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卿卿
“這……”
聽顧懷風要打探自家公子的消息,離他最近的護衛朝內院的方向看了一眼,面有難色。
“不方便說那就當我多嘴好了。”顧懷風眼眸一轉,若無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你們那麽威風,連守城的門衛都不放在眼裏,還以為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呢?”
“草莽野夫的行徑,有何可取之處?”
顧懷風話音剛落,一個淡然的聲音從他們背後傳了過來,顯然是在反駁他方才諷刺護衛們不敢透露身份的話。
他面上一滞,但轉過身來時,臉上仍舊是一貫的無所謂,就像完全沒有聽懂似的,揚眉爽朗一笑:“救命之恩,多謝了!比起恩公這樣會投胎的,草莽野夫的确沒有什麽可取的。”
言下之意,救命之恩他認,但鄙夷他的身份不行!
“你……”
方才還和他稱兄道弟的護衛聞言立即變了臉色,其中一個抓住衣領就要訓斥他不知道好歹。
“罷了。”
韓奕目下無塵地從他身邊走過,将手中的書信交給了一個護衛,命他送到府衙去之後,便要回後院。
“喂,你等一下!”
顧懷風喊住了他,猶豫了一下,“跟我一起來的姑娘怎麽樣了?”
說完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提到傅錦言他還真是有些尴尬,算起來,傅錦言還是他名義上的壓寨夫人,可方才想了半天,卻不知道在眼前這個傲慢的少年公子面前該怎麽稱呼她。
這回韓奕倒是很給面子,不僅停了下來,還轉身對他略施了一禮,“無恙,一路上有勞了。”
顧懷風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他這一客氣,倒讓他不自在了,胡亂揮了揮手,“沒什麽,反正老子也有事求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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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奕沒有再說什麽,徑自走了。
因怪他頂撞自家主人,那些才與他混熟些的護衛又離他遠了些,他一個人回到屋裏躺下,無意識地朝窗外後院的方向發呆,不知道過了多久,臉上顯出一絲落寞來。
他看得出,那個公子哥雖年輕,卻比林彥知那個白面書生靠譜的多,傅錦言跟着他,也比跟着自己安全。
如果不是少年的出現,他和傅錦言恐怕是兇多吉少,可他心裏總是郁着一口氣。
從今以後,漫漫長路,怕又是他一個人了。
傅錦言都記不起來,上次這麽安心的睡覺是什麽時候了。
她微微側頭,昏黃的殘陽透過窗,一抹昏黃讓屋裏顯得溫暖了些許,她失神地盯着屋頂看了良久,享受着這難得的安寧與平靜。
不去想為什麽韓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也不去想以後還将要面對什麽。
又一次,死神與她擦肩而過,再次堅定了她活着的執着。
有人不想讓她活。
她眼角滑下了一滴清淚,嘴角卻揚起一抹微笑。
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她發誓都要好好地活着。
想到活着,第一個出現在她腦海裏的是顧懷風。他當日在城門口完全是硬撐着,早在被追殺的時候,他已經傷的很嚴重了。
對于他,她說不出是什麽感情,但能夠共生死的人,對她而言并不多。
不知道他的傷怎麽樣了?
她咬緊牙強撐着坐起來,感覺還好,只是腳疼的厲害,稍微動動了,因為被包紮固定過,行動起來很是不便。
“吱呀”一聲,門被人輕輕推開了,一股清涼的晚風透了進來,随之是端着湯碗的韓奕,見她半坐着,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腳上的傷要靜養。”
她掙紮着起身,确認暫時下不了地,才向後半靠着,“多謝了。”
韓奕就那麽靜靜地看着她,握住的拳頭松了又握緊,見她坐好後,将湯藥遞了過去,“你已經說過了,不用放在心上。”
她也不客氣,接過碗試了試,一起喝了下去。
見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他的臉上顯出一絲不忍,“你……”
“顧懷風呢?他的傷無大礙吧?”傅錦言将碗替給他。
“無礙。”韓奕略一猶豫,“沒想到你最關心的竟是他。”
“你這話什麽意思?”
傅錦言擡眼看向他,滿是疑惑。眼下除了他,還有誰是要輪到她來關心的?
“無事。”
“他舍性命救我。”雖琢磨不透他此時的心思,但對他以往的性情,傅錦言還是頗為了解的,也沒打算追問什麽,只是推心置腹地說,“我還欠他一個承諾。”
“嗯。”平靜的沒有一絲好奇,“他無事。”
嘆了口氣,她這才把心思放在眼前這個木頭人身上,“你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韓奕聞言在桌前坐了下來。
“你……也不病了,怎麽今天說話怪怪的?”傅錦言上下看了他一眼。
韓奕沒有理會她的揶揄,伸手從身上掏出一封書信,遞給了她。
“誰的?”
