小。不遠處還有一列護衛正在往這邊來。

“你快走,別管我。”傅錦言用手在背後推了推他。

到了這個關頭,她反而鎮定了,聲音雖小,一字一句說的格外清楚:“你走吧,不要管我。”

說完之後,她并沒有覺得多大的絕望,反而有一種即将解脫的如釋重負。一路走來,她實在是太累了。

“那你可看錯人了。”

顧懷風淡淡地回了一句,一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腕,“跟緊我!”

“抓住他們!”兩人的一舉一動都被守衛看在眼裏,瞬間一圈毛頭向他們刺了過來。

顧懷風一反身先護住了傅錦言,順勢向他一蹲,躲過了一劫。

守衛看出了他的軟肋,矛頭瞬時都向傅錦言去了。

眼看他為了自己被傅住手腳,趁着他轉身應付的空隙,傅錦言一咬牙,努力掙脫了他的手,伸手握住了離她最近的矛頭,直直地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去。

如果活下去意味着讓更多人的人受牽連的話,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否真的有價值。她甚至覺得自己能夠理解她的父親了,也許他也是為了守護什麽才那麽不惜身死名敗的吧。

現在只要靜靜地等着矛頭穿過她的胸口,帶走她心中那所剩不多的執着、不甘,一切就都結束了,沒有什麽比這更簡單的了。

她閉上了眼睛。

“噌”的一聲,随後是長矛落地的聲音,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她睜開眼,順着衆人的視線看了過去。

原本遠遠圍觀的百姓被兩隊騎衛擋的更遠了,城門的正中間,一個藍衫少年騎馬緩緩向前,眼神看向她,可那近乎冷漠的臉又讓人覺得什麽也入不了他的眼。

“什麽人,竟膽敢……”

“放肆!”

被打落長矛的守衛沖着藍衫少年剛一開口,就被少年左右的騎衛喝止了。

那少年更是目中無人,也不開口答話,高頭大馬直直向着傅錦言走了過來,看上去只十七八的年紀,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度,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守衛竟都下意識地讓開了道。

在她跟前停住,他下了馬,聲音也是淡淡的:“別來無恙?”只在看到她回身去扶顧懷風時,才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頭。

傅錦言此時哪裏顧得上他的情緒,任憑顧懷風再厲害,本就有傷,被圍攻還要分心護着她,此時的衣衫早已又被染紅了大半。她先将他扶住,又看了看新添的傷口,見沒有大礙,才是松了一口氣。

“可否要醫治?”

藍衫少年沒有因為她的怠慢而動氣,仍舊淡淡地說着。

“嗯,有勞。”傅錦言也不和他客氣。

少年一個手勢,身後的騎衛讓出兩匹馬,待顧懷風上了馬,他才扶着她上了馬,一行人就要離開。

“頭兒,這……”一直被無視的守衛攔也不是放也不是。

“跟着他們,我先回去報信。”為守的護衛盯着少年沉思片刻,沖手下兩個機靈些的擺了擺手。

少年與傅錦言并排而行,馬走的很慢,如果他臉上的表情再豐富些,倒像是出門閑逛的富家子。

“方才……多謝。”傅錦言看了看他,驅馬靠近了些,“你怎麽會在這裏?”

按照她從秦虎那裏得來的消息,他此時早該已在關外了才對。

少年側頭看了她一眼,似想說什麽,卻未開口。

傅錦言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強求,她自己也早就是強弩之末,強自打着精神往前走。至于他為什麽會來的這麽及時,剛才的舉動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都不是目前的她能夠操心的。

少年帶着他們在一處莊院歇了下來。

顧懷風的傷得到了很好的醫治,不過傅錦言覺得騎衛的那些高頭駿馬才是他的良藥,自從見了它們,他就什麽也不放在心上了,不住地上前套着近乎。

他自幼浪蕩慣了的,只要他有心,還真是能說會道,不到半日,那些表情肖主人的騎衛都與他親近了不少,閑談之間,他終于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兄弟,你們究竟是什麽來頭,不是小弟我不厚道,不懂得報恩,實在是眼拙猜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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