“你看了就知道了。”
半信半疑地接過信,在看到信封上的落款之前,她還以為是叔父托他帶來的,一看到“錦言卿卿”四個字,讓她差點把信扔到地上去。
這麽肉麻的話竟然堂而皇之地寫在信封上,不用說韓奕肯定早看了去了,什麽人竟然這般毫無羞恥的胡鬧,不用想她也知道!
說起來,她這麽九死一生,也算是拜那人所賜了,消失了這麽久,竟然又莫名其妙地鑽了出來,究竟想要幹什麽?
雖然她自認清白,可看着信封上的四個字,還是不由臉紅耳熱地看了韓奕一眼,韓奕也不傻,早就事不關己地将頭扭到了一邊。
“他說什麽?”
信封在手中停留了半晌,她并沒有拆。
“他說要我護你周全。”韓奕沉默了片刻,“還說……信你要看,不看的話,由我轉述給你。”
“你看過?”傅錦言覺得手裏的信更加燒手了。
“沒有,臨行之前,他親口對我說過。”韓奕也不自在地咳嗽了幾聲。
“孟浪之徒!”傅錦言将書信仍在一邊,咬了咬牙。
“他……你好自為之。”韓奕欲言又止,關門離開了。
留下傅錦言一個人在屋裏怔怔發呆。
經過這些日的颠沛逃亡,宋熙在她的腦海中已經不甚清晰了,她實在想不通,這個五皇子又鬧的哪出。
不過能讓韓奕順着他的意思辦,多少還是有點讓她好奇的。
忍着信封上那個令人不快的稱呼将信拿了出來,又忍着撕信的沖動略過開頭的各種思念之詞,才看到一個與她印象中已大不相同的宋熙。
書信中的他,再不是那個不問世事、滿懷情愛的富貴閑王,他懂得了隐忍,懂得了謀略,最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為她做過那麽多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最令她不敢想的是,他所做的那一切,緊緊只是因為一句喜歡她。
為什麽?
她一臉茫然,将信件徹底撕毀後,良久無言。
按照宋熙信裏的說法,韓奕并不是因為和他掙傅瑤琴,才被拈酸吃醋的他趕出京城的,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來保護她的幌子,同時,也算是韓家投靠他,替他在關外蓄積勢力的行動。
韓奕,她自然是信得過的,可宋熙,她實在找不出信任他的根由。
更何況,還有她堂妹傅瑤琴的前車之鑒,宋熙的這份熱情,即便沒有摻雜任何算計,又能否比對傅瑤琴持續的時間長久呢?
韓奕給知府遞了帖子,看在将軍府的面子上,知府也不敢對他親自押解人犯到隴西有什麽阻攔。
離隴西越近,她的心神越是不寧,眼前的那片疆域既是她與父親最熟悉的地方,也是最令她心傷的地方,她只能在內心暗暗地祈禱,踏入這片土地的人都能遠離不幸。
烈日炎炎,離進城還有三四個時辰的路程,一行人在管道旁做最後一次修整。
“來來來,有種的再來一次!”
顧懷風的傷似乎好的出奇的快,這幾日一道休息的時候,便四處鼓動韓奕的護衛同他單挑,也只有在落下風的時候,見他龇牙咧嘴幾下,不過那種情形已經越發少見了。
“兄弟們別上他的當!”護衛中有人喊了一聲,“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奸猾的很,跟我們過手就是為了練招,當心老本都被他給掏了去!”
“就你那站都站不穩的,能有什麽老本,男子漢大丈夫,不行就認了吧!”顧懷風一副痞痞的模樣,并不怎麽在意他的話。
“你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剛被他摔慘的護衛從他手中搶過水壺。
“就你們這些個蝦兵蟹将,還成天把那姓韓的小子吹的不能行,不會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吧?”他斜睨了一眼離他們遠一些的韓奕和傅錦言,有意無意地嗓門更大了些。
“我呸,不知好歹的東西!”身後一巴掌呼在他的腦門上,“你與我們鬧也便罷了,不準你對我家公子不敬!”
“我們将軍的威名可是連蠻人聽了都聞風喪膽的,公子自幼便得老将軍親傳,別看年紀與你一般,習武流下的汗比你吃過的鹽都多!”
“那也可能是花把勢啊,除非讓我試試。”
“就憑你?”
“憑我怎麽了,比武還論出身麽?”
“你想怎麽比?”
瞬間,一衆護衛都噤聲了。